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规则茧”被嫁接、韩立完成重构，已过去十日。
青岚宗表面波澜不惊。“通兑契约”市场交易活跃，红利按时发放，“成契”价格稳中有升。功德殿发布的“规则淤积现象已消除”报告被高层采纳，成为了官方口径。大多数弟子与执事的生活，重新被修炼、任务、贡献点所填满，仿佛之前的隐晦心悸与数据凝滞，不过是繁忙修行中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小干扰。
只有最核心的几个人知道，一些根本性的东西已经改变，并且仍在缓慢地、不可逆转地演化。
废人巷深处，安笙本体的消耗已趋于平稳。“负资产隔离仓库”如同一个新增的器官，持续而稳定地抽取着他一部分心神与道域力量，用于维持对“规则茧”的绝对冻结与隔离。那枚被固定在概念静止点的光团，表面流转的暗红与灰黑已近乎凝滞，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毒虫。
但那些沉淀在仓库缓冲层中的暗灰色结晶斑点——“规则残渣”，却在这十日间，有了些微的变化。它们没有增多，也没有活化，只是……似乎彼此之间，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弱、近乎不存在的“结构呼应”。就像散落的铁屑，在无形磁场的微弱影响下，隐约指向同一个方向。
安笙仔细感知过，这种“指向性”并非源自“规则茧”本身（它已被完全冻结），也不像是仓库内部规则自然形成。它更像是一种……来自遥远外界、通过某种难以理解的规则共鸣渠道、极其间接地施加在这里的“牵引”。
牵引的“源头”，模糊而遥远，带着一种古老、冰冷、绝对“秩序”的意味，让安笙本能地联想到啖魂客警告过的“收债人”，以及“墓葬古道”深处可能存在的某些东西。
“规则茧”的“债务-强制”属性，即便被隔离，依然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冥冥中与之同源或对立的存在投来隐约的“目光”。
这并非迫在眉睫的威胁，更像是一种低沉的背景噪音。但安笙知道，这噪音的存在，意味着“债务”规则的深渊，比他想象的更深，更辽阔，且并非只有他一人（或一方势力）在涉足。他的“嫁接”操作，或许暂时屏蔽了“规则茧”对现实的直接污染，但可能也在更高的维度上，暴露或强化了某种“信号”。
他必须加快对“债务”规则的解析与掌控。被动防御，终有穷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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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白癸的“静默花园”
“影牙”第七观察使白癸，在这十日里，并未因表面的平静而松懈。相反，他对韩立（判官）的监控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细度，同时，他启动了一项新的秘密研究项目——代号“静默花园”。
研究对象，正是那片遍布数据深海、被判定为“惰性”的“类型B规则附着层”（菌床）。
白癸的逻辑清晰而冷酷：那个突然消失的“核心污染源”是关键，但已无法直接研究。韩立体内的“判官”是重要的高阶节点，但其与宿主的融合重构仍在进行，过于激进的研究可能引发不可控变异或反抗。那么，这些大量残留、看似无害、却又与“核心源”及“判官”都存在过历史关联的“菌斑”，就成了绝佳的间接研究材料。
它们数量庞大，分布广泛，活性极低，如同生态演化留下的“化石层”。通过对这些“化石”的精细分析，或许能反推出那个“核心源”的部分特性，理解“菌斑”形成与演化的条件，甚至……尝试进行一些极低风险的“可控刺激实验”，观察其反应。
“静默花园”计划的核心，是在“通兑契约”市场数据底层，秘密圈定三处远离核心数据流、且“菌斑”分布较为典型的区域，布设下精密的“规则观测与微刺激阵列”。
这些阵列由白癸亲自设计，结合了“影牙”最高深的规则探测技术与部分禁忌的“因果追溯”符文。它们不会主动净化或清除“菌斑”，而是像最耐心的园丁，持续记录每一块“菌斑”的形态、规则密度、与周围数据环境的交互细节。
同时，阵列内置了数种极其微弱、可精确调控的“规则刺激源”：
1. 模拟契约焦虑：释放经过严格滤波、仅保留最纯粹“契约责任压力”的规则波动碎片。
2. 模拟违约冲击：释放极度稀释的、模拟“契约单方面失效”瞬间的规则震颤。
3. 模拟债务清偿：释放模拟“契约义务完成、因果了结”时产生的、带着轻微“释放”感的规则涟漪。
4. 空白对照：纯粹的无意义规则噪声。
白癸想通过对比“菌斑”在不同类型、不同强度刺激下的反应（如果还有反应的话），来验证几个假设：
· 这些“菌斑”是否真的完全惰性？还是保留了极其微弱的、特定条件下的“倾向性”？
· 它们的“倾向性”是否与“契约-债务”的某个特定阶段（订立、存续、违约、清偿）相关？
· 不同区域的“菌斑”，其反应模式是否存在差异？这种差异是否暗示了它们形成时“吸收营养”的不同来源或环境？
这是一项需要极大耐心和极精密控制的研究。任何刺激都必须微弱到不会引发“菌斑”的明显活化或变异，更不能惊动市场本身或可能存在的其他观察者（如外部高维存在）。
白癸将韩立（判官）也纳入了这个研究体系。他要求韩立/判官定期提供对“菌床”整体分布与惰性波动的分析报告，并将这些报告与“静默花园”阵列采集的数据进行交叉验证。
