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黏稠得如同凝固深渊的黑暗。
林风的意识在其中沉浮，像是溺毙在无光之海的最后一点残火。五感尽失，时间停滞，只有无边无际的坠落感，以及……从灵魂最深处传来的、源于“存在”本身即将溃散的冰冷警告。
要死了吗？
前世凌云道尊陨落时的画面碎片般闪过——灵根被剥离的剧痛，修为散尽的空虚，同门冷漠的眼神，家族“为了大局”的判决……还有那张被刻入轮回的、道貌岸然的脸。
不甘。
愤怒。
还有一丝荒诞的嘲讽。
重活一世，带着因果律系统，立下“唯我独尊”的道心，发誓绝不重蹈覆辙……结果，又要死在这种地方？死在两个并非前世直接仇敌、却同样贪婪卑鄙的家伙面前？死在探索上古秘辛的半途，像个愚蠢的祭品？
不。
绝不。
那点残火，在绝对黑暗中，猛地一跳。
一道冰冷、机械、却在此刻如同天籁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与意识屏障，直接响彻在他即将溃散的灵魂核心：
【检测到宿主生命本源衰竭超过临界值……意识活性濒临湮灭……】
【检测到高维度能量场‘上古周天定海大阵’局部活跃……法则层面‘阴阳平衡’‘镇封’‘净化’‘寂灭’概念剧烈扰动……】
【因果律系统……强制维系……】
【发布……紧急生存指令……】
【指令：吞噬。】
【目标：一切可用能量，一切可解析法则碎片，一切可维系‘存在’的物质与非物质。】
【方式：以‘混沌寂煞天功’为核心，以‘唯我道心’为驱动，以宿主当前所处能量场‘混沌光华’为媒介，强制同化。】
【警告：此指令将打破宿主当前身体承受极限，可能导致不可逆的肉身畸变、神魂污染、道基崩毁。成功率预估：0.7%。】
【是否执行？】
0.7%？
林风残存的意识里，闪过一个近乎癫狂的念头。
足够了。
前世渡劫飞升，面对九九天劫时，真正的生机又何尝超过一成？修士逆天而行，本就与概率为敌。
“执……行。”
没有声音，只有一道微弱却无比决绝的意志波动。
【指令确认。开始强制维系宿主生命本源最低活性……启动‘混沌同化’协议……链接能量场……】
“嗡——”
外界那席卷一切的混沌光华，仿佛突然找到了一个细微的“漏洞”。一缕缕混杂着至阴、至阳、星辰、封印、渊秽寂灭气息的混沌能量，开始无视物理规律，朝着昏迷的林风体内渗入。
不是温和的滋养，而是粗暴的、破坏性的注入！
“嗤啦！”他本就残破不堪的肉身，表面皮肤瞬间裂开更多口子，却没有鲜血流出，因为血液几乎干涸。裂口内，肌肉纤维疯狂蠕动、抽搐，有的地方泛起乌黑（阴气侵蚀），有的地方亮起淡金（阳气冲突），有的地方化为灰白（寂灭污染），还有的地方则顽强地保持着血肉本色，被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混沌灰光包裹。
他的经脉，如同被强行撑开、灌入滚烫铁水的枯涸河床，寸寸崩裂，又在混沌光华的粗暴粘合下勉强维系。丹田内，那黯淡欲散的混沌元婴，被狂暴涌入的驳杂能量冲击得形体更加虚幻，表面裂痕扩大，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
痛苦。
超越了一切语言描述的、作用于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神魂的极致痛苦。
即使在昏迷中，林风的身体也剧烈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嗬嗬声。
但他没有死。
那0.7%的渺茫生机，正在系统不计后果的强制维系和混沌同化的野蛮操作下，艰难地、缓慢地……显现。
他就像一块被扔进熔炉的废铁，在毁灭的边缘，被强行捶打、融合、重塑。至于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是精钢还是废渣，无人知晓。
与此同时，阴眼核心。
混沌光华的爆发已进入第二阶段。最初那毁灭性的冲击波过后，光华并未消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开始在整个溶洞空间内流转、编织。
地面和洞壁上的古老符文不再是胡乱闪烁，而是被混沌光华牵引，按照某种更古老、更宏大的规律重新排列、组合。无数光纹在空中交织，隐隐勾勒出一幅浩瀚的星图虚影，星图缓缓旋转，中心正是那石台上震颤不休的阴秽结晶。
