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光晕在木墙上晃悠,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些张牙舞爪的鬼魅。林风靠在床头,后背的伤口被冷汗浸得发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太初令——那枚令牌自白日镇压煞气后,便一直带着丝若有若无的余温,像块捂不热的寒玉,偏又在血脉里烙下了隐隐的牵绊。
“玄铁前辈,那残卷……能借我看看吗?”他打破沉默,声音因失血有些发飘,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
玄铁真人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时,油布摩擦的“沙沙”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露出的竹简泛黄发脆,边缘被虫蛀得坑坑洼洼,十几片竹片用磨损的牛皮绳串着,像串起了半阙被岁月嚼碎的往事。“残得厉害,也就这几片还能辨出字迹,你且仔细看,别碰坏了。”
林风接过时,指尖刚触到竹面,就觉一股极淡的凉意顺着指缝钻进来,与太初令的余温撞在一处,激得他指尖微颤。苏晴凑过来,从袖中取出块细绒帕子,小心翼翼地拂去竹片上的灰,动作轻得像在抚摸蝴蝶的翅膀。随着灰尘落尽,几行残缺的篆字渐渐显露:“……秦氏窃令,布煞于野,欲启……”
后面的字被虫蛀得只剩几个墨点,林风盯着那“秦氏”二字,眉头骤然拧紧:“秦缺?”
“十有八九。”玄铁真人捻着胡须,指腹划过“布煞于野”四字,“老身早觉得葬煞岭的煞气不对劲,寻常阴煞哪能凝聚成那般凶戾的煞兽?原来是有人在刻意布局。”
凌霜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秦缺不过是个散修,哪来这等本事?”
话音未落,屋外突然传来“咔”的轻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树枝。李霸反应最快,抄起鬼头刀就往门后靠,玄铁真人屈指一弹,桌上的油灯“噗”地灭了,满室瞬间沉入浓稠的黑暗。
“谁?!”李霸低喝一声,声音在夜里炸开,惊得远处林子里扑棱棱飞起来几只夜鸟。
屋外没动静了,只有山风卷着落叶擦过窗棂的“沙沙”声,可越是安静,越让人觉得头皮发麻。苏晴摸到林风身边,指尖搭在他腕脉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脉搏跳得又快又沉——不是因为伤口,是因为警惕。
“守好林风。”玄铁真人压低声音,话音未落,人已像片叶子般飘到门口。他没立刻开门,而是侧耳听了片刻,突然扬声道:“阁下深夜造访,既不敲门,又不说话,是当我玄铁馆好欺负么?”
屋外依旧死寂。
李霸按捺不住,猛地拉开木门——冷风“呼”地灌进来,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门口空无一人,只有守在外头的两个玄铁馆弟子倒在地上,脖颈处各插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黑针,针尾还缠着半缕灰气,显然淬了毒。
“遭了!”李霸一个箭步冲过去,探了探弟子的鼻息,松了口气,“还有气,只是晕过去了。”
玄铁真人蹲下身,拔起一根黑针放在鼻尖轻嗅,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是‘锁魂散’,唐门的手法,却比寻常锁魂散多了股阴煞味——是被人改良过的。”他忽然抬头,目光扫过对面的竹林,“藏够了就出来吧,当真以为老身看不出你们的踪迹?”
竹林里静了静,接着传来几声闷笑,三个黑影从竹影里飘出来,落地时悄无声息,手里都握着同样的黑针筒。为首的是个独眼人,空着的眼眶里塞着块黑布,另只眼睛里满是阴鸷:“玄铁老儿,多年不见,你的鼻子还是这么灵。”
“是你,黑煞!”玄铁真人猛地站起,周身真气“嗡”地炸开,木屋里的桌椅都被震得咯咯作响,“当年你在断魂崖屠了整个青石村,老道以为你早死在天雷下了,没想到竟投靠了秦缺那厮!”
