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简的悸动微弱却持续，如同黑暗中一盏明灭不定的孤灯，指引着方向。
陆凡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向尘埃集市深处。那片区域建筑更为密集且古怪，由各种巨大骸骨、金属残骸、乃至凝固的彩色能量块胡乱堆砌而成，散发出的气息也更为驳杂强大，隐隐有种生人勿近的森然感。
“老陆，怎么了？”周文渊察觉到陆凡神色有异，低声问道。
“跟我来，小心些。”陆凡没有过多解释，收敛所有气息，如同一道幽灵般，朝着悸动源头方向悄然行去。凌雪薇与周文渊对视一眼，默契跟上，一左一右稍稍落后半步，既是策应也是观察四周。
越是靠近那片区域，周围的行人便越是稀少，且个个气息凝练，目光警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氛围，偶尔有低沉的交谈声从那些古怪建筑的门缝或窗口传出，使用的语言也千奇百怪，有的甚至直接是精神波动交流。
玉简的悸动愈发明显，最终停在了一座看起来最为怪异的建筑前。
这建筑像是一座倒扣的、半边坍塌的青铜巨鼎，表面布满了铜绿与暗红色的锈迹，还有许多意义不明的划痕与凹坑。鼎口（现在成了大门）敞开着，里面黑黢黢一片，只有深处隐隐有黯淡的幽绿色光芒闪烁，如同某种巨兽的独眼。门口没有任何标识，也没有守卫，只有两根不知名生物的弯曲长牙斜插在两侧地面，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是这里？”周文渊看着这阴森森的“青铜鼎屋”，嘴角抽了抽，“这地方看着就不像正经买卖人啊。老陆，你那玉简……该不会是感应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玉简乃是战帝擎苍前辈所留，所感应的必与太古秘辛有关。既已至此，不可不探。”陆凡语气平静，但眼神凝重。他能感觉到，这青铜鼎屋内，至少有三股气息晦涩深沉，丝毫不弱于之前在骨河遭遇的噬血帝与噬魂帝，甚至其中一道更为飘渺诡异。
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踏入了那幽暗的鼎口。凌雪薇毫不犹豫紧随其后，周文渊嘀咕了一声“舍命陪君子”，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鼎内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显然运用了空间扩展的手段。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浮着点点幽绿磷火，勉强照亮四周。内部摆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几张由石头和兽皮拼成的座椅，一个同样简陋的石台。石台后，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位身穿灰扑扑、打满补丁长袍的老妪。她头发稀疏花白，用一根枯枝随意挽着，脸上皱纹深刻如沟壑，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正低头专注地摆弄着石台上一些零碎物件——几块颜色各异的奇异矿石、半截刻满符文的兽骨、一颗干瘪的不知名果实、还有一片黯淡无光的金属残片。
陆凡三人的进入，似乎并未引起她的注意，她依旧专注着自己的事情。
但陆凡储物戒中的玉简，此刻却滚烫得几乎要灼伤手指！悸动强烈到了顶点，目标直指老妪面前石台上的某物！
陆凡强压下立刻探查的冲动，目光迅速扫过石台。最终，定格在那片黯淡无光的金属残片上。
那残片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似金非金，似玉非玉，表面布满了细密而古老的纹路，大部分纹路都已磨损不清，唯有中心处，隐隐能看出一个极其模糊的、像是某种“眼睛”或“漩涡”的图案。
而玉简的悸动，正来源于此！
“咳。”周文渊干咳一声，试图打破沉默，“老人家，你这儿……是做买卖的？”
