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月华散去,只有龙君与灵狐老祖宗在对峙,但是两个人的注意都放在周围的月光。
他们都在寻找着刚刚消失的‘神女’。
然而这里只有月光,没有神女,仿佛那本就是幻象一样。
而在龙君离湖飞...
月华如练,倾泻于烟波湖上,整座灵狐派仿佛被一层银纱笼罩。胡眠月立于环廊之下,指尖微颤,那一卦的余韵仍在心头回荡??“月落灵狐”,四字如钉入骨,此刻竟与天象隐隐呼应。她抬头望月,只见那轮圆满之月边缘已泛出一丝晦暗,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缓晕染开来。
她心中突地一凛:不是今日之月象,而是将至之劫兆!
便在这刹那,湖心深处忽起异动。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翻涌起层层涟漪,水雾升腾之间,一道青白之影破水而出,正是师哲所化蛟龙。其身盘旋而上,鳞光映月,龙吟之声穿云裂石,直指天穹中那抹异样的神男虚影。
“他在擦拭月亮……”胡眠月喃喃自语,眼中狐火燃起,“可月亮何须人擦?除非??那是遮蔽真相的尘埃!”
她猛然醒悟,《常羲沐月赋》中曾言:“月者,照幽冥之镜也;夜之清者,可鉴人心。”若真有秘藏隐匿于月华之下,唯有此等天地共鸣之时,方能显形。而“金书归玉阙”八字,或许并非指向某处宫殿,而是某种以月为引、借光返照的秘法!
念头一起,她立即掐诀凝神,体内狐元流转,周身浮现出淡淡银辉。她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枚残破玉符??那是早年从祖庙废墟中掘出的旧物,上刻半篇《拜月咒》,一直未能参透全意。此刻在月光浸润下,玉符竟微微发烫,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裂缝之中渗出点点星芒。
“原来如此!”胡眠月双目骤亮,“这不是钥匙,是容器!真正的《叩玉阙金书》不在任何地方,它藏在‘月光映照之隙’里!”
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卜算都得“金书归玉阙”四字。玉阙非宫阙,乃是月宫别称;归者,返也。唯有当月华最盛、心念至纯之际,以特定法门引动月力,方可令金书投影现世。而这门法门,极可能便是《常羲沐月赋》本身!
就在此时,远处天空中那神男虚影突然转过身来。
虽无面容,但一股浩渺威压瞬间降临,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其目光之下屏息。胡眠月只觉胸口一窒,几乎跪伏下去,幸而及时运转内息,咬牙撑住。
“你不是幻象……”她低声道,“你是守书之灵,还是……前代持书人?”
那神男未答,只是抬起一手,轻轻一拂。
这一拂之下,漫天月华骤然汇聚成一条光河,自九霄垂落,直贯灵狐派中央一座早已荒废的祭坛。那祭坛名为“望舒台”,据传乃古时祭祀月神之所,千百年来无人启用,早已杂草丛生。可此刻,在月光洗礼下,石缝间的苔藓迅速枯萎,露出下方刻满符文的青金岩基座。
胡眠月心头狂跳:那是封印阵眼!
她正欲跃身前往,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拦住。回头一看,两名执剑弟子已悄然立于身后,目光冷峻。
“老祖宗有令,今夜任何人不得擅离岗位。”其中一人沉声道。
胡眠月冷笑:“你们也被迷惑了?看不见天上的是什么吗?那是叩玉阙金书的守护灵!再不行动,等它消失,我们连线索都没了!”
“你逾矩了。”另一人冷冷道,“擅自解读卦象,妄图动摇门规,是否已有异心?”
胡眠月怒极反笑:“好一个‘异心’!你们睁眼瞎不成?难道非要等到金书彻底失落,才知悔恨?”
话音未落,她忽然察觉脚下地面传来轻微震动。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影子竟在月光下扭曲变形,渐渐拉长、隆起,竟似要脱离身躯独立成形!
“水中倒影?!”她惊呼出声。
这是龙君派独有的神通,能映照人心,化出水人替身。可如今却作用在她的影子上,说明有人正在远处施术窥探,且手段高明到连她都未能第一时间察觉!
是谁?
她猛地看向湖心方向。蛟龙师哲仍盘踞空中,但它的双眼此刻呈现出诡异的重瞳状,分明已被某种外力操控。而在更远的山巅,一道模糊身影静静伫立,手中托着一面古镜,镜面朝下,正对灵狐派腹地。
“胡慧娟……”胡眠月咬牙切齿,“果然是你!你想借今日月华,强行开启金书封印,独占传承!”
原来一切皆是布局。
所谓“月落灵狐”,并非灾祸,而是机缘降临之兆。胡奶奶胡慧娟早年便窥得一二,故设局诱使众人关注天象,实则暗中布置“镜引月魂大阵”,欲以自身为媒,接引金书真影入体。而她故意放出风声说金书被盗,不过是为转移视线,掩盖真正目的。
可她错估了一点??青鳞。
就在胡眠月与守卫争执之际,角落里一只瘦弱的青蟹缓缓爬出阴影。它壳上布满裂痕,步足微颤,显然伤势未愈。但它的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那是觉醒后的清明。
自从听了《常羲沐月赋》,青鳞的意识海中便种下了一粒月种。这些日子以来,她默默诵念,不断滋养,终于在刚才那一瞬,与坠落的月光产生了共鸣。她看到的不只是望舒台上的符文,还有更深的东西??一段埋藏在时空夹缝中的记忆。
那是数百年前的一幕:
一位白衣女子立于月下,手持金册,泪流满面。她将金册投入祭坛火焰之中,口中悲鸣:“封神之路,岂容私欲横行?宁毁真经,不负苍生!”随后纵身跃入湖心,化作一道青光消散。
而那女子的面容,赫然与青鳞有七分相似!