那双曾一瞥林风的、淡漠古老的巨眼虚影，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化为两道朦胧的光晕，高悬于星图之上，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冰魄长老早已停止了与蚀星怪影的战斗。他脸色惨白，嘴角带血，玄冰护甲破碎大半，身上沾染的渊秽黑纹在混沌光华的照耀下发出“滋滋”声，缓慢地被净化、剥离，但这个过程也让他痛苦不堪。他惊惧地望着空中那星图虚影和巨眼光晕，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大阵真灵……传说中的周天定海大阵，竟然真的有残存真灵？！”他身为玄冥水府长老，对归墟海眼的秘辛知晓一些。据最古老的典籍零星记载，布置此阵镇压“天外寂灭”的上古大能们，曾将自身部分意志与法则感悟融入大阵，化为“真灵”，以图大阵能自动运转、应对变故。但数十万载过去，所有人都以为真灵早已在时光和渊秽侵蚀下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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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景象，分明是真灵被强行唤醒的征兆！
蚀星怪影的状态更糟。它周身的灰白光影在混沌光华的照耀下剧烈波动、扭曲，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浓雾，不断蒸发、稀薄。那些被它吞噬的渊秽之气，此刻反而成了它的负担，在至阳与净化之力的双重作用下，在它体内左冲右突，让它发出痛苦的嘶鸣。
“混……混沌……归源之力……克制……寂灭……”它断断续续地嘶吼着，死死盯着空中的星图，又怨毒地看向倒在阳域中、身体正发生诡异变化的林风，“都是你……都是你这‘钥匙’……引来了……不该醒来的东西！”
它想冲向林风，彻底毁灭这个变数，但空中星图洒下的混沌光华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它牢牢限制在一定范围，每前进一步都如同陷入泥沼，且自身力量消融得更快。
“必须……离开……或者……”蚀星怪影死寂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它猛地转头，看向溶洞岩壁上那道被混沌光华冲击出来的、旋转的星辰虚空通道！
通道中传来的星辰之力与古老封印气息，虽然危险，却似乎没有混沌光华这样直接的克制效果。而且，通道彼端……或许有它更渴望的、未被混沌归源之力污染的“纯粹寂灭”？
就在它念头转动之际，异变再生！
石台上，那阴秽结晶在星图牵引和混沌光华压制下，表面的裂痕竟然开始缓慢……弥合？！
不，不是真正的弥合。仔细看去，是结晶内部精纯的至阴本源与渗透的渊秽，在混沌光华的压力下，被迫更紧密地“压缩”、“贴合”在一起，裂痕被暂时“填平”。结晶旋转速度渐缓，散发出的气息不再那么狂暴，反而多了一丝诡异的“稳定感”。
而结晶下方，那阴阳圭碎片所在之处，混沌光华最为浓郁。阴圭碎片与阳圭碎片已经彻底融为一体，化为一团拳头大小、不断变幻着黑白二色的光球。光球缓缓升起，悬浮在阴秽结晶下方三尺处，二者之间产生了一道细微却稳定的能量连接。
仿佛，这融合后的阴阳碎片，成了某种“缓冲器”或“控制器”，暂时平衡了阴秽结晶内部冲突的力量，并将其与整个复苏的大阵局部联系得更紧密。
空中星图的光芒微微调整，那巨眼光晕似乎“看”了一眼阴阳碎片光球，又“瞥”向下方昏迷的林风，淡漠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审视？或者说，是某种基于古老规则的“评估”？
冰魄长老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他心中急转：“大阵真灵在评估那小子？因为他引动了阴阳碎片，间接促使了这暂时的‘平衡’？难道……真灵认为他有‘用’？”
这个念头让他既嫉妒又心惊。若真如此，那他之前的杀心，会不会触怒这复苏的大阵真灵？
蚀星怪影也察觉到了，它眼中的疯狂更甚：“被……真灵标记？不行……不能让他……成为‘契子’！”它不再犹豫，嘶吼一声，周身残存的灰白光影猛地收缩，化作一道凝实的灰黑箭矢，不再试图攻击屏障或林风，而是用尽力量，朝着岩壁上的星辰虚空通道射去！
它要逃！逃离这被混沌光华和大阵真灵主宰的绝地！通道彼端纵然危险，也比在这里被慢慢净化消亡强！
“想走？！”冰魄长老眼神一厉。他虽也惧，但蚀星怪影若逃脱，日后必是大患，且可能带走关于此地、关于阴秽结晶的秘密。他强提法力，一道玄冥冰掌拍向那灰黑箭矢。
“砰！”
冰掌与箭矢碰撞，箭矢微微一滞，表面光华黯淡少许，但去势不减，依旧一头扎进了旋转的星辰通道之中，消失不见。
“该死！”冰魄暗骂，却不敢追入那未知通道。他回头，只见空中星图光芒一闪，一道柔和的混沌光柱落下，并非攻击，而是笼罩在了林风身上。
光柱中，林风那正在疯狂抽搐、发生诡异畸变的身体，渐渐平稳下来。狂暴涌入的驳杂能量变得有序了许多，虽然改造仍在继续，痛苦未减，但那种立刻爆体而亡的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不仅如此，光柱中似乎还蕴含着某种奇异的滋养之力，缓慢修复着他最致命的创伤，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
