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零区地下十三层。
林墨站在七号备用间的合金门前，手掌按在门侧的魂力识别板上。淡蓝色的光纹从识别板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水波般扫过他的手掌，随后是清脆的解锁声。
门向侧方滑开。
一股混合着金属、晶石粉尘和净化魂力滤材特有清香的空气扑面而来。实验室内部并不大，约莫四十平米的空间被划分成三个区域：最内侧是核心工作区，四壁覆盖着哑光的深灰色屏蔽层；中间是材料处理区，摆放着魂导材料处理台和元素反应皿；外侧靠近门的地方则是测试区和简单的休息角。
所有设备都是崭新的，在顶棚嵌入式魂力灯的照射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林墨走进核心工作区，手指划过中央工作台光滑的台面。这台特制的魂导工作台表面铭刻着复杂的能量导流纹路，能够根据操作需要，局部调整魂力场强度和环境温度。在台面一角，放着他申请的那套“高精度可变频微型魂导刻笔套装”——艾莉娅和另一位材料学部的高级研究员联合担保后，技术审查委员会最终还是批准了。
他打开刻笔套装的黑色合金箱。十二支粗细不同、笔尖材质各异的刻笔整齐地排列在缓冲海绵中，旁边是配套的魂力频率调节器和精度校准仪。这些刻笔最细的笔尖直径只有零点三微米，足以在晶石表面刻画出肉眼无法分辨的微观魂导回路。
“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林墨低声自语，小心地取出一支最常用的标准刻笔。笔身是某种暗银色的合金，入手微凉，重量分布完美平衡。他将一丝魂力注入笔身，笔尖立刻亮起微弱的白色光芒——这是魂力通畅的标志。
将刻笔放回，他走向材料处理区。申请的基础材料已经分门别类存放在特制的储物柜中：标准纯度的秘银锭、精金粉末、星辰砂、几种常见的元素结晶，还有一小盒极其珍贵的“空间稳定晶石碎片”——这是他特意申请的，打算用来测试时空属性魂力的载体兼容性。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测试区的那台“标准魂力测量仪”上。这台仪器外观像个半人高的立柱，顶部是球形的探测头，侧面连接着显示魂力强度、属性、波动频率等参数的光幕。虽然只是基础型号，但精度足以满足初期的实验需求。
一切就绪。
林墨深吸一口气，回到工作台前，从储物魂导器中取出笔记本，翻到“项目一”的那一页。
“第一步，尝试分离魂力中的‘浸染属性’。”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魂力核心。那枚黑白符号依然静静地悬浮在中心，周围环绕的魂力呈现出极其微弱的银灰色泽——这是他通过持续修炼，逐渐将灵魂符号的浸染特性扩散至全身魂力的结果。
林墨调动起一丝魂力，小心翼翼地将其从魂力核心中引导出来，注入右手掌心。在“低功耗”视觉模式下，他能清晰地看到这丝魂力内部那些细微的、不稳定的银灰色光点——那是时空属性浸染的具象表现。
他打开工作台的能量导流功能，台面中央亮起一个直径十厘米的圆形区域，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导流纹路。林墨将掌心的那丝魂力缓缓释放到导流区域中心。
魂力在导流纹路的约束下，凝聚成一团指甲盖大小的银灰色光球，悬浮在离台面五厘米的空中。光球内部，那些银灰色光点像微缩的星辰般缓缓旋转。
“第二步，尝试载体封装。”
林墨从材料柜中取出一小块标准秘银锭——秘银是魂导器最常用的基础材料之一，对魂力的亲和性高，结构稳定。他用处理台上的微型切割器，切下米粒大小的一粒秘银，放在导流区域边缘。
然后，他开启了工作台的“微观操控”模式。台面上升起两个微型的魂力机械臂，机械臂前端是精度达到纳米级的夹持器和魂力聚焦透镜。
林墨屏住呼吸，操控机械臂夹起那粒秘银，缓缓移动到魂力光球上方。同时，他通过导流纹路，开始尝试压缩魂力光球，试图将那些银灰色光点“逼”向秘银载体。
这是一个需要极其精细控制的过程。
魂力光球在压缩下开始微微颤动，内部的银灰色光点流动速度加快。当光球被压缩到原本三分之一大小时，第一颗银灰色光点从光球边缘“剥离”出来，像一颗微尘般飘向下方悬停的秘银粒。
接触的瞬间——
滋！
刺耳的高频尖鸣声响起，秘银粒表面爆开一团刺眼的银白色火花，随后整粒秘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灰败，最后化为一撮黑色的粉末，飘散在导流区域中。
第一次尝试，失败。
