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门号拖着那道比恒星还要耀眼的蓝色尾焰,一头扎进了那片名为“后厨禁地”的星域。
没有预想中的虚空死寂。
刚一过界,一股浓烈到呛鼻的味道就顺着通风管道钻了进来。
不是灵气,不是魔气。
那是热油激发的葱香,是老姜拍碎后的辛辣,是蒜瓣在高温下爆裂的焦糊味。
“阿嚏!”
哪吒揉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喷出一团三昧真火:“这味儿……怎么跟咱们刚才那顿‘农家肥’有点像?就是更香了。”
“那是爆锅。”叶惊鸿站在船头,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闪烁着某种近乎疯狂的兴奋,“咱们进厨房了。真正的厨房。”
视野前方的景象,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原本在宇宙中自由旋转的星辰,此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撸直了。它们不再遵循引力轨道,而是排列成一个个整齐划一的方阵。红色的恒星是红豆,蓝色的矮星是绿豆,灰色的陨石带则是撒在上面的芝麻。
而承载这一切的“背景板”,不是虚空。
那是一块木头。
一块横跨了数个光年,纹理粗糙得像干涸河床的巨大平面。每一道木纹里都流淌着金色的树脂,深不见底的沟壑纵横交错,那是历代厨神留下的刀痕。
【世界树砧板】。
“笃——笃——笃——”
有节奏的巨响从天顶传来,每一次震动都让南天门号的护盾泛起涟漪。
众人抬头。
没有流星划过,只有寒光。
一把把长达万里的虚空菜刀,正悬挂在苍穹之上。它们按照某种精密到令人发指的频率,机械地抬起,落下。
前方一颗试图逃逸的流浪行星,刚滚出队列半步。
寒光一闪。
没有任何声响。
那颗比地球还要大上三圈的行星,瞬间变成了十八片厚薄均匀、透光度一致的土豆片。切口平滑如镜,连地核里的岩浆都被瞬间封印在切面里,像琥珀一样漂亮。
“嘶——”天帝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脖子往后缩,“这刀工……比朕当年斩龙台上的刽子手狠多了。”
“警告!警告!”
系统那冰冷的电子音突然变得急促刺耳。
“检测到高危锁定!南天门号已被识别为‘带壳海鲜’!正在并入‘去壳’流水线!”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股霸道的吸力从脚下的砧板传来。
南天门号像是一只被按在案板上的皮皮虾,动弹不得。
头顶。
一把闪烁着森森寒气的巨刃,正对着飞船的“虾头”位置,也就是驾驶舱,当头劈下。
那种压迫感,不是杀意,而是漠视。
就像厨师处理食材时,根本不会在意食材会不会痛。
“完了完了!朕还没花完那笔钱呢!”天帝抱头鼠窜,试图钻进那口大黑锅底下。
“阿呆。”
叶惊鸿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只是轻轻喊了一声那个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名字。
“在。”
阿呆抬起头。
那双平时总是有些呆滞、只会盯着菜板发呆的眼睛,此刻却亮得吓人。那是看到同类时的兴奋,是看到更高深刀法时的见猎心喜。
他没有废话,直接从船舷上一跃而下。
没有护盾,没有神力加持。
他手里只有那把跟了叶惊鸿一路、切过萝卜也切过神魔的普通菜刀。
在那把足以劈开星系的巨刃面前,阿呆渺小得连粒尘埃都算不上。
但他还是冲了上去。
“找死啊!”哪吒急得就要扔乾坤圈。
“看着。”叶惊鸿按住哪吒的手,“他在解题。”
巨刃落下。
风压足以将南天门号压成铁饼。
就在刀锋即将触碰阿呆头顶的一瞬间,阿呆动了。
他没有硬抗。
手中的菜刀微微一侧,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贴上了巨刃的侧面。
【盲肠剔骨术·改·借力打力】。
那是他在那条充满了炎症的盲肠里领悟出来的技巧。面对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病灶,硬切是没用的,得顺着纹理,找到那个最薄弱的节点。
滋——!!!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彻虚空。
阿呆就像是一只在象牙上跳舞的蚂蚁。他手中的菜刀死死咬住巨刃的气流节点,身体顺着刀势疯狂滑行。
原本笔直落下的巨刃,竟然在最后关头发生了极其微小的偏转。
轰!
巨刃擦着南天门号的护盾边缘落下。
砧板震动,木屑纷飞。
每一块飞溅的木屑都像是一座山峰,砸得周围那些排队的“星辰豆子”东倒西歪。
烟尘散去。
一个庞大的身影从木屑堆里缓缓站起。
那是一个金属巨人。身高万丈,围着一条油腻腻的、不知沾染了多少神魔油脂的围裙。他长着八只手臂,每一只手里都握着一把不同型号的菜刀。
切墩尊者。
“哪里来的跳蚤?”
尊者的声音像是齿轮咬合时的摩擦,带着浓浓的不满和强迫症被打断的暴躁。
他低下头,八只电子眼死死盯着那个站在他脚背上的渺小人类。
“敢扰乱后厨备菜节奏?我要把你剁成肉泥做撒尿牛丸!”
“切。”
一声不屑的嗤笑从甲板上传来。
净坛使者蹲在船头,手里拿着那根卷纸法杖当牙签,正在那毫无形象地剔牙。
“这刀工,太糙。”
老头摇摇头,一脸嫌弃地看着切墩尊者,“力气倒是挺大,可惜全是蛮力。连食材的纹理都没摸透就往下剁,切出来的肉全是连着筋的,塞牙。”
“要是放在当年,你这种水平的切墩,只配去后巷刷马桶。”
“闭嘴!老东西!”
