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煞魔族占据的魔渊第三层，名为“沸血平原”。
与枯骨荒原的死寂不同，这里是一片猩红的世界。
大地是暗红色的，如同凝固的血液，龟裂的裂缝中涌动着滚烫的岩浆。
天空是更深的暗红，仿佛永远笼罩在血雾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硫磺混合的腥甜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温热的血浆。
平原上零星分布着一些扭曲的建筑，大多是用暗红晶石垒成的尖塔，塔顶燃烧着永不熄灭的血焰。
那是血煞魔族的哨塔，每座塔中都驻扎着至少金丹期的魔族战士。
更远处，平原中心，有一座巍峨的黑色城堡，城堡周围环绕着九条岩浆河，河面上飘浮着无数白骨。
那是血煞魔君的宫殿——血焰堡。
云澜、苏晓和霜华此刻正站在沸血平原的边缘。
“这里的魔气……比枯骨荒原浓郁十倍不止。”
苏晓眉头微蹙，她周身的五色光华已压缩到只覆盖体表三尺，才勉强抵御住魔气的侵蚀，
“而且这些魔气中混杂着狂暴的血煞之气，会影响神智。”
霜华的冰晶鳞片微微发亮，龙族强大的肉身让它对魔气的抗性更高，但它也不敢大意：
“血煞魔族修炼的是‘血煞魔功’，以吞噬生灵精血提升修为。这片平原上的血煞之气，是数万年来无数生灵的怨恨凝聚而成，确实容易引动心魔。”
云澜没有说话。
踏入沸血平原的那一刻，他体内属于“烬”的血脉就本能地躁动起来。
不是恐惧，而是……杀意。
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他能感觉到，这片土地上浸透了他族人的血。
三万年前，那些背叛者就是在这里，将俘虏的烬之一脉族人当作祭品，以他们的鲜血修炼魔功，以他们的灵魂炼制法宝。
他甚至能“听”到，风中飘荡的、微弱的哀嚎——那是族人残魂的悲鸣，三万年来从未消散。
“直接杀进去？”
霜华问。
它知道云澜此刻的心情，也理解这种愤怒。
“不。”
云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先试探。”
他抬起右手，食指在虚空轻轻一划。
一道暗红色的细线凭空出现，细线扭曲、延伸，化作一只巴掌大小的血色乌鸦。
乌鸦的眼珠是纯粹的黑色，没有眼白，闪烁着幽深的光芒。
“这是……”
苏晓感受到血色乌鸦散发出的气息，竟与周围的魔气同源，却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寂灭之意。
“以血煞之气为体，以寂灭法则为魂。”
云澜淡淡道，
“它能在沸血平原自由穿行，不会被察觉。”
血色乌鸦振翅飞起，无声无息地融入血雾中，朝着最近的一座哨塔飞去。
通过乌鸦的眼睛，云澜看到了哨塔内部。
塔内空间不大，只有十丈见方。
四个血煞魔族战士正围坐在一团血焰旁，血焰上烤着某种血肉模糊的东西，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香。
这些血煞魔族的外形与人类有七分相似，但皮肤是暗红色的，额头上生有独角，眼睛则是纯粹的猩红。
他们穿着简陋的皮甲，身上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听说上头又抓了一批奴隶，里面有几个小崽子血脉很纯。”
一个独眼战士撕下一块焦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纯有什么用？再纯也是烬之一脉的余孽。”
另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战士嗤笑，
“三万年前就该死绝了，居然还能留下血脉，真是麻烦。”
“麻烦？嘿，我倒觉得是好事。”
第三个身材矮小的战士舔了舔嘴唇，
“越是纯血，炼出的血丹效果越好。上次那个金丹期的烬族女子，炼出的血丹让老子突破了中期瓶颈。”
“小声点！”
第四个看起来年长些的战士低喝，
“烬之一脉虽然灭了，但当年那些余孽说不定还有漏网之鱼。万一被听到……”
“听到又如何？”
独眼战士不以为然，
“魔渊九层，哪层没有我血煞族的眼线？就算真有漏网之鱼，敢来第三层也是送死。血煞魔君大人可是化神中期，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们。”
“就是。”
矮小战士附和，
“要我说，当年还是杀得不够彻底。应该把烬族的血脉彻底抹去，连转世的机会都不给……”
话未说完，血色乌鸦眼中幽光一闪。
四个战士同时僵住，动作定格，表情凝固。
然后，他们的身体开始从内部崩解——先是内脏，再是骨骼，最后是皮肉。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他们甚至没意识到死亡降临。