老妪这才缓缓抬起头，清澈的目光扫过三人，在陆凡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手指上的储物戒位置略微停顿，然后沙哑开口，声音如同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买卖？算是吧。老身这里只收‘故事’，或者……‘代价’。”
“故事？代价？”凌雪薇微微蹙眉。
“有趣的故事，足够抵得上你想要的物件。若没有故事，便支付足够的‘代价’——可以是稀有的材料，可以是强大的灵魂，也可以是……你自身的一部分，比如寿元，比如某种天赋神通。”老妪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陆凡心中凛然，这老妪果然不简单。他上前一步，目光落在那金属残片上：“敢问前辈，此物何来？有何名目？”
老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残片，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此物啊……是老身许多年前，从一处即将彻底崩灭的‘时光回廊碎片’深处捡来的。无名无目，坚硬异常，法则难侵，除此之外，老身也研究不出什么名堂。怎么，小友对它感兴趣？”
“确有些兴趣。”陆凡点头，并未掩饰，“不知需要什么样的‘故事’，或者何种‘代价’？”
老妪重新打量陆凡，缓缓道：“能引动你身上某物与此残片共鸣……你的‘故事’，或许会很有趣。但老身要先听听，你对此物知道多少？或者说，你身上那件与之共鸣之物，知道多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试探，也是交换信息的前奏。
陆凡沉默片刻。这老妪深不可测，且似乎并无恶意（至少目前没有），或许能从她这里得到一些关于金属残片、乃至玉简所记载秘辛的线索。
“晚辈身上，有一枚得自前辈先贤的玉简，其中记载了一些关于‘源初之核’与太古封印之战的零星信息。”陆凡斟酌着词语，“此玉简，在靠近前辈这里时，与此残片产生了共鸣。”
“源初之核……太古封印之战……”老妪喃喃重复这两个词，眼中清明之光骤然炽盛，仿佛瞬间年轻了无数岁，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沧桑气息从她身上弥漫开来，虽一闪即逝，却让陆凡三人心中剧震！这气息的层次，远超他们之前感应到的任何一道！
“原来如此……”老妪目光重新变得平静，但看向陆凡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看来，你已卷入了那场延续了万古的棋局之中。这残片，或许就是某位‘执棋者’亦或是‘破局者’留下的印记碎片。”
她轻轻拿起那片金属残片，枯瘦的手指摩挲着中心那模糊的图案：“此纹，老身曾在一处更加古老的遗迹壁画上见过类似的，被称之为‘归墟之眼’，亦或是‘源初之痕’。它与‘源初之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持有此物，或许能让你在靠近‘源初之核’或其相关封印地时，感知到更多东西，甚至……获得某种认可或指引。”
陆凡心头震动。这残片竟然如此重要！他压下激动，沉声道：“前辈需要晚辈以何物交换？”
“你的故事，已经足够。”老妪却摇了摇头，将残片轻轻推向陆凡，“此物留在老身这里，不过是件顽石。既然它与你有缘，又能牵动那场棋局，便赠予你了。”
“赠予？”周文渊瞪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在这种地方，还有白送宝物的好事？
陆凡也是微微一愣，但随即肃然拱手：“前辈厚赠，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无功不受禄，前辈若有差遣，晚辈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差遣？”老妪笑了笑，皱纹舒展开来，“老身已是半截入土，在这‘生灭之隙’苟延残喘，了无牵挂。若说真有……只望你将来若真能触及那场棋局的真相，在力所能及时，莫让这万千世界，重蹈太古覆辙。这，便算是老身唯一的要求了。”
这话语平淡，却重若千钧，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岁月的沉重嘱托。
陆凡郑重点头：“晚辈铭记于心。”
