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在哀嚎,记忆回廊的崩塌并非无声的坠落,而是整个维度的自我撕裂。
无数承载着过往的法则碎片化作流光,在林玄策身周呼啸而过,每一道流光都蕴含着一个守关人一生的执念,它们曾是支撑此地的梁柱,如今却成了最致命的墓碑雨。
幻忆主宰的残影已不成形,那是一团由纯粹怨念和不甘构成的扭曲风暴。
它在咆哮,声音却不再清晰,仿佛隔着一层磨损的玻璃,尖锐而失真:“真相……吞噬你!你将成为我们的一部分,永远囚禁在这万古的寂灭中!”
话音未落,那团风暴猛然炸开,化作亿万道漆黑如墨的丝线。
这些不是能量,不是实体,而是十万守关人自焚神魂前最深刻、最痛苦的临终烙印。
它们如同饥渴了万年的深渊触手,无视任何物理与能量的防御,径直缠向林玄策的神魂之核。
那一瞬间,林玄策的神魂如遭雷击。
他看见了无数张模糊而痛苦的面孔,听见了无数声绝望的呐喊。
一个老者在烈火中捶打着胸膛,哭喊着再也见不到故乡的孙女;一个女子在神魂燃尽前,一遍遍描摹着爱人的容颜,最终化为一缕青烟;一个少年英雄,壮志未酬,只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无尽的悔恨与诅咒射向那冰冷的“终焉”。
这些记忆不是故事,而是毒药。
它们带着最强烈的污染性,要将林玄策的自我认知彻底冲垮,让他分不清自己是谁,最终被这些庞杂而绝望的“他我”同化,成为一个新的、更庞大的怨念集合体。
【警告!
记忆污染度已达98%……99%……临界值触发!
是否启动强制剥离程序?
剥离将清除最近一刻钟内所有记忆信息,包括……】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炸响,如同末日警钟。
强制剥离,意味着他将忘记苏青璃的舍身一剑,忘记碑灵的最后遗言,忘记这十万英灵的悲壮。
他会得救,但那份救赎,是以遗忘他们的牺牲为代价。
“不!”
林玄策的神魂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牙关死死咬住,嘴角溢出的已不是鲜血,而是丝丝缕缕即将崩溃的神源金光。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些扑面而来的记忆黑丝,一字一顿地回应着系统,也回应着自己的本心。
“我——要——记——住——他——们——每——一——个!”
他拒绝了唯一的生路,选择了与这十万份绝望共沉沦。
因为他明白,一旦遗忘,他守护的便不再是这些有血有肉的灵魂,而只是一个空洞的“规则”。
那样的守护,与他所唾弃的终焉议会有何区别?
就在他即将被黑丝彻底吞噬的刹那,一道微弱却决绝的幽蓝剑光横亘于前。
苏青璃的身影已淡薄如烟,仿佛随时都会被虚空的乱流吹散,但她依旧用尽最后的力量,将那柄布满裂纹的残剑挡在林玄策身前。
“剑封……心井……归寂……”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仅存的本源。
残剑的裂纹中,那最后的幽蓝剑光骤然爆发,不再是锋锐的剑气,而是一种温柔而霸道的封印之力。
它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那口通往未知深渊的“轮回之井”连同其中所有的哀嚎与诅咒,硬生生从现实维度中拖拽出来,尽数封入了小小的剑身之内。
井中那足以让神魔疯狂的万古悲鸣,瞬间归于死寂。
代价是惨重的。
苏青璃的身影彻底失去了光泽,如同一尊即将风化的玉雕,剑灵之光微弱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她软软地倒了下去,落入林玄策怀中。
“回廊……将灭……”一旁,由无数记忆丰碑构成的碑灵,身躯正寸寸崩解,化作最原始的信息流。
它缓缓跪倒,用最后的力气,向林玄策传递了此地最后一条、也是至高无上的规则,“真忆者……承载所有真实记忆之人……可……带一人……归……”
话音刚落,碑灵彻底化为飞灰。
在崩塌的中心,时空仿佛静止了一瞬。
终焉守护者那高大的黑袍身影悄然浮现,袍服在维度风暴中剧烈波动,发出猎猎声响。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虚无,落在林玄策身上。
“你已知晓,这所谓的‘系统’,乃是由历代守关人的记忆与执念铸成。但你所不知的是,你每吞噬并战胜一段记忆,那段记忆的残响就会在你神魂最深处,埋下一颗‘他我’的种子。”他的声音没有感情,却字字诛心,“幻忆主宰便是前车之鉴,他吞噬得太多,最终被无数‘他我’反噬,迷失了本我,成了记忆的囚徒。你若不在此刻焚尽这些污染之忆,终将成为下一个他。”
林玄策没有回答。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怀中气息即将断绝的苏青璃。
她的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体冰冷,那缕剑灵之火已如风中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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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冷冽如万载玄冰,声音沙哑却坚定:“若连她都护不住,守这万古孤寂的关,又有何意义?”
