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一种前所未有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艾瑞亚大陆。
那不是雷鸣，不是风吼，也不是任何一种自然界已知的声音。
那是……弦音。
就像是一把尘封了亿万年的古琴，被一只无形的巨手，轻轻拨动了那根最粗、最长、贯穿了天地两极的主弦。
世界之脊，山顶。
索尔加·铁手死死抱着一根栏杆，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那座他亲手监督建造的黑色巨塔。
“动……动了？！”
那根重达数百万吨、深入地壳三千米的“星核铁”巨针，此刻正在……震动。
不是那种即将崩塌的晃动，而是一种极高频率的、充满了规律的微颤。它表面的黑色金属外壳正在迅速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净到近乎透明的白炽光芒。
无数复杂的符文在塔身上游走、重组，最后化作一道道流动的光带，直冲云霄。
“不是塔在动。”
伊琳娜站在指挥台的最边缘，狂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但她却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她伸出手，感受着空气中那股令她灵魂都在颤栗的庞大魔力流。
“是世界……在呼吸。”
轰！！
一道肉眼可见的能量涟漪，以巨塔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涟漪扫过之处，暴风雪瞬间静止，然后化作温柔的细雨落下；狂暴的雷元素被抚平，变成了绚丽的极光；那些还在因为地壳运动而崩裂的山体，竟然在一种奇异力量的牵引下，缓缓合拢。
这就是“世界轴”。
它不再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塔。
它是这颗星球新生的脊梁。
……
南方。新生平原。
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利安德，还没来得及擦掉嘴角的血，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张大了嘴巴。
“神啊……”
只见那道原本冲天而起的七彩光柱，此时已经彻底稳定下来。
它像是一条实质化的光之河流，跨越了数万里的空间，精准地连接到了北方那个看不见的终点。
而在光柱的周围，枯黄的草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绿。那些被战火烧焦的土地里，无数嫩芽破土而出，迎风招展。
鲜花盛开。
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新生平原完成了从寒冬到盛夏的跨越。
“这是……大地的恩赐。”
艾拉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她能感觉到，那个曾经狂暴、愤怒的大地母亲，此刻变得无比温柔。
它在通过那条“轴”，将自己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那个生病的“大脑”。
“活过来了……”
“这个世界，真的活过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幸存者们拥抱、哭泣、对着天空呐喊。他们不知道具体的原理，但他们知道，那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消失了。
……
除了一个人。
世界之脊，地下中枢。
凯兰依然悬浮在那个光球之中。
地面上的欢呼声传不到这里，新生的繁荣也照不进这万米深渊。
这里只有光。
无穷无尽、浩瀚如海的数据流和能量流。
凯兰的意识已经不再局限于这具残破的人类躯体。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张网，覆盖了整颗星球。
他“看”到了南方的花开，也“看”到了北方的极光。他感受到了地脉的每一次搏动，也听到了洋流的每一次呼吸。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是他变成了神。
但是。
在这片宏大的、和谐的乐章中，凯兰却听到了一丝……杂音。
极其刺耳的杂音。
“上面……”
凯兰的意识微微一动。
他的“视线”穿过厚重的岩层，穿过那座通天的高塔，投向了更高、更远的地方。
投向了那片苍穹的尽头。
在那里。
在那片原本应该纯净蔚蓝的天幕上，依然横亘着一道丑陋的、漆黑的伤疤。
那是德雷克撕开的“天之裂痕”。
虽然世界的免疫系统已经重启，虽然地表的混乱已经平息，但那个“伤口”……并没有愈合。
相反。
它在扩大。
那些来自外层空间的贪婪存在，似乎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变化。它们感觉到了这颗星球正在变得“美味”，变得充满了生机。
对于虚空生物来说，一个死掉的世界只是残羹冷炙。
而一个刚刚重生、充满了磅礴生命力的世界……才是最顶级的盛宴。
嘶啦——
凯兰“听”到了。
那是空间壁垒被利爪撕扯的声音。
在那道黑色的裂痕边缘，无数半透明的触须正在探头探脑，试图挤进来。更有一些庞大的阴影，正在裂痕后方游弋，撞击着那层薄薄的界膜。
“还没完。”
凯兰的意识在光球中波动了一下。