林墨没有气馁。他关闭导流区域，清理掉失败产物，重新开始。
第二次，他尝试用更缓慢的速度剥离光点。
第三次，他换用了精金粉末作为载体。
第四次，他调整了魂力压缩的强度。
……
时间在一次次失败中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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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墨第七次清理掉工作台上又一次失败的残渣时，实验室的门禁提示音突然响起。
他看了眼工作台侧面的计时魂导器——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
“进来。”
门滑开，白夜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淡黄色的文件袋，目光扫过工作台上散落的实验痕迹。
“听说你的实验室交付了，来看看。”她语气平淡，“另外，博士让我送一份文件给你。”
林墨接过文件袋，打开。里面是几份加密级别的观测报告和数据分析图表，来自深塔情报部和研究部对“沉眠峡谷事件”的联合调查。
他快速浏览着。
报告显示，在峡谷底部发现的那个“阴影源点”遗物，其能量辐射模式与已知的所有古代遗物都不同。常规遗物的能量辐射是“扩散型”的，距离越近影响越大，但这个“阴影源点”的辐射模式呈现出奇特的“节点共振型”——它会在特定条件下，与某些“契合”的个体灵魂产生远距离共鸣，无视物理距离的衰减。
那三名平民之所以会同时昏厥并做同样的梦，不是因为他们都进入了辐射范围，而是因为他们三人的灵魂频率恰好与遗物苏醒时的某个“共振频率”匹配。
“也就是说……”林墨抬起头，“如果这个遗物真正完全苏醒，它可能会在整个大陆范围内，与所有‘契合’的灵魂产生共鸣？无论那些人在哪里？”
“理论上是这样。”白夜点头，“研究部的模拟推演显示，最坏情况下，共振范围可以覆盖星罗帝国全境，甚至可能波及天斗帝国南部。受影响的个体数量……无法预估。”
林墨感到一阵寒意。
“星罗帝国那边知道这个推测吗？”
“他们有自己的研究团队，应该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白夜说，“所以最近半个月，星罗皇室调集了三支皇家魂师团驻扎在峡谷周边，同时开始秘密筛查国内所有登记在册的魂师和重要区域的平民，寻找‘潜在共振者’。”
“他们打算怎么做？”林墨追问，“控制起来？还是……”
“报告里没写。”白夜的语气依然平静，但林墨能听出其中的深意，“但以星罗皇室一贯的风格，更可能是‘集中管理’或‘预先隔离’。”
集中管理。预先隔离。
林墨咀嚼着这两个词背后的含义，沉默了几秒。
“博士让你送这份报告给我，是想提醒我什么？”他看向白夜。
“两件事。”白夜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如果‘无声警钟’预示的危机与这类遗物的‘大规模共振苏醒’有关，那么我们要面对的，可能不是某个具体的敌人或灾难，而是整个大陆范围内灵魂层面的连锁反应。第二——”
她停顿了一下，直视林墨的眼睛。
“你的灵魂符号，从性质上看，也属于‘高位格存在’。虽然目前看来它是稳定、可控的，但谁也无法保证，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特定的条件下，它会不会也出现类似的‘共振’或‘苏醒’现象。如果会，那么届时与你灵魂频率‘契合’的个体，可能会被动卷入。”
林墨缓缓吐出一口气。
“所以，我的研究不仅要探索灵魂符号的特性，还要找到预防或控制这种‘共振’的方法。”
“正确。”白夜点头，“另外，博士批准了你查看那三名平民详细数据的申请。加密数据已经上传到你的实验室终端，访问权限只有二十四小时，看完后会自动销毁。”
她说完，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
“对了，巴顿教官让我转告你，明天上午八点，训练场。新的环境干扰项目准备好了，他说……你会喜欢的。”
门轻轻合上。
林墨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份沉重的报告文件。
他走到实验室的终端前——那是一台嵌入墙面的魂导光幕，连接着深塔的内部数据库。输入访问密钥后，光幕亮起，显示出三个加密文件。
他点开第一个。
这是一名四十二岁男性平民的完整检测数据。在昏厥事件前，他是一名普通的铁匠，没有任何魂力觉醒记录。昏厥后第九天，他开始表现出“影子操控”能力——能让自己的影子短暂变形、延伸，最大操控距离三米，持续时间不超过十秒。