三息后，原地只剩四摊暗红色的灰烬，连血焰都熄灭了。
血色乌鸦振翅飞出哨塔，朝着下一座飞去。
一座，两座，三座……
短短半个时辰，沸血平原外围的十二座哨塔，全部化作死寂。
塔中的四十八个血煞魔族战士，无一例外，皆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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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诡异的寂静，终于引起了注意。
“不对劲。”
血焰堡中，一个身穿暗红长袍、头生双角的中年男子睁开眼。
他的眼睛是深红色的，瞳孔深处有两簇血焰在燃烧——正是血煞魔君。
他面前悬浮着一面血镜，镜中映出沸血平原的全景。
此刻，镜面边缘的十二个红点正逐一熄灭，每熄灭一个，都代表一座哨塔的守卫全军覆没。
“有人闯进来了。”
血煞魔君的声音嘶哑，
“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无声无息灭掉十二座哨塔……至少是化神期。”
他身后，一个身穿血色铠甲的青年单膝跪地：“父君，让孩儿带人去查。”
“不。”
血煞魔君摇头，眼中血焰跳动，
“来者不善。传令，开启‘九幽冥血阵’，封锁整个沸血平原。本座要亲自看看……是谁敢来血煞族的地盘撒野。”
“是！”
青年领命退下。
片刻后，血焰堡周围九条岩浆河同时沸腾，滚滚岩浆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覆盖整个平原的血色大网。
网上，无数血色符文流转，散发出恐怖的威压。
大阵开启的瞬间，云澜就感应到了。
“化神中期主持的大阵，笼罩范围三百里。”
他抬头看向天空那张血色大网，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硬闯很难。”
“那怎么办？”霜华问。
云澜沉默片刻，忽然看向苏晓：“苏晓，把你的大日如来炎借我一用。”
苏晓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掌心燃起金色火焰。
云澜握住她的手，将大日如来炎引入自己体内。
金色火焰与他的寂灭法则、烬之血脉碰撞，却没有爆炸，反而在某种微妙的平衡下……开始融合。
猩红、暗金、金色，三色交织，在云澜掌心凝聚成一朵三色莲花。
莲花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既神圣又毁灭的矛盾气息。
“这是……”苏晓睁大眼睛。
“佛门圣火与寂灭法则，看似相克，实则……同源。”
云澜看着掌心的莲花，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佛讲超度，魔讲寂灭，最终都是‘终结’。只是路径不同，本质相通。”
他屈指一弹，三色莲花飞向天空的血色大网。
莲花所过之处，空间微微扭曲。当它触及大网的瞬间——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轻微的腐蚀声。
血色大网如同遇到克星般，以莲花为中心，开始迅速消融。
那些血色符文一碰到三色光芒，便如冰雪遇阳，无声瓦解。
短短十息，覆盖三百里的九幽冥血阵，竟被腐蚀出一个直径十丈的窟窿！
“走！”
云澜拉着苏晓，与霜华一同穿过窟窿，冲入平原深处。
血焰堡中，血煞魔君猛地站起，眼中血焰暴涨：“怎么可能？！九幽冥血阵竟被破了？！”
他死死盯着血镜，镜中，三道身影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城堡。
当看清为首那道身影的猩红眸子时，血煞魔君身体一震，一个尘封三万年的记忆猛然苏醒——
猩红的眸子，冰冷的杀意，还有那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寂灭气息。
“烬……烬之一脉？！”
他失声惊呼，
“不可能！烬族应该已经灭族了！最后的王血也在三万年前被诸天大能联手诛杀，神魂俱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但那双眼睛，那气息，绝不会错。
“难道是……当年那个婴儿？”
血煞魔君想起一个传闻——寂灭魔尊在最后一刻，撕裂虚空送走了一个婴儿。
但诸天围剿后，所有人都认定那婴儿已在时空乱流中粉身碎骨。
如果那个婴儿没死……
“该死！”
血煞魔君眼中闪过杀意，
“不管你是谁，既然敢来，就别想活着离开！”
他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沸血平原上空，云澜三人正朝着血焰堡疾飞。