大阵真灵……在保他？
冰魄瞳孔收缩，心中掀起惊涛。这小子，究竟是何来头？仅仅是因为引动了阴阳碎片？
不，不对。冰魄回想起林风之前的举动——那血祭引动封印、沟通阴阳的决绝，那掷出玄阴镇星棍引爆一切的疯狂，还有他昏迷前喊出的那些话……“重定阴阳，再镇渊秽”……
难道，此人的道心，或者他修炼的功法，竟然暗合了这上古大阵的某种核心真意？以至于被残存真灵认可？
就在冰魄惊疑不定时，笼罩林风的混沌光柱缓缓收回。林风依旧昏迷，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但生命之火确实稳住了，不再继续熄灭。他身体表面的诡异色泽也淡去不少，虽然依旧惨不忍睹，但至少不再像随时会炸开的能量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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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空中星图，在完成了对林光的“处理”后，光芒开始逐渐收敛。那双巨眼光晕也缓缓淡去，最终消失不见。溶洞内肆虐的混沌光华如潮水般退去，大部分重新没入地面和洞壁的符文中，小部分则环绕在石台周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稳定的混沌光膜，将阴秽结晶和阴阳碎片光球笼罩在内。
动荡平息。
溶洞恢复了相对的平静，只是格局已大变：中央石台被混沌光膜笼罩；岩壁上多了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星辰虚空通道；地面符文排列已与之前不同，隐隐构成一个小型的、自循环的阵法；而林风，则躺在阵法边缘的阳域残存区域，生死不知，却诡异地被此地的“规则”暂时接纳。
冰魄长老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蚀星怪影已逃，强敌暂去。眼前是可能蕴含至阴本源和上古奥秘的混沌光膜，旁边是状态诡异、被大阵真灵“标记”过的林风。
是冒险尝试破解光膜，夺取机缘？还是趁林风未醒，永绝后患？或者……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目光扫过林风身边那根已经恢复枯木模样、却隐隐与地面阵法气息相连的玄阴镇星棍，又看向那深邃的星辰通道。
通道的另一头，蚀星怪影逃往之处，又会有什么？
而此刻，在无人察觉的维度，林风那濒临溃散的意识深处，系统的机械音再次以极低的权限响起：
【紧急生存指令执行中……宿主生命本源稳定……混沌同化进程12.7%……】
【检测到高维意志（大阵真灵残片）干预，同化进程受到引导与压制，畸变风险降低。】
【解析到局部法则碎片：‘阴阳平衡（残）’、‘周天镇封（极残）’、‘归源净化（残）’。】
【开始被动烙印……烙印成功。宿主对相关法则亲和度微弱提升。】
【检测到宿主道心‘唯我’与当前环境‘守护平衡’存在潜在冲突……冲突暂缓。】
【建议：在恢复行动能力前，避免再次深度触动大阵真灵。】
【持续监控宿主状态……】
昏迷中的林风，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一丝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属于他自身的混沌寂煞真意，在千疮百孔的经脉中，顺着系统强行开辟出的、最细微的路径，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
第一次自主运转。
（第27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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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大阵真灵退去，留下僵局。冰魄面临抉择：杀林风？夺机缘？还是离去？星辰通道彼端，蚀星怪影遭遇了什么？林风在昏迷中开启的自主修炼，又将如何改造他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当意识再次苏醒，面对改变的格局和自身的“异变”，反噬者将如何继续他的“唯我”之道？归墟海眼的秘密，正一层层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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