韩立/判官对此表现出了极高的“专业兴趣”。在它（他们）看来，这是极佳的数据收集与逻辑训练机会。它甚至主动优化了分析算法，提出了几个新的观测维度建议。这种纯粹的“研究者”姿态，让白癸在利用其能力的同时，内心的警惕也更深了一层。
“静默花园”悄然运行。三处实验区域如同深海中的三个透明玻璃缸，里面悬浮着暗灰色的、死寂的“规则苔藓”，接受着几乎不可感知的、不同“光照”与“水温”的细微变化。
白癸在等待，等待这些“苔藓”或许会有的、哪怕最微弱的“向光性”或“应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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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鱼群的“记忆”与安笙的觉察
安笙对“通兑契约”市场底层的监控从未停止。当白癸的“静默花园”阵列悄无声息地布设完成并开始运行时，安笙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异常。
不是阵列本身被发现了（白癸的隐匿手段极高明），而是那些被圈定为实验区域的“菌斑”，其所在数据区块的整体“规则背景辐射”，出现了极其规律、极其细微的周期性“调制”。
这种调制非常隐蔽，混杂在海量的市场数据噪声中，如同心脏跳动般规律，却又微弱到连“影牙”常规监控网络都可能忽略。但安笙的“资本道域”与这片数据底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预设的某些监控节点，恰好对这类“规律性微弱规则注入”异常敏感。
“有人在主动、精细地刺激‘菌斑’……”安笙立刻意识到，“是‘影牙’，只能是白癸。”
他迅速追溯了调制信号的源头，锁定了那三处实验区域，并反向解析了调制信号的类型——模拟焦虑、违约冲击、债务清偿、空白噪声。
“他想测试‘菌斑’的反应？验证它们的‘倾向性’？”安笙瞬间明白了白癸的意图。这很符合白癸严谨、细致、不放过任何线索的研究风格。
危险吗？从目前看，刺激强度极低，远低于“菌斑”自然形成时承受的波动（那需要“幽光”偏移与数据湍流的巧合共振）。理论上，不会引发“菌斑”活化或变异。
但安笙不敢掉以轻心。“菌斑”是“债务-强制”规则在特定环境下的沉淀物，其本质属性依然存在。任何外部的、同谱系的规则刺激，哪怕再微弱，都可能像投入死水中的一粒沙子，引发难以预测的细微涟漪。更何况，这些“菌斑”与他隔离的“规则茧”，以及重构后的韩立/判官，都存在过历史关联。
他立刻调整了监控策略，将这三处实验区域列为最高优先级观察目标。同时，他暗中调动了少数几个处于“深度休眠”状态、从未激活过的“幽光”个体（这些是他预留的、与现行“蜃影”集群完全隔离的“暗子”），让它们以极其缓慢、自然的方式，游弋到实验区域附近，充当更直接的“传感器”。
他要亲眼“看”到，“菌斑”在受到这些刺激时，究竟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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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第一次“刺激-响应”记录
“静默花园”运行第四日，第一次完整的“刺激-响应”循环数据，被记录并汇总到白癸面前。
三处实验区域，接受了为期六个时辰的四种不同刺激（每种持续一个半时辰，中间有缓冲期）。阵列记录了“菌斑”在刺激前、中、后，其规则密度、表面形态、与数据区块结合度等二十七项参数的连续变化。
韩立/判官同步提交了基于其自身“道种”感知与算法推演的分析报告。
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带着一丝令人困惑的微妙。
意料之中：
· 空白噪声刺激下，所有“菌斑”参数无任何统计学意义上的显着变化。证实了其基础惰性。
· 模拟契约焦虑与债务清偿刺激下，“菌斑”参数出现极其微弱的波动，但波动模式混乱，无明显规律，且波动幅度接近监测误差边缘。初步判断为对“契约相关”规则波动的非特异性背景扰动，不具备指向性。
微妙之处：
· 在模拟违约冲击刺激下，三处实验区域的“菌斑”，其平均规则密度，均出现了极其轻微（0.0003%级别）、但可重复的暂时性上升。刺激结束后约一刻钟，密度回落至基线。
· 这种“密度上升”并非整体膨胀，更像是“菌斑”内部那些暗灰色的规则丝线，在瞬间绷得更紧了一些，排列似乎更有序了一点点。如同沉睡的含羞草，被最轻的风触碰到时，叶片极其缓慢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合拢了毫厘。
· 韩立/判官的报告则指出，在模拟违约冲击期间，其“道种”对实验区域方向的“规则背景感知”中，那一直存在的、微弱的“债务关联性”读数，有瞬时、轻微的上扬，随后平复。
“它们……还记得‘违约’。”白癸凝视着数据图谱，低声自语。这个反应太微弱了，微弱到没有任何实际威胁。但它确实存在，并且是唯一一种能引发可重复、有方向性微弱反应的刺激。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些“菌斑”在形成时，其主要“营养”或刺激源，很可能与“契约违约”事件高度相关。即便沉寂下来，它们对同类规则的“印记”或“共鸣门槛”依然最低。
