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少年颤抖的手指，没有回答。台下三十七名弟子掌心的紫光仍在跳动，远处山门外的雾气却已开始翻涌。影影绰绰的人影自四面八方走来，有披兽皮的游部族人，有裹粗布的散修，也有通体鳞甲的精怪。他们脚步轻，呼吸压得极低，却挡不住体内灵气与地脉紫气的共鸣。
我缓缓起身，衣袍未动，紫气自足下升腾。这一次，我不再只面向弟子。声音平直传出：“今日之问，便由众生共答。”
我登上高台最高处，不再设结界，也不展威压。道韵自然流转，周身紫光如潮起伏。我开口，重诵《紫霄九引》第一诀：
“阴阳初动，紫气东来。”
声音不高，却穿透山谷。台下的三十七名弟子齐声跟诵，外围的外来者也渐渐张口，低声应和。地脉震动，紫气从山门一路升至演武台，莲花纹路在地面蔓延，比昨日更清晰三分。
有人闭目，脸上露出恍然之色；有人跪坐于地，双手按在石板上，似在感受什么。一名背负断刀的老者突然睁开眼，盯着自己掌心裂开的茧纹，喃喃道：“原来如此……节奏对了，力就出来了。”
我没有停，继续讲解：“紫霄道则不讲一力破万法，只讲顺势而为。天地运转有节律，呼吸有长短，攻守有进退。你们练功时若强行催动，便是逆节律，伤身损道。”
一名身穿黑袍的散修站出来，声音冷硬：“我在北荒打过三百场生死战，靠的是狠，不是调息。你说的‘节奏’，能挡住敌人的刀吗？”
我没有反驳，只抬手一引：“你若不信，可入心镜试炼阵一观。”
他皱眉，但还是踏入光幕之中。阵中光影闪动，映出昔日战场——寂灭魔神挥掌压下，我以断剑引其力偏移七寸，借其势反震崩其臂骨；罗睺持弑神枪突刺，我退半步，让枪尖擦胸而过，随即踏步反击将其掀翻。
那散修瞪大眼，呼吸变重。
“你看清了吗？”我问，“我不是硬接，而是让他快不了最后一瞬，慢不了前一步。他的力道再强，只要节奏被控，便是空转。”
散修沉默良久，低头退出阵外，抱拳道：“是我浅薄了。”
又有两人上前，皆因质疑而来。一人是南岭边缘小族的猎手，说他们世代靠蛮力狩猎巨兽，从未讲究过“调和”；另一人曾是三族争霸时的溃兵，认为乱世只认拳头，不认道理。
我对前者道：“你猎虎时，是等它扑出后再迎击，还是趁它喘息时动手？”
他一愣：“自然是等它力竭。”
“那便是节奏。”我说，“你已在用，只是不知其名。”
对后者，我只问：“你在战场上活下来，靠的是每战都冲在最前，还是懂得何时进、何时退？”
他低头不语，片刻后单膝触地：“我想学。”
第三日清晨，我又登高台。这一次，我不再亲讲，而是对那北原少年点头：“你来说。”
他脸色发白，手心出汗，但仍走上前来。声音起初微弱，说到后来渐稳：“我资质差，别人一次会的，我要练一百次。但我发现，只要每天比昨天多稳一分，三个月后，我也能引气成线。大道不挑出身，只看是否肯走。”
台下寂静。
一名背着药篓的女修忽然落泪。她来自无名小谷，曾因灵根残缺被逐出师门。她站出来，声音颤抖：“我能留下吗？我想学。”
“能。”我说，“只要你愿走这条路。”
当场便有十七人跪拜请入道统。他们中有孤身修行五十年的老散修，有被大派驱逐的弃徒，也有流浪多年的部落战士。我不让他们立刻入门，只道：“道门常开，唯诚者入。你们可先听讲，参与共修，三月后若仍愿留，再定归属。”
风灵带人记录姓名，火云安排居所，姜桓负责分发基础功法抄本。玄砚立于侧殿门口，手中青铜镜微微发亮，映出几道隐藏极深的气息波动。那些人站在人群最后，眼神闪烁，似在探查虚实。
我没有点破。
傍晚时分，又有一批人赶到。为首的是一名独臂男子，左袖空荡，右臂覆满暗红疤痕。他不说话，只将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剑放在演武台阶前，然后盘坐于地，闭目听讲。
我看着他，道：“你想知道，一个废掉的人，还能不能走这条路？”
他睁眼，目光如铁。
“能。”我说，“只要你还有一口气，还能听得懂这句话。”
他低头，肩膀微微抖动。
夜未深，演武台灯火不熄。外围听众越来越多，连远处山崖上都有人静坐聆听。有人悄悄记录口诀，有人模仿站桩姿势，还有孩童被父母抱着，在远处跟着念出“阴阳初动，紫气东来”。
第九日的清晨再次到来。
我仍立于高台之上，紫色道袍垂落，周身紫气萦绕。三十七名首期弟子已能完整演练《紫霄九引》前三式，动作虽不统一，但节奏渐合。新来的生灵围坐在外圈，人数已是当初十倍不止。
一名老者拄杖上前，问：“你说的道，能让一个活了八百年的老东西，再争一次天命吗？”
我没有答。
只伸手打出一道紫光，落于地面。光幕展开，显出一片浩瀚星图——那是混沌初开时的轨迹，亿万年沉浮，万古轮回，所有强者的崛起与陨落，皆在其中留下痕迹。
“你看。”我说，“每一个名字亮起，都不是因为天生强大。而是因为他们，在某一刻，选择了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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