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内与塔外,仿佛被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当林玄策的身影消失在终焉之塔那扇古朴而森然的门扉之后,外界的喧嚣与崩塌似乎都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苏青璃静立于破碎的大地之上,身姿挺拔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那座贯穿天地的巨塔,仿佛要将它的每一寸结构都烙印在灵魂深处。
在她脚下,那枚被剑气封存的吞噬黑戒,正静静地躺着。
戒面上的裂痕如同蛛网,深邃的黑暗中,那一缕曾属于终焉守护者的幽光,此刻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然而,就是这枚小小的戒指,此刻却像一颗搏动的心脏,与塔内林玄策的命运,与塔外那扇不祥的黑门,构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
葬主投影依旧矗立在黑门之前,它那由纯粹恶意与执念构成的身躯,在林玄策踏入塔门的那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它不再像之前那般凝实,身形边缘开始逸散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同被风吹拂的烟雾。
那柄滴血的长剑,剑尖的符文“守关者终将堕为葬主”依旧闪烁着不祥的红光,但光芒的频率却变得不再稳定,时明时暗,仿佛一个信号微弱的灯塔。
苏青璃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她明白,这投影的力量源于林玄策内心的动摇与放弃。
当林玄策选择直面恐惧,踏入终焉之塔的那一刻,他便是在向自己的影子宣战。
他的意志越是坚定,这道投影便越是虚幻。
“他在第一层。”苏青璃的低语轻不可闻,她的感知透过与林玄策的灵魂契约,隐约能触碰到一丝模糊的反馈。
那是一种极致的沉重,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一个人的肩上。
她甚至能感觉到,在那股重压之下,林玄策的骨骼在呻吟,血液在咆哮,但他没有倒下。
就在这时,终焉之塔的第一层塔身,忽然亮起了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环。
光环自塔底升起,缓缓环绕塔身一周,最终化作一道流光,没入第二层的塔身之中。
成了!
他通过了第一层!
苏青璃心中一紧,既有欣慰,又有更深的忧虑。
她知道,终焉之塔的试炼,绝不会如此简单。
第一层的重力法则,考验的是肉身与意志的极限,更像是一种资格审查。
而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诛心之劫。
几乎在塔身光环亮起的同时,黑门前的葬主投影猛然一颤。
它空洞的眼眶中,两点猩红的光芒剧烈闪烁,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
它抬起头,“看”向了终焉之塔的第二层,动作间竟流露出一丝……渴望?
“不好!”苏青璃心头警铃大作。
她意识到,这投影与塔内的试炼存在着某种共鸣。
林玄策在塔内面对的挑战越是凶险,越是接近他内心的脆弱之处,这道投影的力量就可能越强,甚至……会从林玄策的记忆与情感中汲取养分,变得更加难以预测。
她不能再被动等待。
苏青璃深吸一口气,青璃剑在手中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她没有望向葬主投影,而是将目光重新落回到那枚黑戒之上。
剑尖轻点,一缕精纯的剑气,蕴含着星纹盟誓的契约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戒指的裂痕之中。
“终焉守护者,”她在心中呼唤,“我知道你还在。他说,系统不是工具,是‘你’的一部分。现在,你的一部分正在孤军奋战,而另一部分,难道要在此沉寂吗?”
黑戒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缕幽光,在她的剑气触碰下,微微闪烁了一下,像垂死之人的最后一次呼吸。
苏青璃没有放弃。
她的剑气不再是试探,而是化作温柔的水流,缓缓地、持续地注入其中,用自己的灵魂契约之力,去温养那近乎枯竭的系统核心。
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林玄策,你曾守护这片天地,守护我们所有人。”她的声音坚定而执着,“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的归途。无论塔内是何等的炼狱,至少,你身后的这片废墟,不会再有任何东西能打扰到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中的青璃剑光芒大盛!
一道璀璨的青色剑幕冲天而起,不再是单纯的防御屏障,而是化作一个巨大的剑阵,将她、黑戒、以及整个终焉之塔的塔基牢牢护在中央。
剑阵边缘,无数细密的星纹流转,将从黑门中逸散出的不祥气息尽数绞碎、净化。
她以一人一剑,在这片终焉之地,为他筑起了一座最坚固的城。
与此同时,终焉之塔,第二层的入口前。
穿过第一层试炼的瞬间,那足以压垮星辰的伟力如潮水般退去。
林玄策的身躯因为骤然的失重而一个踉跄,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他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血珠,顺着他坚毅的脸庞滑落,滴在脚下这片虚无的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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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两层塔之间的过渡区域,一个绝对安静、绝对虚无的空间。
没有上下左右,只有一座通往更高处的、由无数扭曲光线编织成的漩涡之门。
他抬起头,凝视着那扇门。
第一层的试炼,是对他肉身极限的考验,也是对他意志的筛选。
通过,便意味着他拥有了继续前行的资格。
但他清楚,这只是开胃菜。
法则仲裁者说过,每一层塔都由不同的法则构筑。
重力之后,会是什么?
