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脊上,那盏橘红的灯火在灰青光晕的绝对守护下,火焰剧烈摇曳了几下,终究顽强地重新笔直向上,稳如磐石,映照着泥滩上狼狈不堪的众人。
“咳咳咳…”柱子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儿从泥浆里挣扎着坐起来,浑身湿透冰冷,脸上糊满了腥臭的淤泥。他顾不上自己,连忙拍哄怀中被吓坏的小家伙,目光焦急地扫视四周:“丫丫!丫丫!”
“柱…柱子哥…”细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丫丫小小的身影半陷在泥浆里,苍白的小脸溅满了泥点,指缝间的灰白光丝黯淡闪烁,却依旧稳定地支撑着她没有完全沉没。柱子赶紧连滚爬爬地冲过去,费力地将她拉出来。
墨离深紫的华丽长裙也沾满了污泥,她站在稍远些稍硬的地面上,尾部炸开的紫绒缓缓收敛,深紫狐眸冰冷地扫过依旧咆哮翻腾的江面,确认那鬼蛟暂时无法越界,才转向石磊背脊:“疯子死了没?”
石磊沉重的身躯缓缓从泥坑中站起,灰青光晕流淌,冲刷掉覆盖的污泥。背脊上,李三笑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浑身覆盖的薄冰和污秽在震动中剥落不少,露出底下惨白如纸的皮肤。他呼吸微弱,但手腕上那枚冰纹佩的幽蓝符文正稳定地流转着,散发出一丝守护的凉意。
“…气…弱…”石磊的意念核心传来沉闷的回应,“…未…灭…”
“命硬。”墨离冷哼一声,目光转向对岸那片荒凉的丘陵,“血腥味和水腥气太重,不想再被天剑阁的狗或江里的东西追上,就赶紧离开这片泥滩。”
柱子扶着还有些站不稳的丫丫,看着哥惨不忍睹的样子,又看看前方未知的丘陵,巨大的疲惫和无助感涌上心头。就在这时,他眼尖地瞥见丘陵起伏的边缘,似乎有几缕极其微弱的、不易察觉的灰色炊烟袅袅升起!
“墨姑娘!石磊大哥!你们看那边!”柱子指着炊烟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是烟!是不是…是不是之前荒村的老婆婆他们?”
墨离深紫狐眸眯起,锐利的目光穿透暮色:“方向没错。石磊布下的磐石匿踪阵能隔绝气息,凡人燃起的微弱烟火之气反而成了路标。倒省了找路的功夫。”她玉手一挥,深紫妖力拂过自身,沾满的泥污瞬间蒸发消失,长裙恢复华贵,“走!带你们去找那些累赘汇合。”
石磊沉重的意念传来:“…诺…烟火…聚…” 他迈开步伐,踏出泥滩,每一步落下都带着大地的沉稳,朝着炊烟的方向走去。柱子连忙抱起还在抽噎的婴儿,拉着丫丫冰凉的小手跟上。丫丫指缝间的灰白光丝稳定了许多,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帮助柱子稳住步伐。
丘陵地带比之前的黑色山脉更加荒芜,只有低矮枯黄的荆棘丛点缀在黝黑的砂石地上。随着深入,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一轮昏黄的残月悬挂在铅灰色的天幕,投下凄冷的光。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石磊沉重的脚步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前方的地势渐渐下降,形成一道不算太深的裂谷。裂谷对面,炊烟升起的地方似乎就在不远处的缓坡后。而连接裂谷两端的,是一座极其简陋、仅由几根黝黑朽木胡乱搭成的窄桥。桥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散发着阴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桥身布满裂痕,似乎随时会崩塌。
“这桥…有点邪门…”柱子看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朽木桥,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婴儿。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不安地扭动着小身体。
“哼,断魂木搭的桥,死了不少怨鬼在这里罢了。”墨离深紫狐眸扫过窄桥,冰冷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屑,“石磊,直接踏过去,这破桥撑不住你的重量正好塌了干净。”
石磊沉重的脚步未停,灰青光晕流转,就要踏上那腐朽的桥头。
“等等…”一个极其微弱、嘶哑的声音突然从石磊背脊上传来。
是李三笑!他竟然醒了过来!布满血丝的左眼半睁着,艰难地转动,死死盯着那座横跨黑暗裂谷的朽木桥,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他沾满干涸血污污泥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哥?你醒了!”柱子又惊又喜。
“疯子,又想发什么疯?”墨离不耐烦地皱眉。
李三笑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座窄桥上,身体在石磊背上极其轻微地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 一缕风,打着旋儿,从漆黑裂谷深处幽幽吹拂上来。 风中,一个清脆悦耳、带着三分娇憨七分俏皮的声音,如同银铃般,清晰地飘入每个人的耳中: “三笑哥哥——!” “三笑哥哥——!别丢下小蛮——!”
这声音! 柱子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猛地转头看向墨离,只见她深紫狐眸中也闪过一丝惊愕!这声音…分明是…苏小蛮?!那个在忘川前被妖棺吞噬的少女?!
怎么可能?!
“小蛮?!”李三笑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猛地从石磊背上半撑起身体!布满血丝的左眼瞬间瞪圆,死死盯着桥对面那深邃的黑暗!声音就是从那黑暗深处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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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蛮!是你吗?!你在哪?!”他嘶哑地咆哮着,左手死死抠着石磊的岩石背脊,染血的指甲在石头上划出白痕,身体挣扎着想要爬下来!
“疯子!清醒点!”墨离冰冷的声音如同寒冰刺入脑海,“那是断魂桥的怨鬼幻音!专噬生魂!苏小蛮早就被妖棺吞了!魂飞魄散!”
