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侧的哥特式建筑高耸压抑,昏暗的魔导路灯和浮空的晶石投射出惨绿的光晕。阿姆纳尔的居民们大多身披深色或苍白长袍,兜帽下露出的面孔苍白阴郁。当他们注意到被林恩和里奥搀扶着的芙蕾尔时,原本匆忙的脚步纷纷放缓。
几名手持骨杖的法师凑在一起,对着芙蕾尔那标志性的惨白发丝和爬满纹路的眼眸指指点点。有人发出刺耳的低笑,似乎在嘲弄活人染上死者气息的滑稽;有人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同情,叹息着摇了摇头;还有几位年迈的施法者停下脚步,枯瘦的手指在胸前画出一个古怪的几何符号,嘴唇翕动,默默念诵着某种安魂的祷词。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高浓度的死灵魔力,对于亡者之力暴走的芙蕾尔而言,这无疑是某种剧烈的催化剂。她纤细的身躯在寒风中剧烈颤抖,双手死死抱住脑袋,指尖几乎嵌入头皮。那原本柔顺的女仆裙摆被她无意识地抓得皱皱巴巴。
没事吧?
林恩停下脚步,眉头紧锁,伸手想要触碰她的额头,却被那冰凉的温度惊了一下。
芙蕾尔猛地抬起头,那双溢满痛苦的绿眸中闪过一阵慌乱。她强忍着脑海中那些嘈杂的亡魂嘶吼,松开抓着头发的手,转而用力拽住裙角,嘴角极其勉强地向上扯动。
没……没什么。只是这里的风有点大,我休息一下就好……
那是拙劣的谎言。她在硬撑,哪怕她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哪怕她的身体摇摇欲坠。
林恩没有拆穿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视线扫过四周那些并不算友善的围观者。
这样吧,我们先把芙蕾尔安置在旅馆里。让她好好休息,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继续在这个环境下受刺激了。然后再想办法打探一下怎么样才能见到风天王。
里奥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话,但扶着芙蕾尔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他那双红色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带着骷髅随从的路人,压低了声音。
嗯。但是在这个亡灵之都要留个心思。这里的人常年与尸体和灵魂打交道,价值观和外界截然不同。很难保证死灵法师这些群体还有正常的人性。别太轻信任何人。
一直沉默观察的魅音收回了视线。她注意到了刚才那些法师反应中的细节——那不仅仅是看热闹,更像是在观察某种罕见的标本。
刚才明显看出有些死灵法师对芙蕾尔的状态表现出兴趣,他们大概知道这个症状。
她顿了顿,语气中透着一股复杂的意味。
好消息是……最起码不会白来。既然有人认识,说明这里确实有相关的知识储备。
但后半句话被她咽回了肚子里。
(如果连这座汇聚了世间最顶尖死灵法师的城市,连那位站在死灵术顶点的风天王安布罗西亚都对芙蕾尔的状况束手无策,或者那些路人的反应仅仅是在看一个必死之人的笑话……)
那便是真正的绝路了。
……
在这个被世人视为禁忌者巢穴的亡灵之都阿姆纳尔,寻找所谓的“旅馆”本身就是一种挑战。几经周折,他们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巷角找到了一家挂着“安息之所”招牌的旅馆。
推开那扇沉重的黑橡木门,门铃并非清脆的铜铃,而是一串指骨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响。大厅内空无一人,唯有柜台后坐着一位身着深紫色长袍的女性人类。而在她身旁,竟漂浮着一位半透明的贵妇人身影。那幽灵身着似乎是百年前某个大家族的繁复高贵礼服,苍白的面容保持着生前的端庄。
然而,当这贵妇幽灵的视线触及被林恩搀扶进来的芙蕾尔时,那张本来面无表情的脸瞬间扭曲。她抬起半透明的手指,直直地指着芙蕾尔那双布满纹路的眼睛,嘴巴夸张地张大,似乎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柜台后的女性降灵师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咳。
那贵妇幽灵像是受到了某种指令,立刻收敛了惊恐的神色,重新恢复了那副端庄却死板的站姿,垂手侍立在一旁。
老板娘从柜台后走出,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在那几张明显不属于本地人的面孔上停留了片刻。
请原谅仆从的无礼。几位是客人吧?在这个时节有不是死灵法师的旅人来访,真是难得啊。我带各位去房间吧。
她领着众人走上二楼。这里的房间风格确实充满了亡灵之都的审美——墙纸上印着精细的乖蛛和蛛网暗纹,床头柜由打磨光滑的兽骨拼接而成,就连挂画也是某种不知名生物的骨骼图。但意外的是,房间里非常干净,壁炉中燃烧着一种幽蓝色的火焰,没有烟尘,却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暖意。
芙蕾尔被扶到床上,柔软干燥的被褥和周围相对稳定的魔力环境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比起外面街道上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和死灵气息的压迫,这里显然要好受得多。
林恩环顾四周,确认这里的结界确实起到了一定的隔绝作用,虽然老板娘是降灵师,但目前看来并没有恶意。
罗莎莉小姐,请照顾一下芙蕾尔吧,我们去楼下打探一下。
了解。
安顿好芙蕾尔后,林恩带着里奥和魅音重新回到了大厅。那名贵妇幽灵正漂浮在半空,用一种不存在的抹布擦拭着吊灯上的灰尘。老板娘则坐在柜台前,手中把玩着一枚黑色的水晶棋子,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看到三人下楼,她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甚至连头都没有抬,只是将手中的棋子轻轻放在了棋盘的一角。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她抬起头,深陷的眼窝中透着看透世事的沧桑,视线越过三人,投向了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
那个被亡灵附身的朋友是吧。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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