突然，前方血雾翻涌，凝聚成一个高达百丈的血色巨人。
巨人面目模糊，但散发出的威压，赫然达到了化神初期！
“是血煞魔君的分身。”
霜华沉声道，
“本体应该还在城堡中主持大阵。”
血色巨人咆哮一声，巨掌拍下。
掌风撕裂血雾，带着腥臭的血煞之气，如同天塌。
云澜不退反进，陨星枪出现在手中，枪身燃起三色火焰。
他一枪刺出，枪尖的火焰旋转、压缩，化作一道极细的三色光线，迎向巨掌。
“嗤——”
光线与巨掌接触的瞬间，巨掌竟被从中切开，切口光滑如镜。
三色火焰顺着切口蔓延，将整个巨掌点燃。
“吼！”
血色巨人发出痛苦的咆哮，断掌处血雾翻涌，试图再生。
但三色火焰如同附骨之疽，不仅焚烧血肉，连构成巨人的血煞法则都在被侵蚀、寂灭。
“寂灭法则？！你真的觉醒了烬之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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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口中传出震惊的声音，正是血煞魔君。
云澜没有回答，身形一闪，出现在巨人头顶，陨星枪向下刺出。
“破！”
枪尖刺入巨人头颅，三色火焰从内部爆发。
百丈巨人轰然炸开，化作漫天血雾。
血雾中，一缕暗红色的残魂试图逃窜，却被云澜伸手抓住。
“搜魂。”
冰冷的神念强行侵入残魂，读取其中的记忆。
残魂发出凄厉的尖叫，三息后，彻底消散。
而云澜的脸色，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难看。
“怎么了？”
苏晓察觉他的异常。
云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眼时，猩红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痛苦。
“三万年前，围剿我族的诸天势力中……有佛门。”
苏晓身体一震：“佛门？可佛门不是以慈悲为怀……”
“慈悲？”
云澜笑了，笑容冰冷，
“在利益面前，慈悲不过是遮羞布。当年诸天围剿我族，给出的理由是‘寂灭魔尊杀戮过重，当诛’。但真实原因……是我族掌握着通往‘归墟’的钥匙。”
“归墟？”
“万物终结之地，也是万物重生之地。”
云澜缓缓道，
“寂灭法则修炼到极致，可打开归墟之门。而归墟之中……藏着超脱此界、成就永恒的秘密。”
他看向苏晓：“佛门想要那个秘密，所以参与了围剿。而带队之人……是当时佛门的‘未来佛’，一位已触摸到渡劫门槛的绝世强者。”
苏晓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那位未来佛……是……”
“他的本命佛火，名为‘大日如来炎’。”
云澜一字一句道。
苏晓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
大日如来炎……是她偶然所得，是佛门至高圣火。
她一直以为这是佛门对她的认可，是光明正大的传承。
可如果……如果这火焰的原主，是当年参与灭族的凶手之一……
“不……不会的……”
苏晓脸色苍白，
“佛火是至阳至正之物，怎会……”
“火焰本身没有正邪，用的人才有。”
云澜的声音很轻，
“苏晓，我并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相。”
他顿了顿：“而且，还有一件事。”
“什么？”
“当年那位未来佛，在围剿中受了重伤，回到佛门后不久便坐化了。他的大日如来炎，也一分为三，散落诸天。而你得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云澜看着苏晓的眼睛：
“我怀疑，你得到大日如来炎，并不是偶然。而是……某种因果。”
苏晓茫然：“什么因果？”
“我在先祖的传承记忆中找到一段记载。”
云澜缓缓道，
“当年寂灭魔尊送走我时，在我身上留下了九重封印，也留下了一句话——‘待你遇到拥有大日如来炎之人，便是因果开启之时’。”
他苦笑：“我当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现在……我好像懂了。”
“寂灭与佛火，相克也相生。我的重生，你的得火，我们相遇……这一切，或许早在三万年前，就已经注定。”
苏晓怔怔地看着他。
原来，他们的相遇，不是偶然。
原来，她一直视为至宝的佛火，竟与他的灭族之仇有如此深的渊源。
原来，这世间最深的因果，早在三万年前就已经种下，只等今日……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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