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由终焉密钥投射出的星轨,如同一条流淌着破碎星辰的璀璨长河,蛮横地撕裂了终焉中枢的死寂。
它的一端连接着林玄策脚下龟裂的大地,另一端则没入那扇半启的、通往法则裂隙深处的门户——虚妄之渊。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战场。
先前那如潮水般灌入神魂的虚无低语消失了,蔓延如蛛网的黑隙也仿佛凝固在了时空中。
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影识者那短暂的颤动而陷入停滞。
那根被林玄策强行斩断的“命定之线”,其崩裂的余波远比苏青璃那惊艳绝伦的一剑更加撼动这位高维存在的核心。
“你……”影识者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先前那种高高在上的轻语,而是带上了一丝冰冷的、仿佛万载玄冰摩擦的质感,“你并非斩断了‘线’,你是……抹除了一种‘既定’。”
它那由雾气构成的无面身躯微微波动,周身缠绕的亿万丝线泛起危险的微光。
每一根丝线,都代表着一个被它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命运”。
它将生灵的意识囚禁于虚妄之网,不仅仅是剥夺自由,更是从根源上篡改其认知,让被囚者坚信自身的悲惨与沉沦乃是唯一的归宿。
这种从“真实”层面进行的扭曲,才是虚妄之网的根基。
而林玄策,以残破的系统、濒死的灵体,竟逆转了这一定律。
他不是用蛮力挣脱,而是用“记忆重构”的法则雏形,告诉了那位妖界古皇的残魂:“你的命运,不止于此。”他给予了那残魂一个“可能性”,一个不属于影识者剧本的可能性。
这无异于在一个绝对封闭的程序中,写入了一行足以让整个系统崩溃的全新代码。
“原来……你们才是真正的‘葬主’。”林玄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岩石在摩擦,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
缠绕在他身上的青光锁链明灭不定,苏青璃注入的剑灵精血正在飞速消耗。
他依靠着苏青璃的剑,勉强支撑着不倒下,漆黑的瞳孔死死地盯着那团扭曲的虚影。
这个念头在他的识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曾以为,所谓的“葬主”,是那些埋葬纪元、收割文明的执行者。
可现在他明白了,真正的恐怖,不是毁灭,而是篡改。
影识者和它背后的存在,并非简单地埋葬失败者,它们是在“收割”整个万界的记忆、情感、乃至存在的概念本身,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编织进这张名为“虚妄”的巨网,化为自身永恒的基石。
而那些被它们抛弃的、失去利用价值的残渣,才形成了所谓的“终焉废土”。
它们不是葬送者,它们是盗取了整个墓园的窃贼。
苏青璃握着剑柄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缠绕在林玄策身上的星纹盟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生命力,就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
林玄策的身体已经是一个筛子,她的力量仅仅是延缓了他彻底崩溃的时间。
而那三道悄然缠上她神纹的透明丝线,虽然被她刚才那一剑暂时逼退,却依旧如同跗骨之蛆,在不远处觊觎着,等待着她心神松懈的瞬间。
她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林玄策。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有两团幽火在燃烧。
那是洞悉真相后,由绝望与愤怒交织而成的火焰。
“虚妄之渊……”林玄策的目光转向那道星轨的尽头,“门后,是你们的巢穴吗?”
影识者沉默了。
它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那扇半启的门扉后,传来比终焉中枢更加令人心悸的、纯粹的“无”。
仿佛世间一切的色彩、声音、情感、乃至法则本身,在门后都将被彻底消融。
“逃避,是生灵最可悲的本能。”许久,影识者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不含任何情感的平淡,却比之前的冰冷更加致命,“这道星轨,是终焉密钥在感应到‘越界’之力后,自行开启的通路。它通往的,是法则的垃圾场,是一切‘错误’与‘异常’的流放之地。你踏入其中,只会比留在这里更快地被磨灭成虚无。”
它似乎笃定,林玄策不敢踏入那条未知的死亡之路。
“但你,”影识者的“视线”转向林玄策,“你体内的那股力量,那种敢于重构‘真实’的意志……很有趣。归于我网,林玄策,你将不再是守护虚妄的棋子,你将成为与我共执棋盘的存在。至于她,”影识者周身的丝线微微一紧,指向苏青璃,“可以成为你获得‘永恒’的第一份祭品。”
话音未落,那三道潜伏的丝线骤然暴起,如三道无形的闪电,再次射向苏青璃的神纹!