他伸手接过金属残片。入手冰凉，触感非金非木，沉重异常。当残片与指尖接触的刹那，储物戒中的玉简骤然平静下来，而那金属残片中心模糊的“归墟之眼”图案，似乎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一丝玄奥无比、仿佛蕴含万物起源与终结的信息流，顺着指尖涌入陆凡识海。
信息流极其残缺模糊，只有几个破碎的画面：一片无边无际的、不断坍缩又膨胀的混沌核心；无数顶天立地的身影在混沌周围血战，其中有龙影、有剑光、有星辰幻灭；一道贯穿一切的裂痕；最后是一个冷漠俯瞰、仿佛主宰一切的巨大“眼瞳”虚影……
陆凡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强行消化着这些信息碎片。仅仅是几个残破画面，其中蕴含的意志与信息量就几乎要撑爆他的识海！若非他神魂经过多次锤炼，又有镇魔杖灵暗中守护，恐怕瞬间就要受创。
“看来你已看到了一些东西。”老妪似乎并不意外，“记住，莫要轻易以神识深入探究此物，更莫要在实力不足时，凭此物贸然靠近真正的‘归墟之眼’或‘源初之核’。那等存在，纵使只是印记碎片，也不是你现在能够承受的。”
“多谢前辈提醒。”陆凡将残片小心收好，郑重道谢。
“去吧。”老妪重新低下头，摆弄起石台上的其他零碎，恢复了那副与世无争的寡淡模样，“集市虽小，暗流不少。听风楼的人，似乎在找几个身怀噬天血脉的年轻人……你们，小心为上。”
最后一句，已是明显的提醒。
陆凡三人心中再震，再次拱手，悄然退出了这青铜鼎屋。
直到离开那片区域，重新回到相对“热闹”的集市街道，周文渊才长出一口气，拍着胸口：“我的乖乖，那老太太什么来头？刚才那一瞬间的气息，吓得小爷我腿肚子都转筋了！感觉比骨河那三个噬灵族的还吓人！她居然白送我们这么重要的东西？”
“前辈高人，行事莫测。但她所言，应与太古真相有关。”陆凡神色凝重，“听风楼果然在找我们，而且似乎已经锁定了‘噬天血脉’这个特征。此地不宜久留。”
“那我们现在直接去寂灭浮岛？”凌雪薇问。
陆凡正欲点头，忽然眼神一凛，目光扫向不远处一个贩卖各种奇异种子的摊位。摊位后，一个戴着斗笠、气息只有神通境的中年汉子，似乎无意间朝他们这边瞥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继续摆弄种子。
看似平常的一瞥，但陆凡的感知何其敏锐？他捕捉到了那一瞥深处隐藏的、极淡的探查与确认之意！
“我们被盯上了。”陆凡传音，语气冰冷，“不是那老太太说的听风楼主力，应该是外围的眼线。看来我们的行踪，从进入集市就可能暴露了。”
“怎么办？宰了他？”周文渊眼神一凶。
“打草惊蛇。而且集市内未必允许动手。”陆凡略一思索，“将计就计。我们先装作不知，正常离开集市，去‘时光回廊碎片’方向。到了混乱地带，再处理掉尾巴，顺便……看看能不能反钓出更大的鱼。”
三人不动声色，继续在集市中逛了片刻，采购了一些据说能抵御规则侵蚀和时空错乱的常见物资（主要是做样子），然后便朝着御天舟停泊的方向走去。
果然，在他们身后，至少有三道若即若离、极其隐蔽的气息悄然跟上。修为都不高，只有皇者境左右，但隐匿追踪的手段颇为高明，若非陆凡早有警觉，又身负多种感知秘术，恐怕也难以发现。
“鱼儿上钩了。”陆凡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片刻后，御天舟再次升空，化作流光，朝着“时光回廊碎片”标注的方向驶去，很快没入生灭之隙那光怪陆离的背景之中。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尘埃集市某个阴暗角落，几道黑影悄然浮现。
“目标已离开，前往‘时光回廊碎片’方向。是否立刻通知‘幽泉大人’？”一道黑影低声道。
另一道更为高大的黑影沉吟片刻：“先跟上去，确认他们确实进入回廊碎片区域。那里规则混乱，正是动手的好地方。通知幽泉大人，可以开始布置了。记住，楼主有令，首要目标是那陆凡的噬天血脉本源和太虚星穹镇魔杖，若能生擒其同伴作为要挟最好。此次行动，不容有失！”
“是！”
几道黑影如同水融于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
尘埃集市，依旧喧嚣，仿佛一切如常。只是那暗处的潮水，已开始涌动，朝着猎物离开的方向，汹涌而去。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