黑煞冷笑一声,独眼扫过屋里的林风,舔了舔嘴唇:“秦缺?那废物哪配当我主子。我们要的,是他身上的东西。”他扬了扬下巴,“把太初令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痴心妄想!”李霸提着鬼头刀就冲了上去,刀风带着破空的锐响,直劈黑煞面门。黑煞不慌不忙,侧身避开的同时,手腕一扬,三枚黑针“咻咻”射出,直奔李霸咽喉。
“小心!”凌霜的声音刚落,人已如鬼魅般掠过,匕首精准地磕飞黑针,“叮叮当”三声脆响,黑针钉在旁边的树干上,针尖立刻冒出黑烟,树皮竟被蚀出几个小洞。
“好身手。”黑煞眯起独眼,朝另外两个黑衣人打了个手势,“拿下那个带令牌的,其他人……杀了。”
另外两个黑衣人立刻扑向木屋,玄铁真人早有准备,从腰间解下个铁环,运力一掷,铁环“呼”地变大,像道铁墙般挡在门口。黑衣人撞在铁环上,被弹得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玄铁环?果然是你。”黑煞眼神更冷,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铜制的小罗盘,盘面上刻着扭曲的符文,指针正疯狂地颤动,死死指着林风所在的木屋,“寻踪盘不会错,太初令就在这屋里。识相的就乖乖交出来,否则……”
他话没说完,林风突然低喝一声——胸口的太初令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像是要烧穿衣襟。紧接着,一道清辉从他胸口透出来,直直射向黑煞手里的罗盘。那罗盘“咔嚓”一声裂开,铜片飞溅,黑煞被清辉扫中胳膊,“啊”地痛呼一声,袖子瞬间焦黑,露出的皮肤上起了层水泡。
“这……这是什么?”黑煞又惊又怒,捂着胳膊后退两步。
林风也懵了,他能感觉到太初令里像是有股力量被激活了,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涌,后背的伤口竟没那么疼了。苏晴扶着他站起来,低声道:“太初令好像能克制他们的法器。”
“抓住他!”黑煞急了,亲自提了柄短刃冲过来。玄铁真人早拦住他,双掌翻飞,掌风里带着金属碰撞的锐响,正是玄铁馆的绝学“玄铁掌”。两人拳来掌往,打得周围的竹子噼啪作响,断枝残叶落了一地。
李霸和凌霜对付另外两个黑衣人也占了上风,李霸的鬼头刀势大力沉,一刀劈断了左边黑衣人的胳膊,凌霜的匕首则精准地挑飞了右边黑衣人的针筒,反手架在他脖子上:“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秦缺是不是你们杀的?”
那黑衣人脸色惨白,却梗着脖子不说话。凌霜眼神一冷,匕首又近了寸,刀锋划破皮肤,渗出血珠:“不说?我这匕首上淬了‘蚀骨散’,让你尝尝骨头一点点烂掉的滋味。”
黑衣人吓得浑身一颤,刚要开口,突然脸色剧变,嘴角溢出黑血。凌霜眼疾手快,伸手去捏他的嘴,却只摸到个咬破的毒囊,人已经断了气。
另一边,李霸一脚踹倒断了胳膊的黑衣人,用刀背压住他的脖子:“你同伙死了,你也想尝尝?”
那黑衣人吓得魂飞魄散,抖着嗓子喊:“我说!我说!我们是‘影煞门’的人!秦缺也是我们门里的,他拿到太初令后想独吞,才被我们灭口的!”
“影煞门?”玄铁真人闻言分神,被黑煞抓住机会一掌拍在肩头,踉跄后退两步,“三十年前就该被灭门的邪派,竟然还没死绝?”
“老东西,你懂什么!”黑煞狞笑道,“门主说了,太初令是开启‘煞狱’的钥匙,只要拿到它,就能放出狱里的煞灵,到时候整个武林都是我们影煞门的天下!”
