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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三)嬴政的恶梦

    寝殿内的烛火在铜镜前摇曳,映着嬴政惨白如纸的脸。

    冷汗浸透的寝衣贴在背上,冰冷粘腻,如同梦中那拥抱血污残躯的触感,挥之不去。

    心窍深处,熔炉在玉玺金光的镇压下停止了嗡鸣,心火却燃烧得更加幽冷、更加压抑,仿佛在无声地焚烧着那场噩梦带来的极致污秽与惊悸。

    “嗬……嗬……”

    嬴政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

    但胸腔里那颗心脏,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一种陌生的、尖锐的痛楚。

    这痛楚,并非源于脊背的枷锁,也非意志之鼎的冰冷。

    它源于脑海中那双死死盯着他的、燃烧着疯狂火焰的、属于未来嬴琅的眼睛!

    源于那无声咆哮着“你不要我了吗?!”的、撕裂灵魂的怨毒意念!

    更源于……

    他俯身抱住那具残缺躯体时,感受到的、那具身体在他臂弯里无声的、濒死的剧烈痉挛!

    一种混杂着恶心、恐惧、以及……

    一丝被强行撕裂开冰冷外壳后、暴露出来的、属于“阿兄”本能的巨大悲恸,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嬴琅那双眼睛里,除了怨毒,还有被彻底遗弃的绝望,还有……

    那至死都未曾消散的、扭曲的依恋!

    “我……只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至于你……既为祭品,便该……安分待戮。”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再次重复着冰冷的宣告,试图用决绝去覆盖那场拥抱带来的混乱与冲击。

    然而,镜中少年紧抿的、被搓得通红的唇,却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惊涛骇浪。

    那根撬开未来自己嘴唇的、冰冷粘腻的手指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唇上。

    带着死亡的气息和疯狂的执念,提醒着他那“一样了”的诅咒。

    嬴政猛地闭上眼,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他混乱的思绪暂时凝滞。

    不!

    他不能被这噩梦击垮!不能被这扭曲的依恋和怨毒动摇!

    嬴琅是窃命者!是反噬的源头!

    是注定的祭品!他痛苦,是他咎由自取!是他窃取不该窃取之物的代价!

    是他...亲生母亲的无情!

    可是……

    可是那个在晨课痛苦翻滚时,会本能地爬向他、寻求他怀抱的幼小身影……

    那个在雷雨夜被他抱住后,会安静下来的小小躯体……

    那个……

    在梦中被他抱住后,用冰冷手指撬他嘴唇、只求“一样了”的疯狂血人……

    那个最后放弃伤害他的,破碎的灵魂......

    “呃!”

    嬴政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哼,额角青筋隐现。

    熔炉剧烈震颤,心火熊熊,将翻涌的杂念强行焚烧!

    但炉火再烈,也无法焚尽血脉深处那被强行唤醒的、属于“阿兄”的一丝……心软。

    这心软,并非原谅,并非动摇。

    而是一种……对“工具”状态的评估?

    还是……一种无法彻底斩断的、源自同一血脉的冰冷悲悯?

    嬴政猛地睁开眼!

    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一种被强行压制的、冰冷的决断。

    他需要亲眼确认。

    确认那个“祭品”的状态。

    确认他是否……还“安分”地活着,等待着那注定的献祭。

    确认他……是否真的,已经变成了梦中那疯狂怨毒的模样?

    不是为了安慰,不是为了温情。

    是为了……掌控。

    对,是为了掌控。

    是为了确保这枚棋子,不会提前崩坏,不会脱离他预设的轨道!

    嬴政无声地披上一件深色的外袍,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

    他推开寝殿的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吹散了几分殿内残留的血腥幻影。

    他避开巡夜的守卫,身影在曲折的回廊阴影中快速穿行。

    目标明确——偏院,嬴琅的居所。

    越靠近偏院,空气中那股属于草药和……

    某种隐隐的、阴冷不安的气息就越发浓重。

    那是金纹反噬留下的残余。

    嬴政的脚步在嬴琅寝殿的窗外停下。

    窗户并未完全关闭,留着一道缝隙。

    昏黄摇曳的烛光从缝隙中透出,伴随着一阵阵压抑的、如同幼兽受伤般的微弱呻吟。

    嬴政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那道缝隙,冰冷的视线向内投去。

    室内光线昏暗。

    嬴琅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冰冷的石榻上,身上盖着薄被,却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面朝外侧,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痛苦地紧锁着,嘴唇干裂。

    即使在昏睡中,身体也会因一阵阵袭来的隐痛而骤然绷紧,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最刺目的,是他裸露在薄被外的一只小脚丫。

    足底,那暗金色的诡异纹路并未完全隐去,在昏黄的烛光下,如同活物般散发着微弱却冰冷的幽光。

    那光芒每一次细微的闪烁,都伴随着嬴琅身体更剧烈的颤抖和更压抑的痛哼。

    此刻的他,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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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梦中那个在血泊中咆哮、试图撬开他嘴唇的恐怖怨灵,判若两人。

    嬴政静静地看着。

    心口处,熔炉冰冷依旧,传国玉玺的虚影沉静地散发着帝威。

    没有怜悯,没有温情。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

    他看到了痛苦,看到了脆弱。

    但这痛苦,源于窃取。

    这脆弱,是反噬的证明。

    他脊背上那祭文带来的隐痛。

    此刻似乎也因这近距离的感应而微微加剧,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们之间那扭曲的链接。

    嬴琅在梦中不安地动了动。

    小脑袋无意识地转向窗户的方向,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模糊的呓语:

    “阿兄……冷……好疼……”

    这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唤,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嬴政所有的冰冷屏障!

    不是梦中那怨毒的咆哮!

    不是那无声的、撕裂灵魂的质问!

    是幼年时,那个在病痛中本能地寻求兄长庇护的、无助的呼唤!

    嬴政的身体猛地一僵!

    搭在窗棂上的手指瞬间收紧,骨节泛白!

    熔炉发出沉闷的嗡鸣,心火似乎都摇曳了一瞬!

    他死死地盯着榻上那个,痛苦蜷缩的小小身影,眼中第一次翻涌起激烈的、复杂的情绪风暴!

    愤怒于他的窃命!

    冰冷于他的祭品身份!厌恶于那反噬带来的痛苦链接!

    但此刻……却也被这声无助的“阿兄”唤起了……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