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记一闪而逝,如同烙在空间上的冰冷印记,随即被重新合拢的狂暴风雪彻底吞没。
轰——! 风雪壁垒在身后闭合,隔绝了荒原的冰寒。人族疆域特有的、带着尘土与草木微腥的暖风扑面而来,吹散了最后一丝刺骨的寒意。柱子抱着怀中安静下来的婴儿,牵着丫丫冰凉的小手,站在黑色山脉边缘嶙峋的岩石上,望着前方连绵起伏、如同巨兽脊背般的黑色山峦,心头却没有半分踏入“家园”的暖意。那枚一闪而逝的天剑徽记,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散发着无形的锋锐与压迫。
“哼,天剑阁的爪子,伸得倒是够长。”墨离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深紫的狐眸扫过身后闭合的风雪壁垒,又落回前方。她玉手一挥,缠绕着李三笑的暗紫妖火锁链无声消散。李三笑的身体失去支撑,软软地向前倾倒。
“哥!”柱子惊呼,下意识想冲过去搀扶。
一道灰青色的厚重光晕比柱子更快!石磊巨大的石躯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李三笑身侧,一只由纯粹灰青光晕凝聚而成的岩石巨掌稳稳托住了他倾倒的身体,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一缕青烟。光掌表面流淌着大地脉动般的温和光芒,将李三笑残破的身躯稳稳承托,隔绝了坚硬岩石的冰冷。
“石磊大哥!”柱子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那沉默的岩石巨人。
墨离深紫的狐眸瞥了一眼被石磊光掌托住的李三笑,又看看柱子怀中的婴儿和丫丫,冰冷的语气不容置疑:“天剑阁的徽记是追踪印记,此地不宜久留。石磊,你背着疯子。柱子,抱紧两个小的,跟紧我。”她尾部柔亮的紫绒在风中拂动,指向黑色山脉深处,“先找个地方,让这疯子把骨头长好。”
“好!”柱子用力点头,将婴儿往怀里紧了紧,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丫丫。丫丫苍白的小脸紧绷,指缝间灰白光丝稳定流淌,传递着无声的守护。
石磊沉重的意念传来:“…稳…” 灰青光晕流转,那托住李三笑的光掌缓缓下沉、变形,如同最柔软的岩石流沙,将他整个身体温柔地包裹、固定在自己宽阔如小山般的岩石背脊之上。光晕流淌,形成一个稳固的灰青光茧,只露出李三笑苍白沉睡的面容和一头刺目的白发。
墨离不再多言,深紫妖力涌动,化作一道流光,率先射入黑色山脉的阴影之中。石磊迈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落下都带着大地的沉稳脉动,背着李三笑,如同移动的山岳,紧紧跟上。柱子抱着婴儿,拉着丫丫,在石磊灰青光晕的庇护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黑色山脉内部,并非想象中的生机盎然。山石黝黑如铁,植被稀疏,只有一些低矮的、叶片带着金属光泽的荆棘灌木顽强地生长在岩缝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沉闷的兽吼,带着蛮荒的凶戾。
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深入一处背风的巨大山谷。谷底相对平坦,中央有一片不大的、冒着丝丝热气的浑浊温泉。四周是高耸的黑色岩壁,形成天然的屏障。
“就这里。”墨离停下脚步,深紫狐眸扫视四周,确认安全。她玉手连弹,数道深紫妖力化作流光,没入山谷四周的岩壁和地面,布下数道隐匿与警戒的妖纹。
石磊走到温泉旁,灰青光晕流转,巨大的身躯缓缓蹲下,将背上的光茧轻柔地放在温热的泉边一块相对平坦的黑色岩石上。光茧散去,露出李三笑沉睡的身体。温热的湿气带着微弱的硫磺味,萦绕在他周围。
柱子抱着婴儿,和丫丫一起坐在旁边一块稍矮的岩石上。婴儿似乎对温泉冒出的热气很感兴趣,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想去抓。丫丫则安静地坐着,指缝间灰白光丝微微波动,似乎在感知着这片陌生土地的气息。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温泉的热气袅袅升腾,带着硫磺味的水汽滋润着李三笑残破的身体。脊椎处那道深可见骨的疤痕在浓郁生机和温热湿气的双重作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新生的肉芽顽强地交织、生长。他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呼吸也变得更加悠长平稳。
不知过了多久。 “呃…”一声低低的、带着痛楚的呻吟从李三笑喉咙里挤出。他布满血丝的左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头顶那片被黑色山岩切割出的、铅灰色的狭窄天空上。
“哥!你醒了!”柱子惊喜地叫出声,抱着婴儿就想凑过去。
“别动他!”墨离冰冷的声音响起,深紫狐眸扫过李三笑,“骨头还没长牢,乱动就等着再断一次。”
李三笑似乎听懂了,身体僵硬地躺着,只有眼珠艰难地转动,扫过柱子、丫丫、婴儿,最后落在自己手腕上那枚流淌着幽蓝符文的冰纹佩上。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奇异的守护感。他染血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灯…灯呢…”
柱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哥问的是荒村里那盏用他脊髓点燃的油灯!他连忙指向温泉另一侧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在…在那边!我…我带来了!” 只见那盏粗糙的陶土油只见那盏粗糙的陶土油灯,正稳稳地放在岩石上。灯盏里,橘红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散发着温暖坚韧的光芒,灯油正是那混合着脊髓髓液与血液的粘稠液体,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红色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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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跳跃的橘红火焰,李三笑布满血丝的左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安心。他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颤抖着指向那盏灯,嘶哑道:“…拿…拿过来…近点…”
柱子赶紧小心翼翼地将油灯捧起,走到李三笑身边,轻轻放在他头部旁边的岩石上。橘红的火光跳跃着,映亮了他苍白的面容和刺目的白发。
“石…石娃…”李三笑的目光艰难地转向如同山岳般沉默矗立的石磊,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背…背起它…练…走路…”
柱子愕然:“哥?让石磊大哥…背这灯?” 一盏油灯,用得着让石磊这山岳巨人背着练走路?