时间?空间?因果?还是……更抽象、更诡异的法则?
他闭上眼,调整着呼吸。
失去了吞噬之戒,他仿佛失去了一条手臂,那种力量被剥离的空虚感依旧萦绕不去。
但他却感觉自己的神魂前所未有的清明。
终焉守护者最后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响——“系统不是工具,是‘你’的一部分。”
是啊,那枚戒指所代表的吞噬之力、借由系统复刻的万千剑技,本质上,都是他逃避自身弱点、依赖外力的体现。
而此刻,他被剥夺了这一切,被迫用最原始、最纯粹的自我,去面对一个未知的、由至高法则构筑的囚笼。
这很公平。
因为他要面对的,本就是他自己。
他站起身,身上的伤口在信火的余温下缓缓愈合。
他不再去想塔外的苏青璃,不再去想那道葬主投影。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前进。
一步踏出,整个身躯便被那扇光线漩涡之门吞噬。
没有天旋地转,没有空间传送的撕裂感。
那一瞬间,林玄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浸泡在了一片温热的液体之中。
所有的感知都被无限拉长,又被瞬间压缩。
时间与空间的定义在此地变得模糊不清,他仿佛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与未来,又仿佛哪里都不在。
当他的双脚终于再次触碰到“实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这里没有墙壁,没有边界,只有一片无垠的、缓慢流淌的灰色雾气。
雾气之中,悬浮着无数破碎的光影碎片,像一面面被打碎的镜子,每一面碎片里,都映照着一个不同的世界,一个不同的……人生。
他看到一块碎片从眼前飘过。
碎片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战场,尸横遍野,邪祟的嘶吼声震天动地。
一个身穿残破战甲的“他”,正抱着一个同样身穿战甲、气息断绝的女子在哭嚎。
那女子的面容……赫然是苏青璃!
可她的眉眼间,却带着一种林玄策从未见过的英武与决绝,仿佛一生都在戎马征战。
而那个“他”,
林玄策的心脏猛地一抽,一股不属于他的、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贯穿了神魂。
“不……”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下的地面却如沼泽般粘稠,让他动弹不得。
这不对!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战斗,青璃也从未……
还没等他从这股冲击中回过神来,另一块碎片又飘了过来。
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在一个繁华的、从未见过的科技都市里,他身穿西装,手握着商业帝国的权柄,却在一次背叛中一败涂地,从万丈高楼之上一跃而下。
那张脸上,写满了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
紧接着,第三块、第四块、无数块碎片……
有他成为一代剑仙,却因道心破碎,走火入魔,屠戮宗门;有他身为凡人帝王,开创盛世,却在晚年猜忌忠良,落得众叛亲离;有他放弃守护,与邪祟同流合污,最终成为新的灭世之源……
每一个碎片,都是一个“他”,一个在某个抉择点上走向了“失败”与“放弃”的他。
那些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悔恨、痛苦、绝望、疯狂——如同实质的浪潮,从四面八方朝他汹涌而来,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同化。
“这些……是什么?”林玄策咬紧牙关,信火之力自体内升腾,勉强抵御着这股精神冲击,但他的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他终于明白,这一层的试炼,比单纯的重力法则要残酷一万倍。
这不是针对肉身的考验,而是对灵魂的凌迟。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宏大声音,在这片灰雾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响起,仿佛是法则本身在言语。
“在每一个你选择‘守护’的瞬间,都存在一个你选择‘放弃’的平行倒影。”
“欢迎来到,时间回廊。”
声音落下的刹那,林玄策忽然感觉眼前一花。
周围所有的光影碎片瞬间消失,灰色的雾气也尽数散去。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熟悉的地方——那是他最初成为守关人时,第一次面对邪祟入侵的城墙之上。
城墙下,是密密麻麻的低阶邪祟。
身边,是无数紧张而稚嫩的年轻守关人同袍。
一切都无比真实。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担忧:“玄策,发什么呆?第一波攻势要来了,顶不住就说一声,我来换你!”
林玄策猛然回头。
他看到了一张年轻的面孔,那是他曾经的挚友,早已在百年前的一场血战中,为了掩护他而牺牲的……李昊。
李昊正对他笑着,眼神清澈,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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