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音的疑问让安德罗森产生了一瞬间的犹豫。
他目光停留在安布罗西亚那张毫无表情的精致脸庞上，似乎在权衡将这些艾克薇尔内部的史料透露给一位魔王军天王是否妥当，但这犹豫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然的决断。
你们误会其中的因果关系了。
他摇了摇头，声音在空旷的墓穴中显得格外清晰。
要知道，除了霍尔姆是自数千余年前艾克薇尔教派的最早信仰地之一，无论是我的艾布蕾菲，还是克拉茨的伊扎利安，亦或是洛伊德的深海王国，都是在三百年内才建立的。就连所谓的主祭制度，也是如此。
林恩和魅音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读懂了对方眼底的震惊。在世人的认知中，这三大神国象征着古老与神圣，却从未想过它们的历史竟如此“短暂”。
那时，随着我们与当年阿尔凯亚复兴派，以及被他们复活的魔将那长达百年的战争结束。大河女神教派才彻底更名为艾克薇尔教派。
安德罗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披风的金边，似乎那段血腥的岁月即使只是通过史书传承，也依然让他感到沉重。
而后为了不再暴露在那些暗流异端的目光中，整个大河神殿被转移进了一个独立位面，就是那天审判里奥先生的地方……也正是那时候，艾克薇尔大人亲自提出了封印魔将的设想——分别对四名魔将，特地制造出最贴合他们弱点、最能压制他们特性的稳定环境。并保证彼此距离遥远，彻底切断他们之间的感应。
随着安德罗森的叙述，一个惊人的念头在众人的脑海中逐渐成形，那是一个甚至有些疯狂的宏大构想。
难道说……？
安德罗森看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混杂着自嘲与骄傲的苦涩笑意。
没错,并不是把魔将封印到了主祭的辖区啊。
事实恰恰相反，除了霍尔姆之外，那三个主祭教国……本来就是为了封印魔将才建立的监狱啊……
那个在云端之上、宛如神域般的伊扎利安，竟然也是为了镇压不死魔将而存在的枷锁？这种认知的颠覆感，让周围原本就压抑的空气变得更加沉重。
安德罗森放缓脚步停下脚步，指尖在一块剥落的壁画上划过，那里隐约刻画着某种宏大的建筑群。
而达玛提斯……他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他的特性。他是过去阿尔凯亚绝对的守护者，也是执行律法的无私处刑者。所以，想要他的封印相对安定，其中一个必须满足的条件就是……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看向了更深邃的黑暗。
必须绝对靠近，位于霍尔姆一带的，已经深埋地底的阿尔凯亚都城。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魅音下意识地看向脚下的石板，仿佛透过这层岩石，能看到那个传说中被神罚毁灭的罪人帝国的断壁残垣就在正下方沉睡。
林恩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低声确认。
也就是说，在这个墓穴的不远处，那个始皇帝都城的残骸还在那里。
安德罗森叹了口气，随后无奈点头道。
正是如此啊，因此……虽然最适合他的封印条件是那个废弃都城内部，但是那样太过不保险……那可是始皇帝过去的大本营，谁也不知道里面还残留着什么。所以封印他的位置只能退而求其次，也就是这里。
这也自然导致他的封印从一开始就是相对最不稳定的……为了弥补这一点，神殿高层决定在每个辖地派遣一位值得信任的神职人员，作为主祭，也就是国主。
他继续解释道，声音在空旷的墓穴中回荡。
一方面，是为了造福生灵，让各自辖区国民越发虔诚的信仰心汇聚成力量，以此克制魔将那源自始皇帝的不死之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随时镇守封印，以备不测。
安布罗西亚静静地听着，虽然她对人类的信仰体系不感兴趣，但这种利用精神力量压制不死性的手段，倒是引起了这位死灵法术大师的注意。
第一代主祭就是……洛伊德，约珥，伯兰迪，以及赛丽娅。
提到最后一个名字时，安德罗森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原本流畅的语调变得有些干涩。
而赛丽娅因为温柔而治愈的性格，被安排到了最容易和广大生灵接触的原霍尔姆地区，也负责继续向更多更广的世人传播艾克薇尔教义。
那原本是一个合理的闭环：主祭引导信仰，信仰加固封印，封印守护和平。直到那个血色的日子打破了一切。
但是……后来赤钢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安德罗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涌上心头的悲痛压了下去。那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伤疤，也是霍尔姆这片土地至今流血不止的伤口。
原本就不完美的封印，整整十二年的无人加固，再加上此前全体魔将的封印都出现了异动……达玛提斯的封印……恐怕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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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扇关押着古代怪物的门，或许早已在黑暗中悄然洞开。
安布罗西亚漂浮在半空，白骨护甲在微弱的光线中泛着冷硬的色泽。她似乎想就刚才的话题继续追问安德罗森，那双粉色的瞳孔毫无预兆地收缩了一下。
来了……注意。
话音未落，原本死寂的墓穴深层骤然发生了异变。前方那片原本平静如镜的地下水池突然沸腾起来，不自然的晶莹紫光从水底透出，将周围嶙峋的岩壁映照得诡谲莫测。
咔咔——咔咔——
那是骨骼摩擦的脆响，伴随着金属甲片碰撞的沉闷声音。无数身着腐朽铠甲的身影从阴影中、从水底、从岩缝间站了起来。尽管铠甲已经锈迹斑斑，但依稀能辨认出那古老的制式，尤其是那一面面残破盾牌上，多个细长椭圆交错而成的太阳图案在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是阿尔凯亚的军队……
安德罗森低声说道，手中的双刀瞬间出鞘，绿紫双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庞。
这些亡魂士兵眼眶中燃烧着幽绿的魂火，动作整齐划一，即便死去千年，那股令人窒息的军纪依然铭刻在他们的灵魂深处。它们举起长矛和锈剑，如同沉默的潮水般向着四人涌来。
林恩紧握着剑柄，魅音手中的折扇也已展开，妖力流转。面对这种数量的敌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就在双方即将碰撞的刹那，漂浮在最前方的安布罗西亚只是微微张开了嘴唇。
停。
声音很轻，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却清晰地钻进了在场每一个存在的灵魂深处。
那一瞬间，世界静止了。
冲在最前面的亡魂士兵保持着挥砍的姿势僵在原地，后方的长矛手也没了动静。成百上千的亡灵大军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了咽喉，那原本狂暴的魂火都在这一刻凝固。
林恩和魅音愕然地看着眼前这违背常理的一幕。
安布罗西亚那张精致如人偶般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她甚至没有抬起哪怕一根手指，只是那双粉色的眸子淡淡地扫视着眼前的亡灵海。
安息吧……亡者。
随着这句轻语落下，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古代士兵身形一颤。眼眶中的魂火毫无征兆地熄灭，支撑它们行动的力量瞬间崩塌。
哗啦——
无数骸骨与铠甲同时散落在地，堆成了一座座小山。那些原本被强制唤醒的灵魂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墓穴阴冷的空气中，重新归于宁静的死亡。
林恩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就是风天王，当代最强的死灵法师。她不需要繁杂的咒语，不需要宏大的法阵，甚至不需要动手。
死灵术与言灵术的完美融合，在这里，她的话语就是对死者绝对的敕令。在亡者的世界里，她是无可置疑的君王。
安布罗西亚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挥去了一粒灰尘。她重新调整了漂浮的姿态，向着更深邃的黑暗飘去，甚至没有多看地上的枯骨一眼。
那么……继续前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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