“我是……她的转世之身?”青鳞颤抖着,几乎无法呼吸。
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对《常羲沐月赋》产生天然亲近,为何能在绝境中听到那神秘声音。她不是偶然被选中,她是命中注定的继承者!
没有再多想,青鳞拼尽全力跃向望舒台。小小身躯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线,宛如一颗投石击破死水。
“拦住它!”胡慧娟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慌乱。
数道符?自山顶飞出,化作火蛇追袭而来。然而就在此时,湖面突起巨浪,那条本已被控制的蛟龙猛然调头,龙尾横扫,将所有符?击碎!
“师哲……你醒了?”胡眠月惊喜交加。
蛟龙低吼一声,重瞳褪去,恢复清明。它望向青鳞,眼中竟有敬意浮现??它也看到了那段记忆,认出了那位焚书殉道的前辈。
青鳞落地,跌撞冲上祭坛。她张口吐出一块残玉,正是此前所得的玉简碎片。与此同时,胡眠月也将自己的玉符掷出,两物在空中相撞,轰然炸裂,释放出无数光点。
那些光点迅速融入月河之中,整条光流顿时变得凝实,如液态白银般流淌而下,灌入望舒台阵眼。
刹那间,大地震颤,符文全亮。
一道金色虚影缓缓从祭坛中央升起??那是一卷悬浮的玉册,通体流转着星辰般的文字,每一页都似由月光织就,轻盈却不容亵渎。
《叩玉阙金书》现世!
胡慧娟脸色剧变,手中古镜猛然爆发出强光,试图牵引金书离体。但她尚未得手,一道青色身影已抢先扑入光柱之中。
是青鳞。
它用尽最后力气抱住金书残影,任凭灼热月火烧灼甲壳。它知道,自己无法完全承载这等神物,但它可以成为媒介,唤醒真正的主人。
“我以血为契,以魂为引……请前辈归来!”它嘶声呐喊。
话音落下,天地俱寂。
紧接着,一股古老而庄严的气息自金书中弥漫开来。那气息温柔却不容抗拒,仿佛母亲呼唤游子归家。
胡眠月浑身一震,体内血脉莫名沸腾。她看见自己的手臂浮现出淡青色纹路,与金书上的文字如出一辙。她终于确认??她们同源同根,皆属“青鸾一脉”,乃上古司掌封神之事的神族后裔。
“原来……我不是灵狐派的弃子。”她泪水滑落,“我是被遗忘的正统。”
金书缓缓转动,一页翻开,显露出全新篇章。那上面写着:
【登神三问】
一问:汝愿舍私情否?
二问:汝敢逆天命否?
三问:汝能承孤寂否?
每问之下,皆需以心印作答。唯有三印皆成,方可真正叩开玉阙之门。
胡眠月深吸一口气,走向祭坛。她伸手触碰第一问,指尖滴血,烙下印记:“愿。”
第二问前稍作停顿,随即斩断一缕青丝投入火中:“敢。”
第三问最难,她闭目良久,终是笑了:“我能。因我不再是一个人。”
随着三印完成,金书骤然升空,化作一道金虹射入她眉心。海量信息涌入脑海,关于香火成神、建庙封侯、敕令万灵之法尽皆显现。但她也看到了更为残酷的真相??
封神之路,本质是吞噬之路。
每一位登临天位者,皆需收割信徒信仰,将其炼为“神粮”。而当神位稳固,旧信徒便会逐渐枯竭,沦为香火灰烬。所谓庇佑众生,实则是以爱为名的剥削。
“所以前辈才会焚书?”胡眠月喃喃。
答案在心中浮现:**“非毁经,乃留火。待有情者继之,改其道。”**
她睁开眼,目光坚定如铁。
此时,胡慧娟踉跄上前,面色苍白:“你……你不能这么做!这是我们的根基!没有香火,如何成神?”
“那就不要成那样的神。”胡眠月平静道,“我们可以走另一条路??不靠庙宇束缚人心,不靠祭祀榨取生命。以德载道,以行证果。”
“荒谬!”胡慧娟怒斥,“你以为这样就能登顶?没有香火供奉,你连护山大阵都维持不了!”
“或许吧。”胡眠月微笑,“但我至少不会在夜里听见哭声。”
她说完,转身面向群山。月光洒落在她身上,映出长长的影子。那只小小的青蟹爬到她脚边,仰头望着她,眼中满是信赖。
“从今日起,望舒台重开,不限血脉,不论出身。”她朗声道,“凡愿修清净之道者,皆可来此学法。不立偶像,不设贡品,唯求本心。”
声音传遍四方,许多潜伏观望之人纷纷现身。有散修,有小妖,甚至还有几位来自其他门派的年轻弟子。
他们眼中燃起了久违的光。
而那本《叩玉阙金书》,此刻静静漂浮于胡眠月头顶,不再闪耀夺目,反而温润如玉,仿佛一位沉默的见证者。
至于天空中的神男虚影,早已悄然消散,只留下一句飘渺之语,回荡在风中:
“第四问:汝可愿……为人而非神?”
胡眠月抬头,轻声回应:“我愿。”
月光如雨,落满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