这一次,它们不再是试探,而是裹挟着必杀的意志,要将这位胆敢挥剑反抗的剑灵彻底抽干。
然而,苏青璃的反应比它更快。
或者说,从林玄策道破真相的那一刻起,她与他就已经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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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识者开口的瞬间,苏青璃的左手已经搭在了林玄策的肩膀上,一股柔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传来。
“走!”
她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理会影识者的蛊惑。
她只知道,留在这里,他们必死无疑。
那条星轨,无论通往何方,都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青璃剑发出一声清越的悲鸣,剑身上的裂纹陡然扩大,一道道更为浓郁的淡青血光喷薄而出,不再是维系林玄策的心脉,而是化作一道决绝的剑罡,迎向那三道致命的丝线。
【剑护·青璃不朽】!
这不是攻击,而是以自身本源为盾,争取那刹那的时间!
几乎在同一时刻,林玄策体内,那由终焉战灵燃尽自身换来的最后一丝信火,轰然爆发。
风蚀因果的力量被他催动到了极致,不再是细微的循环,而是化作一道狂暴的龙卷,在他残破的经脉中疯狂肆虐。
剧痛如亿万钢针穿心,但他却借着这股自残式的爆发,强行榨干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
他的脚下猛地一踏,龟裂的大地轰然下陷。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去帮助苏青璃抵挡,而是用尽全力,带着身前的苏青璃,扑向了那道璀璨的星轨!
“愚蠢的选择!”
影识者发出一声仿佛来自万千维度重叠的怒吼。
它没想到,这两个濒死的蝼蚁,竟敢如此果断地选择一条它口中的“死路”。
刹那间,整个终焉中枢残墟都活了过来。
那无数凝固的黑隙,如同沉睡的巨兽睁开了吞噬一切的眼睛,齐刷刷地朝着林玄策和苏青璃的方向合拢而来。
虚空中,亿万透明丝线不再试图缠绕,而是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从天而降,要将他们连同那道星轨一起碾碎在原地!
毁灭性的气息铺天盖地,空间在寸寸崩塌,时间仿佛都被拉扯得扭曲变形。
苏青璃的剑罡在那天罗地网面前,脆弱得如同一片琉璃,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便轰然破碎。
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雪。
但就是这一息,已经足够了。
林玄策和苏青璃的身体,终于触碰到了那条流淌着破碎星辰的长河。
没有想象中的传送感,也没有撕裂空间的痛楚。
在他们的身体没入星轨的瞬间,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体验降临了。
他们的意识、灵魂、乃至构成肉身的每一个微粒,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分解成了最原始的法则光点,然后又在下一刹那被重新聚合。
外界的一切声音和景象都消失了,包括影识者那毁天灭地的攻击。
他们的耳边,只剩下一种浩瀚而古老的“流动”声,像是时间长河在奔涌,又像是无数世界的生灭在交响。
在意识彻底被这股洪流吞没前,林玄策仿佛听到了影识者最后一句被拉长、扭曲到不成样子的低语,它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直接响彻在他们的灵魂深处:
“你以为……这是逃离……不,这只是另一座……更宏伟的……囚笼……”
声音戛然而止。
缠绕在林玄策身上的青光锁链,在进入星轨的瞬间便已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星轨本身那浩瀚的力量,暂时将他和苏青璃的生命形态稳定了下来。
他们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沿着那条璀璨的轨迹,冲入了那扇半启的、深不见底的门户。
门后,是无尽的黑暗,亦是……虚妄之渊。
星轨如舟,载着两点微弱的萤火,就此驶入了那片连神明都会迷失的未知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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