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长老和其他留守的修士，目送着他们。
“记住，”赤阳真人最后看了一眼众人，“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无论我们是否成功，无论是否收到信号，净化阵列必须按计划启动。这是命令。”
“是！”千机长老等人轰然应诺。
赤阳真人不再多言，身形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赤色流光，率先向着灰黑色巨柱的方向潜行而去。玄风长老等人紧随其后，很快消失在扭曲灰暗的山林之中。
营地中，气氛更加凝重。千机长老深吸一口气，转身喝道：“别看了！抓紧时间！两个时辰内，必须完成所有布设，达到启动状态！快！”
所有人员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而与此同时，在距离营地约百里外的一处山坳阴影中，枯荣真人刚才拂过的那瓶丹药瓶底的灵纹，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湮灭。一道极其隐晦、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信息波动，以某种奇异的方式，向着幽风裂隙方向，悄然传递而去……
“秩序之矛”组的行动，比预想的更加艰难。
越是靠近幽风裂隙，环境的恶化程度呈指数级上升。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阴冷的幽煞之风，更夹杂着一种令人心神烦躁、幻觉频生的低语呢喃。那是混沌规则碎片对有序思维的天然侵蚀。即使是赤阳真人这样的化神修士，也必须时刻运转心法，保持灵台清明。
地面不再是坚实的土壤或岩石，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活物般缓慢蠕动的灰黑色泥沼。其中不时有扭曲的、介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诡异生物探出，又迅速缩回。空间裂缝如同破碎镜子的裂痕，毫无规律地出现又消失，散发着致命的吸力。
玄风长老的罗盘指针疯狂跳动，他额头布满冷汗，不断修正着前进路线，避开最危险的不稳定区。三名金丹精锐脸色发白，全靠加强版的护神丹和顽强的意志力支撑。
枯荣真人表现得很正常，甚至可以说很出色。他总能提前发现一些隐晦的毒瘴或生物陷阱，并用巧妙的药粉或术法化解。他的匿息潜形散效果极佳，好几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远处空中掠过的、形如巨大蝙蝠的混沌魔物巡逻队。
赤阳真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的那丝疑虑却并未消散。枯荣太“正常”了，正常得像是演练过无数遍。而且，在途经几处疑似敌方暗哨的位置时，枯荣似乎总能提前半息做出最正确的规避动作……这仅仅是经验丰富，还是另有原因？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们已经潜行了一个多时辰，距离第一个目标节点，只剩下不到二十里。
“停。”赤阳真人突然抬手，整个队伍瞬间凝固在一块巨大的、半嵌入泥沼的黑色岩石阴影中。
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洼地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达十余丈、由无数灰白色骨骼和扭曲金属搭建而成的诡异祭坛。祭坛顶端，悬浮着一颗不断搏动的、散发着暗红与惨绿混杂光芒的巨大晶石。晶石下方，三道身披破烂灰袍、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盘膝而坐，双手结着古怪的法印。祭坛周围，游弋着十几只形态各异的混沌魔物，气息凶悍。
这里就是第一个锚定节点。
赤阳真人仔细观察。三个灰袍人，气息晦涩，但至少是元婴后期。周围的魔物，有三只达到了金丹巅峰，其余都是筑基水准。祭坛本身散发着强大的能量波动和混乱力场，强攻必然惊动四方。
他看向玄风长老。玄风长老会意，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铜镜，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铜镜镜面泛起涟漪，显示出祭坛后方一片乱石堆的景象——那里是能量流转相对薄弱、且有一道天然岩缝可以靠近祭坛基座的位置。
赤阳真人点了点头，用手指在泥地上划出简单的进攻路线和分工：他自己负责牵制并尽量快速击杀那三名灰袍主持者；玄风长老和一名金丹精锐负责用“秩序震荡弹”破坏祭坛基座的关键能量导管；另外两名金丹精锐负责清理外围魔物；枯荣真人……负责警戒和支援，并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毒术或召唤物。
没有人有异议。
赤阳真人从怀中取出三枚秩序震荡弹，交给玄风长老和那名指定的金丹精锐。他自己则缓缓拔出了腰间的熔心剑。剑身并未燃起滔天火焰，而是覆盖着一层凝练到极致的暗红色剑芒，所有热量和光芒都被死死锁在剑身三尺之内，没有丝毫外泄。
“行动。”
无声的命令通过神念下达。
五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岩石阴影中窜出，沿着规划好的路线，扑向祭坛！
万象通玄殿。
温雅在蒲团上调息了足足一个时辰，养魂丹的药力配合归藏界的时间加速，让她枯竭的神识恢复了大半。距离第二次通讯连接的时间，越来越近。
她心中并不平静。战术方案虽然推演过，但真实战场变数太多。赤阳真人他们能否顺利破坏节点？枯荣真人是否会有异动？敌方是否还有隐藏的后手？