切墩尊者瞬间破防。
对于一个强迫症晚期的切菜机器来说,质疑他的刀工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要把你们切成丝!切成片!切成丁!切成末!”
嗡——!
八只手臂同时挥舞。
这一刻,虚空中没有了风,只有刀气。
那是密不透风的刀网,按照“动次打次”的固定节奏,疯狂收割着周围的一切。
“节奏。”
叶惊鸿打了个响指,“这家伙是按谱子切菜的。”
他反手一掏。
不是武器。
而是一套由大黑锅、高压锅、平底锅、还有几个破破烂烂的搪瓷盆组成的架子鼓。
“既然你喜欢节奏,那老子就给你来点不一样的。”
叶惊鸿抄起两根巨大的擀面杖。
“哪吒!贝斯手就位!给我燥起来!”
“好嘞!”哪吒虽然不懂什么是贝斯,但他把混天绫绷直了,手指在上面疯狂拨弄,发出崩崩崩的低音炮。
叶惊鸿深吸一口气,手中的擀面杖重重落下。
当!哐!咣!当当当!
极其反人类的鼓点。
忽快忽慢,忽强忽弱。
完全不在拍子上,全是感情,没有技巧。
这就是【噪音污染】。
对于一个强迫症患者来说,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噪音,简直就是精神攻击。
切墩尊者那行云流水的动作瞬间卡壳。
他的左手刚想往下切,耳朵里却听到了一个让他想停顿的“哐”声。右手想往上提,却被一声尖锐的“呲”给带偏了。
“啊啊啊!别敲了!乱了!全乱了!”
尊者八只手臂开始打架。
左手的一把剔骨刀狠狠砍在了右手那把切片刀的刀背上,火星四溅。
“机会。”
一直静立不动的阿呆,再次睁眼。
他没有看那些乱舞的菜刀,而是看向了尊者腰间那根系得整整齐齐的围裙带子。
那是尊者的规则束缚点,也是他与这块砧板连接的“根”。
刷。
阿呆挥刀。
这一刀很慢。慢到让人觉得他在切一块豆腐。
但在刀锋划过虚空的瞬间,周围的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秒。
【万物皆可切·光阴断】。
没有任何声响。
切墩尊者腰间那根粗大的、闪烁着法则光芒的围裙带子,悄无声息地断裂。
哗啦。
巨大的围裙滑落。
原本威风凛凛的八臂巨人,此刻就像是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孩,慌乱地用八只手去提裤子。
“停!停停停!”
尊者一屁股坐在砧板上,震起漫天尘土。
他那张金属大脸上写满了羞愧和服气。
“别敲了……我输了。”
尊者垂头丧气地把手里的八把刀往地上一扔,“节奏乱了,心也乱了。这菜,我切不下去了。”
叶惊鸿收起擀面杖,笑眯眯地看着他。
“承让。其实你刀工不错,就是太死板。做菜嘛,得有点灵魂,有点即兴发挥。”
切墩尊者叹了口气。
他伸手在砧板上抠了一块下来。
那是一块散发着奇异香气的木屑,通体金黄,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道理。
“愿赌服输。”尊者把木屑递给阿呆,“这是【世界树木屑】,也就是我的砧板渣。点燃了闻一口,能顶十年苦修。送你了。”
阿呆接过木屑,珍重地收进怀里,冲着尊者点了点头。
那是刀客之间的认可。
“那个……打扰一下。”
一个猥琐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天帝不知何时已经窜到了尊者脚边,手里拖着那个破麻袋,正疯狂地捡拾着地上那些被切废了的星球碎片。
“这些边角料……您不要了吧?”
天帝两眼放光,手里抓着半颗被切开的恒星,虽然只有一半,但那也是实打实的星核啊!
“拿走拿走!”尊者不耐烦地挥挥手,“都是切坏了的废料,看着心烦。”
“谢尊者赏!”天帝乐开了花,“这拿回去包装一下,就是‘流星雨盲盒’!凡人许愿最灵了!又能大赚一笔!”
叶惊鸿没理会那个财迷。
他走到尊者面前,指了指前方那片被迷雾笼罩的区域。
“主厨在哪?”
切墩尊者脸色变了变。
他指着砧板尽头,那里有一条宽阔无比、却流淌得极其缓慢的河流。
“顺着这流下去。”
“那是洗菜池。要想见主厨,得先把自己洗干净。”
尊者顿了顿,眼神有些复杂。
“不过小心点。那里的水……有点浑。”
南天门号再次。
越靠近那条河,空气中的味道就越发古怪。
不再是葱姜蒜的清香,而是一股陈年老垢被高温反复煎炸后的油腻味。
当飞船悬停在河面上空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哪里是水。
那是一条粘稠、发黑、还在不断冒着气泡的“万古老油河”。
油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扭曲的星空。
偶尔有一个巨大的气泡从河底升起。
啵。
气泡炸裂。
一团黑色的烟雾散开,隐约能看到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在烟雾中哀嚎。
那是历代试图偷吃、却不慎跌落油锅而被活活炸死的食神怨灵。
“这就是洗菜池?”
叶惊鸿看着那令人作呕的黑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看这是‘回锅肉’的油锅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还在发抖的队友,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阿呆身上。
“准备好了吗?”
“这回,咱们不仅要洗澡。”
“还得炸个透。”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