“煞狱?”林风心头一震,想起残卷上“布煞于野”四字,“你们在葬煞岭养煞兽,就是为了开启那个什么煞狱?”
“是又如何?”黑煞被玄铁真人缠住,打得越来越急,“秦缺那废物只会用煞兽害人,哪懂太初令的真正用处?等我们拿到令牌,先踏平你这玄铁馆,再去葬煞岭……”
他话没说完,玄铁真人突然变招,左掌虚晃,右掌直取他空着的眼眶。黑煞慌忙后退,却没注意脚下的断枝,一跤摔倒在地。玄铁真人哪会放过这机会,一掌拍在他胸口,黑煞“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挣扎着想摸毒囊,被李霸一脚踩住手腕。
“搜!”李霸低喝一声,从黑煞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包锁魂散,还有张地图,上面用朱砂圈了个地方——黑风寨。
“黑风寨是影煞门的老巢。”玄铁真人捂着肩头站起来,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三十年前我曾带人攻打过,没找到他们的总坛,原来藏在那。”
凌霜踢了踢地上的黑煞:“说!你们门主是谁?煞狱到底在哪?”
黑煞喘着粗气,独眼死死盯着林风:“你们……你们斗不过门主的……他已经快炼成‘煞丹’了……等煞狱开启……”他突然一笑,嘴角也溢出黑血,“你们都得死……”
气绝声落,彻底没了动静。
李霸骂了句脏话,一脚踹在地上的尸体上:“又是个带毒囊的,这帮邪修真是不要命。”
苏晴扶着林风坐下,给他重新包扎伤口:“影煞门、煞狱、太初令……看来秦缺背后的水比我们想的深。”
林风看着那张地图,指尖划过黑风寨的标记:“他们要太初令开启煞狱,肯定不会罢休。黑风寨离这不远,与其等着他们再来,不如我们主动过去。”
玄铁真人点头:“林风说得对。影煞门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若真让他们炼成煞丹、开启煞狱,武林必遭大难。只是林风你的伤……”
“我没事。”林风挺直脊背,胸口的太初令已恢复了微凉的温度,却让他心里多了份踏实,“太初令在我身上,他们的目标始终是我。躲是躲不过的,不如去黑风寨探个究竟,看看这煞狱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弄清楚残卷上没写完的话。”
凌霜收起地图:“我和李大哥去准备些伤药和干粮,玄铁前辈熟悉黑风寨地形,正好给我们讲讲那里的布防。”
李霸扛起鬼头刀:“我去把这两个晕过去的弟子抬进来,再去周围看看,免得还有漏网之鱼。”
夜色依旧浓,山风穿过竹林,带着股草木的清气,驱散了刚才打斗留下的血腥。油灯重新点亮,光晕里,众人脸上没了之前的迷茫,多了份笃定。
林风摩挲着太初令,想起黑煞提到的“煞狱”,想起残卷上的“秦氏窃令”,突然觉得秦缺的死、影煞门的阴谋、太初令的秘密,像一条条线,正慢慢缠成一个结。而解开这个结的关键,或许就在黑风寨。
他不知道黑风寨里等着他们的是什么,是更厉害的邪修,还是关于煞狱的更多秘密。但他清楚,比起被动挨打,主动出击才是唯一的办法。
天快亮时,李霸回来禀报,周围没有其他埋伏。玄铁真人留下两个弟子照看据点和那两具尸体,带着林风三人往黑风寨的方向赶去。
晨雾漫过山林,把前路晕染成一片朦胧。林风走在中间,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比昨夜轻松了不少。他知道,黑风寨只是第一关,关于太初令和残卷的秘密,关于影煞门的阴谋,还有太多事等着他们去揭开。
但至少现在,他们不再是被零散的线索牵着走,而是有了明确的方向。
风穿过林叶,带着股破晓前的清新。林风握紧了胸口的太初令,脚步坚定地跟着众人,往那片被晨雾笼罩的未知之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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