就在她心绪微澜之际，面前的浑天仪核心晶体，突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她发起的连接，而是来自赤阳真人那边的主动呼叫！而且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将近半个时辰！
温雅心中一凛，毫不犹豫地注入神识，接通连接！
光幕亮起，出现的却不是赤阳真人的面孔，而是一幅剧烈晃动的、充满混乱能量的画面：巨大的骨骼祭坛正在崩塌，暗红绿色的晶石光芒狂闪，灰袍人影在赤色剑光中崩解，混沌魔物的残肢四处飞溅……而在画面边缘，一道隐蔽的岩缝中，玄风长老和一名金丹精锐正将手中的银色球体，狠狠按向祭坛基座几根粗大的、涌动着灰光的能量管道！
成功了？第一个节点破坏在即？
但温雅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画面中，枯荣真人的位置……不对！他并未在约定的警戒位置，而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祭坛另一侧，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灰扑扑的、毫不起眼的骨符。他正将那枚骨符，快速按向祭坛崩塌时暴露出的、一块刻满了亵渎符文的黑色石板！
他在干什么？！
“赤阳前辈！阻止枯荣！他在激活某种反向仪式！”温雅来不及细想，神识传讯如同尖刺般穿透光幕，直接刺入赤阳真人的识海！
几乎在温雅示警的同时，赤阳真人的剑，已经斩碎了最后一名灰袍人的头颅。听到传讯，他霍然转头，熔心剑瞬间爆发出撕裂虚空的赤芒，跨越百丈距离，直刺枯荣真人的后背！
然而，还是晚了一瞬。
枯荣真人手中的骨符，已经按在了黑色石板上。
“咔嚓……”
轻微的碎裂声，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崩塌声中，几不可闻。
但整个祭坛，连同正在被秩序震荡弹摧毁的能量管道，骤然一滞！
下一刻，一股远比之前狂暴、混乱十倍不止的幽煞之风，混合着某种深沉恶意与亵渎的低语，以祭坛为中心，轰然爆发！爆炸的冲击波不再是简单的能量扩散，而是呈现出无数扭曲、尖叫的怨魂虚影，向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席卷！
“献祭……逆转……混沌……之门……”枯荣真人的身体在赤阳真人的剑芒及体前，就被这股爆发的混沌能量彻底吞没，只留下最后一丝扭曲、狂热的神念残响。
他根本不是来破坏的！他是来利用破坏行动引发的能量失控，加速某种邪恶仪式的完成！那枚骨符，恐怕是离尘阁预先埋设的“触发器”！
“撤！”赤阳真人的怒吼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响起。他顾不上去探究枯荣的阴谋，剑光一卷，将距离较近、已被冲击波震得口喷鲜血的玄风长老和两名金丹精锐护住，化作一道赤色流光，向着来路疯狂暴退！
另一名负责安放震荡弹的金丹精锐，因为距离祭坛爆炸中心太近，护体灵光瞬间破碎，连惨叫都未发出，就被混沌能量彻底湮灭。
画面剧烈抖动、模糊，最终被一片灰黑色的能量狂潮充斥，随后彻底断开。
“温雅！”丹阳长老的惊呼声在旁边响起。
温雅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晃，一口鲜血终于压抑不住，喷在了身前的地面上。刚才强行穿透狂暴能量干扰进行神识传讯，以及连接突然中断带来的反噬，让她本就虚弱的神识再受重创。
但她死死咬着牙，抹去嘴角血迹，眼神依旧锐利得吓人。
“枯荣……是离尘阁的棋子……他的目标不是破坏，是引爆节点，加速混沌之门成型……”她声音嘶哑，但思路清晰得可怕，“第一个节点被‘污染性引爆’了……另外两个节点……肯定也受到了刺激，会加速运转甚至产生连锁反应……净化阵列……必须立刻启动！用最强的秩序波动，冲击整个锚定阵法，打断其连锁反应，哪怕只能争取一点时间！”
她看向丹阳长老和璇玑真人，眼中是近乎燃烧的决绝：“师尊，前辈！请立刻通过最高级别紧急灵讯，通知千机长老——‘净化之盾’计划取消！执行‘秩序风暴’预案！所有晶核，最大功率，不计损耗，立刻启动净化阵列！目标不是净化环境，而是……向整个幽风裂隙区域，释放一次性的、超负荷的秩序冲击！现在！马上！”
秩序风暴预案，是她在推演战术时，准备的最后、最极端、也是风险最高的备用方案。将净化阵列所有能量，包括珍贵的虚空晶核，在一次爆发中全部释放，形成短暂的、但强度极高的“秩序潮汐”，强行冲刷一片区域的混沌规则。这等于将一次性战略武器当冲击波用，阵列本身必然彻底损毁，且效果持续时间极短。
但此刻，这是唯一可能打断敌方邪恶仪式连锁、为赤阳真人撤退和后续应对争取时间的办法了！
丹阳长老看着弟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又看了一眼光幕中断前最后的恐怖画面，猛地一咬牙，转身对璇玑真人道：“道友！最高级别紧急灵讯，发！”
璇玑真人不再多言，双手印诀变幻如飞，浑天仪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一道刺目的金光冲天而起，穿透殿顶，以超越常规灵讯十倍的速度，射向幽风裂隙方向！
温雅脱力般向后倒去，被丹阳长老扶住。她望着殿顶那渐渐消散的金光，视线开始模糊。
赤阳前辈他们……能逃出来吗？
秩序风暴……能成功打断混沌之门的成型吗？
离尘阁的布局，究竟有多深？
一个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但她的意识，终于支撑不住，陷入了黑暗。
在彻底昏迷前，她仿佛听到了，从遥远东南方向传来的、一声沉闷到仿佛天地心脏被撼动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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