话毕,他不再理会终焉守护者的警告,也不再顾忌那依旧在神魂边缘蠢蠢欲动的记忆黑丝。
他抱着苏青璃,盘膝坐在这片坍塌维度的中心,坐在一块即将彻底破碎的巨大碑心之上。
他将那柄封印了轮回之井、裂纹遍布的残剑,轻轻横置于膝上。
下一刻,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并指如刀,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划开了自己的心口。
那不是凡俗的血肉,而是他神魂与本源的凝结之处。
伤口处,没有鲜血涌出,而是喷薄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光焰。
一为金色,是他在无数次轮回中坚守本心、点燃的“信火”,纯粹而炽热。
一为蓝色,是他身为守关人、代代传承的“神源”,浩瀚而深邃。
金蓝二色的洪流交融在一起,没有丝毫排斥,反而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蕴含着创造与守护之力的崭新能量。
他引导着这股源自心口的生命洪流,尽数灌入膝上那柄濒临破碎的残剑之中!
嗡——
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黑戒,在感受到这股力量的瞬间,发出了剧烈的颤动。
一行冰冷的、却带着一丝奇异变化的系统提示浮现而出。
【检测到高纯度‘誓约本源’……正在与‘神源’融合……系统逻辑判定中……发现全新路径……是否以‘记忆吞噬’法则,进行反向操作,重构剑灵核心?】
反向操作!不是吞噬敌人,而是以自身为祭品,滋养同伴!
“重构!”林玄策毫不犹豫地喝道。
刹那间,他做出了第二个,也是更惊人的举动。
他主动探入自己的记忆深处,将那段被他封印、作为最强底牌的记忆——“神我残响·终章”,那段记录了灭世者如何从辉煌走向堕落、最终自我毁灭的完整记忆,毫不保留地投入了系统的熔炉之中!
他要以那位最强敌人的堕落之痛,作为薪柴!
他要以那位灭世者的滔天悔恨,作为火焰!
他要用这份最极致的“毁灭”记忆,点燃苏青璃“新生”的希望!
系统熔炉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
残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不再是哀鸣,而是一种破而后立的欢欣。
剑身上原有的裂纹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被那金蓝色的洪流填满,并开始生长出全新的纹路。
那些纹路玄奥无比,不再是单纯代表守关人权柄的“守关令”,也不再是象征他与苏青璃誓约的“誓约纹”,而是两者完美地交织、缠绕,最终形成了一个如衔尾蛇般生生不息的圆环。
剑身不再破碎,反而在这新生圆环的辉光下,散发出一种内敛而坚不可摧的气息。
怀中,苏青璃长长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一缕极细微、却无比纯净的幽蓝色火焰,自剑心深处袅袅燃起。
这缕火焰虽微弱,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飘摇不定,它扎根于那全新的圆环纹路之上,稳定而执着。
她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的迷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与不解。
她感受到了剑身中那股熟悉的、属于灭世者的毁灭气息,但那气息不再是狂暴的,而是被一种更强大的意志所驾驭,化作了温养她的燃料。
她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却清晰:“你……用他的痛,换了我的生?”
林玄策脸色苍白如纸,心口的伤正在缓缓愈合,但消耗的本源却让他虚弱到了极点。
他看着她,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轻轻点头:“他的路,是走向毁灭。而我的路,是守护。我用他走错路的记忆,来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记忆回廊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了最后一声震彻虚无的巨响,轰然坍塌!
所有的法则,所有的光影,所有的时空碎片,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被卷入无尽的混沌之中。
万籁俱寂,只剩下一片纯粹的黑暗与虚无。
在这片绝对的死寂里,只有一块残破的石碑,静静地悬浮在林玄策的面前。
它是在那场大崩塌中唯一幸存下来的东西,仿佛是整个记忆回廊所有意志的最后凝结。
碑面上,原有的无数文字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在黑暗中散发着温润光芒的新字:
当剑择主,非因权柄,而因不弃。
林玄策抱着已能自行坐起的苏青璃,缓缓站起身。
他左手的黑戒幽光流转,一行全新的系统状态悄然刷新,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
【记忆吞噬·重构态已解锁。
可融合敌我记忆,以自身意志为核心,重塑认知根基。】
与此同时,在凡人无法窥见、神明亦需仰望的混沌深处,那座亘古长存的终焉议会殿堂中,一名端坐于至高王座上的无面者,缓缓抬起了覆盖着星云的手。
祂的动作很轻,却仿佛引动了整个混沌的潮汐。
一道低沉、古老,仿佛穿越了亿万年时光的低语,在殿堂中回响:
“……他已超越‘葬主’之格,正走向‘剑主’之途。”
虚空乱流之中,林玄策静静地立于那块孤独的残碑之前。
他怀中的苏青璃气息已然平稳,正靠着他恢复元气。
四周是无尽的黑暗,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混沌,唯有眼前这块石碑,以及碑面上那行字,是这片虚无中唯一的光与道标。
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碑面。
那一行字,“当剑择主,非因权柄,而因不弃”,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光芒微微闪烁,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叩问。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石碑的刹那,一股并非来自任何方向、却又无处不在的、冰冷至极的视线,陡然将他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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