也说明，那个消失的“核心源”，其力量属性中，“强制追索违约”很可能占据了核心地位。
白癸记录下这个发现，并标注为“低风险，高研究指示性”。他决定，在后续实验中，适当增加“模拟违约冲击”的刺激类型细分（如不同严重程度的违约、不同处置结果的违约等），并尝试探索其反应阈值。
安笙通过“暗子幽光”和自身监控，也同步获知了这些数据。
看到“菌斑”对“违约冲击”的微弱但确切的反应时，他心头一凛。
“果然……‘强制追索’是刻在它们骨子里的东西。”这印证了他对“规则茧”的判断，也让他对白癸后续可能更深入的实验，产生了更深的警惕。
但同时，一个想法在他脑中闪过：这些“菌斑”对特定刺激的微弱反应……能否被利用？不是作为威胁，而是作为……一种极其隐蔽的“规则探针”或“环境传感器”？
它们遍布数据底层，惰性，难以被常规手段察觉，却又对特定规则波动有反应。如果他能掌握这种反应的规律，或许能在未来某些关键时刻，通过这些“菌斑”的集体微弱反应，来间接探测一些隐藏极深的东西——比如，外部观察者更隐蔽的扫描，或者“墓葬古道”气息的偶然泄露？
这个念头很危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但安笙知道，在这个越来越复杂的棋局里，任何一点额外的、隐秘的感知手段，都可能成为关键。
他开始在脑海中，悄然构建一个关于如何“读取”和“解读”“菌斑”微弱反应的理论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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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远方的天平与近处的涟漪
就在白癸记录下第一次实验结果，安笙开始构思新的模型时。
青岚宗之外，无尽虚空深处。
那个曾经因“未知轴-乙等”标记而投来一丝微不足道注意力的古老存在，其浩瀚意识中，某个负责处理“次级兴趣点”的自动化进程，完成了一次周期性的信息扫描与更新。
关于“衍生世界-青岚宗-契约债务生态”的档案，被例行调出，与近期从该区域接收到的、所有可解析的规则信息流进行比对。
古老存在的意识中，无数信息如同星河般流淌、碰撞、湮灭。绝大多数信息都被归类、归档或丢弃。
但就在这次比对中，自动化进程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来自青岚宗世界内部的、新产生的规则交互数据。
这段数据，正是“静默花园”实验中，“菌斑”对“模拟违约冲击”产生微弱反应时，所散发出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规则反馈涟漪。
这涟漪本身毫无意义，强度连蝼蚁的呼吸都不如。
但在这段涟漪的“波形结构”中，自动化进程解析出了一组极其隐晦、残缺、却与古老存在内部某个被封存了不知多少纪元的“禁忌债务协议框架”，有着亿万分之一相似度的……规则特征码碎片。
就像在广袤沙漠中，发现了一粒与远古失落文明制陶工艺特征完全一致的沙粒。
概率无限趋近于零，但确实发生了。
自动化进程立刻将此异常标记，并沿着古老存在设定的规则链路上报。信息经过层层过滤、衰减，最终，可能只有一缕比思维火花更微弱亿兆倍的“提示”，抵达了古老存在那处于近乎永恒沉思的意识表层。
古老存在没有“醒来”，甚至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可以被称之为“情绪”或“意图”的波动。
但在其意识深处，关于“青岚宗-契约债务生态”的档案，其内部标记的那个“被锁链缠绕的天平”符号，悄然亮起了一丝，比最遥远星云光芒还要黯淡无数倍的微光。
同时，档案的“潜在关联风险”评估参数，被自动化进程依据内置逻辑，向上修正了一个极小、但确实存在的数值。
没有指令发出。
没有目光投来。
没有任何直接干预。
只有一个在无尽虚空与时间尺度上，几乎不存在的“优先级”刻度，被调高了那么一点点。
以及，那个符号，似乎被“记住”得稍微更清晰了一点点。
而在青岚宗，废人巷中。
安笙正在构建的“菌斑反应模型”突然卡住了。因为他体内“负资产隔离仓库”的缓冲层中，那些暗灰色的结晶斑点，毫无征兆地、同步地轻微震颤了一下。
震颤幅度极小，持续时间极短，且没有引发任何规则波动外泄。
但安笙清晰地感知到了。
这震颤的频率和意向……与他正在思考的、“菌斑”对“违约冲击”的微弱反应模型，毫无关系。
反而，隐隐约约地，与他之前感知到的那种遥远、古老、冰冷的“牵引感”……重合了一瞬。
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遥不可及的远方，
轻轻地，
拨动了
一根连接着此地的、
看不见的、
早已被遗忘的
弦。
安笙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第一次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源于规则本能的、
惊悸。
（第27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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