石磊沉重的意念毫无迟疑地传来:“…诺…” 灰青光晕流转,一只由纯粹光晕凝聚的岩石手掌,如同最精密的托盘,稳稳地、轻柔地托起那盏燃烧的油灯,然后缓缓抬起,将其平稳地放置在自己宽阔如平台般的岩石背脊正中央!橘红的火焰在灰青光晕的包裹下,纹丝不动,光芒稳定。
“呃…!”李三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仅凭左臂支撑,竟硬生生从岩石上挣扎着半坐起来!脊椎处新生的肌肉被牵动,剧痛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他布满血丝的左眼死死盯着石磊背脊上那盏灯!
“走!”他嘶哑地低吼,染血的牙齿紧咬,“…给老子…走起来!稳!要稳!灯…不能晃!火…不能灭!”
石磊巨大的石躯没有丝毫犹豫,沉重的脚步缓缓抬起,落下! 咚! 大地发出沉闷的脉动!背脊上,那盏橘红的灯火在灰青光晕的完美承托下,火焰如同凝固,没有丝毫晃动!
“再走!”李三笑低吼,声音因剧痛而颤抖,眼神却凶戾如独狼。
咚!咚!咚! 石磊迈开步伐,如同移动的山岳,在不算宽敞的山谷中沉稳地行走起来!每一步落下都带着大地的韵律,沉重却无比平稳!背脊中央那盏橘红的灯火,在灰青光晕的绝对守护下,火焰笔直向上,纹丝不动,如同长在了石背上!
“快!再快点!”李三笑嘶哑催促,左手死死抠进身下的岩石,指节发白。
石磊步伐加快!沉重的脚步声在山谷中回荡,如同擂动的战鼓!巨大的身躯带起风声,但背脊上的灯火,依旧稳如磐石!灰青光晕流转,完美地化解了所有的震动与颠簸!
“不够!跑起来!”李三笑几乎是咆哮,布满血丝的左眼死死盯着那跳跃的火焰,仿佛那火焰的稳定,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
石磊巨大的石躯猛地一顿,随即! 轰! 沉重的脚步骤然加速!由走变跑!巨大的岩石脚掌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轰鸣,整个山谷似乎都在微微震颤!碎石从岩壁上簌簌滚落!
“哥!石磊大哥跑起来了!灯!灯要晃了!”柱子看得心惊肉跳,怀中的婴儿被巨大的声响吓得“哇”地哭起来!
就在石磊由走变跑、产生巨大惯性的瞬间! 那盏橘红的灯火,在灰青光晕的包裹下,依旧只是极其轻微地摇曳了一下焰心!并未熄灭!
“呃啊——!”李三笑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兽,发出一声痛苦而暴怒的嘶吼!他仅凭左臂猛地一撑,竟不顾脊椎的剧痛,硬生生从岩石上扑了下来,狼狈地摔在温泉边的泥地上!染血的右手抓起一块尖锐的碎石,就要朝着石磊的方向砸去! “废物!老子抽髓点的灯!你敢让它晃——?!”
“疯子!你找死!”墨离冰冷的声音带着怒意,深紫妖力瞬间化作锁链,缠向李三笑!
就在这混乱的刹那! 嗡! 一点冰蓝的清辉无声无息地在石磊背脊上方亮起。 一朵由纯粹冰魄之力凝聚的、巴掌大小的冰莲虚影,悄然绽放。 冰莲清辉流淌,莲心向下,散发出一股柔和却绝对稳定的冰魄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支架,轻轻笼罩在那盏橘红的灯火之上。
原本因石磊骤然加速而极其轻微摇曳的火焰,在冰莲清辉笼罩的瞬间,如同被冻结了时间,彻底凝固!笔直向上,稳如泰山!连一丝最微小的波动都消失了!
正准备砸石头的李三笑动作猛地僵住,布满血丝的左眼死死盯着那朵突然出现的冰莲虚影和其下凝固的火焰。
墨离的妖力锁链也凝滞在半空,深紫狐眸锐利地扫视四周虚空。
冰冷空灵的声音,如同穿过冰层的微风,清晰地烙印在意识深处,只有短短三字: “…够…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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