“高烧退了。”
“但强盗还在门口。”
如果不能关上那扇门，如果不把那个裂痕彻底抹平。那么现在这所有的繁荣，所有的生命力，都将成为喂养虚空怪物的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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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关上它。”
凯兰想要动。
但他发现，自己动不了。
他现在是“轴”的一部分，是连接南北的桥梁。那些庞大的能量流经他的身体，维持着世界的运转。
他就像是一根被焊死的水管。
虽然里面流淌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但他却无法控制这些水的去向。
他只能流淌。
无法攻击。
“该死……”
凯兰的灵魂发出了一声焦急的低吼。
“我有枪，我有子弹。”
“但我……没有扳机。”
……
地面。指挥台。
伊琳娜也发现了不对劲。
作为传奇法师，她对空间波动的敏感度远超常人。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时，她却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天空。
“怎么了？”
索尔加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大声问道，“塔不是稳住了吗？能量传输效率百分之百！没有任何过载迹象！”
“不是塔的问题。”
伊琳娜脸色苍白，手指着天空。
“是天。”
索尔加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只见在那绚烂的极光掩映下，那道黑色的裂痕显得格外刺眼。而且，那裂痕周围的空间正在像水波一样剧烈抖动。
“妈的……”
老矮人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什么玩意儿？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了？”
“虚空反扑。”
伊琳娜的声音在颤抖，“世界的复苏刺激了它们。它们想趁着壁垒还没完全修复，发起总攻。”
“那怎么办？！”索尔加急了，挥舞着扳手，“我们的防御系统早就瘫痪了！现在的魔导炮连只鸟都打不下来！”
“我们有炮。”
伊琳娜突然转过头，看向身后那座正在发出嗡嗡轰鸣的“世界轴”。
那座塔。
那根针。
它现在正汇聚着整颗星球最庞大、最纯粹的能量。
它不仅是轴。
它也可以是……枪。
“索尔加。”伊琳娜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这根针，能发射吗？”
“哈？！”
索尔加愣住了，“发射？你想把它射哪去？这玩意儿是地基！是用来导电的！不是炮弹！”
“我不是说把塔射出去。”
伊琳娜语速极快，“我是说，能量。能不能把正在传输的这股能量，引导出来，汇聚成束，然后……”
她指了指天上那道裂痕。
“轰上去。”
索尔加张大了嘴巴，胡子都在抖。
“你……你这个疯女人。”
“理论上……理论上是可以的。这根塔本身就是个超级增幅器。如调调整符文序列，把‘循环模式’改成‘喷射模式’……”
“但是！！”
索尔加猛地咆哮起来。
“这股能量太大了！那是星球的血！如果没有一个极其精准的引导，它一旦喷出来，会先把你、我、还有这座山都炸成灰！！”
“而且，谁来引导？！”
“控制中枢在地下！在那个光球里！在凯兰手里！！”
“我们在上面根本没法操作！！”
伊琳娜僵住了。
是啊。
扳机在下面。
在那个已经变成了神的一部分、无法与外界交流的男人手里。
他能看到天上的危机吗？
就算看到了，他知道该怎么做吗？
更重要的是……
就算他知道。
以他现在这种灵魂化的状态，能承受得住那种将“循环”强行扭转为“喷射”的恐怖反噬吗？
那是把流淌的河水，瞬间变成爆发的洪水。
作为河道的他……会被撑爆的。
“滴滴。”
就在这时。
伊琳娜怀里，那枚一直死寂的通讯水晶，突然再次亮了起来。
没有杂音。
只有一个清晰的、平静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声音。
“伊琳娜。”
是凯兰。
伊琳娜浑身一颤，颤抖着抓起水晶：“我在！凯兰！你……你还在吗？！”
“我在。”
凯兰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却又像是贴在她耳边低语。
“我看到天上了。”
“那个洞，得补上。”
“对！对！”伊琳娜急切地喊道，“我也想到了！用世界轴！把能量打上去！但是索尔加说需要引导，需要……”
“我知道。”
凯兰打断了她。
他的声音里，没有恐惧，没有犹豫。
只有一种……早就想好了的释然。
“伊琳娜，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光弦’吗？”
“记得……”
“光弦的本质，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
“是共鸣。”
“我现在就是那根弦。”
“我会调整频率。我会把这股能量，变成一把能缝合天空的针。”
“但是……”
凯兰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这把针太大了。”
“光靠灵魂引导不够。需要一个实体。”