“不——!”李三笑痛苦地嘶吼,布满血丝的左眼瞬间被疯狂的血色充斥,“我听到了!是小蛮的声音!她没死!她在叫我!让我过去!”他根本听不进任何话,仅凭一股疯狂的执念,竟不顾脊椎的剧痛和虚弱,猛地从石磊背脊上滚落下来,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砂石地上!
“哥!”柱子惊呼,想冲过去扶他。
“三笑哥哥——!这里好黑!好冷啊——!”苏小蛮那清脆又带着无限惊恐和哀求的声音,再次从桥对面的黑暗中清晰传来,仿佛就在耳边!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令人心碎的绝望,“救救我——!三笑哥哥——!”
“小蛮——!别怕!我来了——!”李三笑如同疯魔,染血的双手撑着地面,竟无视剧痛,仅靠双臂拖着无法动弹的下半身,如同濒死的爬虫,朝着那座散发着浓郁死气的朽木桥拼命爬去!身后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拦住他!”墨离厉声喝道,深紫妖力化作锁链缠向李三笑!
石磊沉重的意念爆发:“…止…步…!” 灰青光晕瞬间扩张,试图笼罩住李三笑爬行的区域!
但就在他们的力量即将触及李三笑的刹那! 嗡——!!! 那座朽木窄桥猛地爆发出滔天的幽绿光芒!无数张由浓郁死气凝聚而成的、扭曲痛苦的怨魂面孔,如同沸腾的开水般从朽木的缝隙中嘶嚎着挤了出来!成千上万的怨魂手臂,带着冻结灵魂的冰冷和无穷的怨毒,如同密密麻麻的黑色荆棘丛林,瞬间从桥面、桥下伸出,闪电般抓向正在爬行的李三笑!也笼罩向离桥稍近的柱子和丫丫!
“啊——!”柱子只觉一股阴寒刺骨的吸力传来,怀中的婴儿爆发出惊恐欲绝的尖锐啼哭!无数只冰冷的怨魂手臂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脚踝! 丫丫小脸瞬间煞白如纸,指缝间灰白光丝疯狂闪烁,一层凝实的灰色光晕骤然扩散,死死抵住了抓向她小腿的几只漆黑鬼爪!
而李三笑,更是首当其冲!数十条怨魂手臂如同毒蛇般缠住了他的双臂、腰身!冰冷的死气和绝望的哀嚎疯狂涌入他的身体!他那布满血丝的左眼中,疯狂的血色瞬间被灰败的死气取代!
“滚开——!”一声冰冷到极致的怒喝炸响!墨离尾部紫绒“轰”地炸开!深紫妖力化作一片毁灭的紫色火海,狠狠卷向那伸出的无数怨魂手臂!
滋啦啦——!!! 刺耳的烧灼湮灭声响彻裂谷!紫色妖火疯狂焚烧着死气怨魂!无数鬼爪在火焰中扭曲、哀嚎、化为青烟!但更多的怨魂手臂从桥深处涌出,如同无穷无尽!
“石磊!护灯!破桥!”墨离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深紫狐眸死死盯着那座爆发幽绿光芒的窄桥核心!她认出这东西了!根本不是什么朽木桥,而是由无尽怨魂核心和断魂木炼制的——噬魂引路桥!专勾生魂,进入死域!
石磊沉重的咆哮如同山崩!灰青光晕瞬间燃烧起来!巨大的石拳带着镇压一切邪祟的磅礴伟力,无视那些抓挠光铠的怨魂手臂,狠狠砸向朽木窄桥的桥桩!
轰——!!! 地动山摇!桥桩在巨力下瞬间崩碎!整座窄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摇晃起来,幽绿的光芒明灭不定!
而就在这时! “三笑哥哥——!” 苏小蛮那凄厉绝望的呼喊,再次从剧烈摇晃的桥对面、那深邃的黑暗中穿透而出!一个由浓郁死气凝聚的、模糊的少女虚影,在幽绿光芒中一闪而逝!正是苏小蛮的模样!她朝着李三笑的方向伸出了手,脸上满是泪水和绝望!
“小蛮——!!!” 李三笑被怨魂手臂缠住的残破身体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染血的左手竟挣脱了束缚,不顾一切地抓向那个虚影!布满血丝的左眼中,只剩下那张刻骨铭心的脸!
“蠢货!那是噬魂幻象!”墨离怒斥,紫色妖火再次爆发,将缠绕李三笑的怨魂手臂再次焚灭一片!
就在李三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虚幻身影的瞬间! 砰——!!!! 石磊的巨拳再次落下!朽木窄桥从中轰然断裂!无数腐朽的木头伴随着凄厉的怨魂哀嚎,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裂谷坠落! 那道苏小蛮的虚影,如同破碎的泡沫,在幽绿光芒的湮灭中彻底消散!只留下那一声凄绝的呼喊,仿佛还萦绕在裂谷的寒风中…
桥,断了。 幻象,灭了。 黑暗中再无声音。 只有李三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布满血丝的左眼,呆呆地望着虚影消失的地方,所有的疯狂、执念、痛苦,如同被抽空,只剩下死寂的灰败。缠身的怨魂手臂在墨离的妖火焚烧和石桥崩断后,不甘地嘶嚎着缩回残存的桥基深处。
柱子抱着哭到脱力的婴儿,浑身冰冷,如同刚从地狱边缘爬回。丫丫靠在他身边,小脸苍白,指缝间的灰白光丝黯淡了许多。
墨离深紫狐眸扫过断裂的桥基和深不见底的裂谷,最后落在泥地上如同失去灵魂的李三笑身上,冰冷的唇角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断魂桥…哼,好一个断魂引路。”她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余悸,“石磊,带上这个废人。柱子,跟上。这地方…多待一刻都觉得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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