但代价是，他的短期记忆出现严重缺损。检测显示，他海马体区域的魂力活性异常增高，同时伴随神经递质水平紊乱。简单说，他的大脑在“过度燃烧”以支撑新获得的能力。
第二份文件，是一名三十七岁的女性。昏厥前是裁缝，昏厥后第十一天出现“金属亲和”——她能让缝衣针短暂悬浮，能让剪刀微微发热。代价是情绪失控和幻听，检测发现她听觉皮层出现了异常的魂力共振点。
第三份文件，是那个直接觉醒了魂力的少年。他的情况最特殊——觉醒的魂力带有明显的“阴影”属性变异，但同时，他的灵魂稳定性检测评分，低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报告备注栏里有一行小字：“建议长期观察，存在灵魂崩溃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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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一页页翻看着详细的数据、脑部魂力成像图、精神力波动图谱、生理指标变化曲线……
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这三个人获得的能力，与其说是“恩赐”，不如说是“诅咒”。能力的强度微不足道，但付出的代价却沉重得不成比例。这根本不是良性的进化或觉醒，更像是某种……“强行透支”。
他想起自己灵魂符号带来的能力——“基础真实视觉”虽然消耗精神力，但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灵魂损伤。魂力浸染带来的时空属性，目前看来也是稳定可控的。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异？
是因为他的灵魂符号“位格”更高，所以更“温和”？还是因为……他的灵魂本身，就存在某种特殊性？
意识深处，那枚黑白符号轻轻波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疑问。
林墨关掉文件，终端自动执行了数据销毁程序。他回到工作台前，看着那些实验材料，突然改变了思路。
不再急于尝试分离浸染属性了。
他取出一小块星辰砂——这是一种对灵魂波动极其敏感的材料，常用于制作探测类魂导器。然后用刻笔，在工作台空白区域，开始刻画一个极其简单的魂导回路。
这个回路的作用只有一个：放大并显化接触它的魂力中所蕴含的“灵魂印记特征”。
刻画完成，回路亮起淡淡的乳白色光芒。
林墨再次调动一丝被浸染的魂力，注入回路。
回路光芒大盛，随即在工作台上方投射出一片模糊的光影。光影中，隐约能看到一些极其复杂的纹路轮廓在闪烁、流动，那些纹路的结构完全超出了常规魂导回路的认知范畴，更像是某种……活着的、会呼吸的图案。
而在图案最中心，是一个极其黯淡、几乎看不清的轮廓。
但林墨认出来了。
那是他灵魂符号的轮廓。
“所以……”他喃喃自语，“我的魂力中，不仅带有时空属性浸染，还带有我灵魂符号的‘印记’？而那些遗物引发的‘共振’，本质上是它们自身‘印记’的强行扩散和烙印？”
如果是这样，那么所有问题的关键，都指向了同一个核心:
灵魂印记的本质是什么？
为什么有的印记稳定，有的暴走？为什么有的可以温和给予能力，有的却只能强行透支？
以及最重要的——这些印记，究竟从何而来？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魂力仪器运转时发出的微弱嗡鸣。
林墨站了很久，最终，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项目一”的下方，划掉原来的标题，重新写下:
“项目零：灵魂印记的起源、性质与可控性研究”
这个项目，可能永远不会有明确的答案。
但它值得追寻。
因为答案的背后，很可能藏着这个世界的真相，以及……所有危机的根源。
窗外，深塔之外，夜色渐深。
而在地下十三层的这间小小实验室里，一个年轻人开始了他的探索。
他并不知道，这场探索最终会引向何方。
但他知道，有些路，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
也不该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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