纪昕云的信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夏明朗心中漾开涟漪后,并未引起外界的惊涛骇浪,却悄然改变了一些事情的优先级。他并未大肆声张,甚至没有在联合议事会上提及此事,但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在以他为核心的近臣与亲随中悄然发生。
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位于月牙泉城地势最高处的居所——“风居”。
风居本是依山势而建的几间简朴石屋,最初的功能仅仅是遮风挡雨和处里军务。随着西疆日渐繁盛,此处作为阵主居所,虽无人敢提议大肆扩建宫殿,但也陆续添建了存放文书典籍的库房、供亲卫值守的耳房,以及一处小小的会客偏厅。整体风格依旧保持着初创时的质朴与实用,与月牙泉城内日渐增多的、带有纪氏江南风韵的建筑相比,显得格外粗犷甚至有些简陋。
这一日,夏明朗将赵铁山与王栓子唤至风居书房。书房内陈设简单,除了满架的书卷与一张巨大的西疆沙盘,便只有几把硬木椅。
“铁山,栓子,”夏明朗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两位忠心耿耿的部下身上,“风居年久,有些地方需要整修一下。”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明日天气,但赵铁山与王栓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阵主平日忙于政务军务,对自身起居从不讲究,如今突然提及整修风居,其意不言自明。
“阵主放心!”王栓子立刻拍着胸脯,“俺早就觉得这儿太素净了,正好匠作监新来了一批手艺好的木匠和泥瓦匠,保准给您收拾得妥妥帖帖!”
夏明朗微微颔首,补充道:“不必奢华,实用、整洁即可。主要几处:书房略显狭小,可将隔壁小库房打通,扩大一些,需多设书架。居所后的那片空地,平整出来,作为演武场,铺设些减震的软木。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庭院中那几丛在秋风中摇曳的、耐旱却略显单调的沙棘,“庭院里,移栽几株……耐寒的树木。”
他没有明说移栽何种树木,但赵铁山心领神会,接口道:“属下明白。城西山谷里有几片胡杨林,这个时节叶子正黄,属下亲自去挑几株形态好的,再选几株耐旱的相思树苗,一并移来。”
夏明朗看了赵铁山一眼,未置可否,只道:“你看着办,莫要扰民,按价补偿。”
“是!”
命令下达,整修工作便悄然启动。参与此事的皆是“风字营”的老兵或绝对可靠之人,口风极严。匠人们得到的要求是“用料扎实,工艺精细,但外观需保持质朴本色”。
于是,风居开始了有条不紊的改造。书房的墙壁被小心地打通,空间豁然开朗,新的书架采用本地坚实的胡桃木,打磨得光滑温润,却未上任何艳丽的漆料,保留着木材本身的纹理。新的窗户开得更大,确保室内光线充足,可俯瞰大半个月牙泉城和远方的戈壁。
居所后的演武场迅速平整出来,边缘以青石垒砌,地面铺设了来自山林的特殊软木碎块,既适合日常练武,又能减少操演时的动静,避免影响他人。
庭院的变化最为明显。那些杂乱的原生沙棘被小心地移走,重新规划了布局。赵铁山果然亲自带队,从城外移来了三株高大的胡杨树。这几株胡杨显然经过精挑细选,树干苍劲,枝桠舒展,金黄色的叶片在秋阳下如同燃烧的火焰,为原本粗犷的庭院瞬间增添了绚丽的色彩与磅礴的生命力。在胡杨树侧后方,又错落有致地种下了几株尚且稚嫩的相思树苗。相思树耐贫瘠,生长虽慢,却姿态优雅,其名亦带着美好的寓意。
夏明朗每日依旧忙于处理各项政务,巡视各地,仿佛整修风居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偶尔会在傍晚时分,驻足于庭院之中,负手看着那几株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的金色胡杨,目光沉静,无人能窥知其心中所思。
赵铁山和王栓子等人,则以一种默契的、不着痕迹的方式准备着。王栓子亲自检查了风居的厨房,储备了一些来自江南的、品质上乘的茶叶和几坛窖藏的好酒——他记得纪将军虽不嗜饮,但似乎对江南的绿茶略有偏好。赵铁山则不动声色地调整了风居外围的警卫布置,既确保安全,又避免过于森严,显得不近人情。
整个月牙泉城依旧沉浸在秋收的忙碌与喜悦中,无人知晓城西山巅那座朴素的石居正在发生的细微改变。只有极少数核心之人,能感受到一种无声的期待,如同深秋酿造的蜜,在静谧中缓缓沉淀,等待着启封那一刻的甘醇。
风居的整修,并非为了炫耀权位,而是主人以一种内敛而郑重的方式,准备迎接一位重要的归来者,准备开启生活与事业的新篇章。这里,将不仅是西疆权力核心的象征,更将成为一份承诺的安放之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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