“一个……能够承载这股能量爆发，并且精准锁定裂痕锚点的……实体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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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琳娜愣住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攥住了她的心脏。
“什……什么意思？”
“你要什么实体？我们可以造！索尔加在这里！我们要什么材料都有！星核铁？秘银？还是……”
“没时间了，伊琳娜。”
凯兰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温柔。
“那些怪物已经在敲门了。”
“而且，普通的材料，承受不住这种级别的法则冲刷。”
“只有……已经与世界意志高度同化，本身就是法则一部分的东西，才能当这个弹头。”
地下大厅里。
凯兰依然悬浮在光球中。
但他睁开了眼睛。
那双纯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头顶的岩层，仿佛看穿了万米土层，看到了那个在风雪中哭泣的女人。
他抬起那只由光构成的右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
有一颗正在与世界之心同步跳动的心脏。
“只有我。”
凯兰对着水晶，说出了最后的答案。
“我就是那颗子弹。”
地面上。
伊琳娜手中的水晶，“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风雪呼啸。
却掩盖不住那一声心碎的脆响。
“不行……”
她摇着头，一步步后退，像是要逃离这个残酷的现实。
“不行！！！”
她猛地扑向通讯水晶，嘶声尖叫。
“我不许！！凯兰！你想都别想！！”
“我们好不容易才赢了！世界已经好了！你只要在下面待着，过个几十年，我也许能找到办法把你剥离出来！！”
“你为什么要死？！你凭什么要死！！”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一起看日出吗？！”
通讯那头。
沉默了很久。
久到伊琳娜以为他已经断线了。
然后。
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伊琳娜。”
“你看。”
“日出……已经来了。”
伊琳娜猛地抬起头。
东方。
在那层层叠叠的云海尽头。
一轮金色的太阳，正努力地撕开黑暗，将第一缕晨曦，洒向这片饱经苦难的大地。
光芒照在黑色的塔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辉。
也照在了伊琳娜满是泪痕的脸上。
“真美啊。”
凯兰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这就是我要守护的东西。”
“只要这太阳能照常升起。”
“只要你能站在阳光下。”
“我变成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滋滋——
通讯水晶的光芒开始急剧闪烁。
那是地下能量场开始剧变的征兆。
“索尔加大师。”
凯兰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虽然我看不到你，但我知道你在听。”
一旁的老矮人眼眶通红，死死咬着烟斗，用力点了点头：“我在！臭小子！我在！”
“把塔身的符文阵列，切换到‘聚焦模式’。”
“倒计时十秒。”
“我会把所有的能量……都推上去。”
“别手抖。”
“这可是……我这辈子最帅的一次攻击了。”
索尔加深吸一口气，吐掉嘴里的烟斗。
他冲到控制台前，双手握住那个红色的主闸。
“放心吧。”
老矮人的声音哽咽了。
“老子这辈子……就没手抖过。”
“十。”
凯兰开始倒数。
地下。
那个悬浮在光球中的身影，开始燃烧。
不再是蓝色的光。
而是刺眼的、纯粹的白光。
他在燃烧自己的灵魂，燃烧自己仅剩的人格，燃烧自己作为“凯兰”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将这一切，都化作推动世界之力的燃料。
“九。”
“八。”
伊琳娜跪在地上，死死盯着那座塔。
她没有再哭。
也没有再喊。
她只是看着。
用尽全力地看着。
她要把这一幕，把这个男人最后的辉煌，刻进骨子里，刻进灵魂里。
永生永世，都不忘记。
“三。”
“二。”
“一。”
地下。
那个光人，对着虚空，做出了一个挥剑的动作。
虽然手中无剑。
但他整个人，就是一把剑。
一把出鞘的、足以斩断苍穹的……
光之剑。
“走好。”
凯兰轻声说道。
“发射。”
轰——————————————！！！！！
世界之脊，炸开了。
不是毁灭的爆炸。
而是一道光。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纯白色的光柱，从巨塔的顶端喷薄而出。
它比太阳更耀眼。
它比雷霆更迅猛。
它带着大地深处的咆哮，带着一位英雄最后的意志，逆流而上，直刺苍穹。
那一刻。
整个艾瑞亚大陆的人，都抬起了头。
他们看到了一把剑。
一把由光构成的巨剑，刺破了黎明前的黑暗，狠狠地……扎进了那道漆黑的伤疤之中。
世界轴，启动。
最终的审判……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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