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在死寂的山巅响起，每一次震动都带出一蓬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
凯兰·光铸拄着那柄满是缺口的“光耀”长剑，单膝跪在冰冷的雪地上。他的视野一片模糊，那是视网膜被刚才那场恐怖的能量湮灭灼伤的后遗症。耳边全是尖锐的耳鸣声，仿佛有一千只蝉在脑子里嘶鸣。
但他不敢闭眼。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还在冒着滚滚黑烟的巨大深坑。
莉娜……那个总是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的女人，用一种最决绝的方式，把自己变成了一枚炸弹。
“结束了吗？”
凯兰声音沙哑，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这漫天的风雪。
深坑里没有动静。
连那种一直压迫着他神经的混沌气息，似乎也随着刚才那场爆炸彻底消散了。
凯兰艰难地站起身，踉跄着向“世界之心”走去。
那颗悬浮在祭坛中央的透明心脏，此刻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原本纯净的白色光晕变得忽明忽暗，像是一个濒死之人的最后喘息。它发出的每一次搏动，都会引发周围空间的微小震颤。
“还能补救……”
凯兰从怀里掏出伊琳娜给他的“稳定符文”。那是晨曦学院为了防止能量溢出而特制的炼金装置。虽然不能修复裂痕，但至少能暂时像创可贴一样，延缓它的崩溃。
只要撑到伊琳娜赶来……
只要能重新建立共鸣……
凯兰颤抖着手，将符文贴向那道最大的裂缝。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晶体表面的瞬间。
一只手。
一只只剩下森森白骨、却缠绕着浓烈紫黑色烟雾的手，毫无征兆地从深坑的边缘伸了出来，死死地扣住了冰面。
咔嚓。
坚硬的玄冰在那五根骨指下，如同豆腐般粉碎。
凯兰的动作僵住了。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呵……”
一声轻笑，从深坑的黑暗中飘了出来。
那声音不再是人类的声带能发出的声音。它像是两个生锈的齿轮在摩擦，又像是无数条毒蛇在嘶嘶作响。
“真是……太美味了。”
哗啦。
碎石滚落。
一个噩梦般的身影，缓缓从深坑里爬了出来。
那是德雷克。
或者说，那是曾经被称为德雷克的东西。
他的半边身体——也就是刚才莉娜抱着的那一侧，已经彻底消失了。没有血肉，没有骨骼，只有一个还在不断蠕动、重组的紫色能量空洞。无数条细小的黑色触手从那个空洞里伸出来，贪婪地抓取着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用来填补自身的缺失。
而他剩下的半张脸，皮肤已经被烧光了，露出了暗红色的肌肉纹理和白色的牙床。那只独眼中，原本的紫色瞳孔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微缩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旋涡。
“莉娜……”
德雷克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个空荡荡的左半身，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我得谢谢她。”
“如果不是她把那块晶体强行塞进我的身体引爆……我还真不知道，原来虚空的能量和血肉融合的感觉，是这么的……销魂。”
他抬起头，看向凯兰。
那张残破的脸上，扯出了一个足以让小儿止啼的恐怖笑容。
“她以为那是炸弹？”
“不，凯兰。那是……养料。”
“这就是你的‘自由’吗？”
凯兰握紧了剑柄，金色的光弦在他周身疯狂涌动，那是他燃烧生命力的征兆。他知道，现在的德雷克，已经不再是某种强大的术士，而是一个活着的虚空生物。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德雷克。你不是神，你只是一个怪物。”
“怪物？”
德雷克歪了歪头，那只独眼里的旋涡缓缓旋转。
“当蝴蝶破茧而出的时候，毛毛虫也会觉得它是怪物。”
“凯兰，你太狭隘了。你守着这个破破烂烂的旧世界，就像守着一具发臭的尸体。而我……”
德雷克猛地张开那只完好的右手。
在他的掌心，赫然镶嵌着那块并未完全粉碎、反而因为吸收了莉娜的血肉祭献而变得更加耀眼的——混沌遗物核心。
那块碎片现在已经变成了深邃的黑色，表面流淌着如同岩浆般的血色纹路。
“我已经拿到了新世界的钥匙。”
轰！
德雷克动了。
没有助跑，没有预兆。他就那么凭空消失，下一瞬，直接出现在了凯兰的面前。
那只镶嵌着核心的手掌，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直插凯兰的心口。
“滚回去！！”
凯兰怒吼一声，长剑横扫。“光耀”与那只魔爪狠狠地撞在一起。
铛——！！！
一声足以震碎耳膜的巨响。
凯兰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座山正面撞中。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狂喷。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向后飞去，重重地砸在祭坛的石柱上。
“咳咳咳……”
凯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肋骨至少断了三根，内脏也受到了严重的震荡。
太强了。
融合了晶体力量的德雷克，在力量层面上已经完全碾压了他。
“别挣扎了，守护者。”
德雷克没有乘胜追击去杀凯兰。他的目光，始终死死地盯着那颗濒碎的“世界之心”。
他走到祭坛中央，看着那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心脏。
“多美啊……”
德雷克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心脏表面的裂纹。
“听听它的哭声。它在求我……给它一个痛快。”
“住手！！！”
凯兰目眦欲裂。他想要发动“光弦·瞬步”，但透支的身体却根本无法响应他的意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个恶魔，举起了那只镶嵌着混沌核心的手。
“莉娜想炸开它，但她不懂。”
德雷克的声音变得轻柔，带着一种神圣的仪式感。
“世界不是用来炸的。”
“世界……是用来‘感染’的。”
噗。
一声轻响。
德雷克将那只手，那块吸饱了怨恨、鲜血和虚空能量的黑色晶体，直接……按进了世界之心最大的一道裂缝里！
就像是把一滴墨水，滴进了一杯清水中。
时间，静止了一秒。
凯兰停止了呼吸。
德雷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紧接着。
嗡——————————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低频震动，瞬间扫过整个艾瑞亚大陆。
从北境的冰原，到南方的雨林；从东部的群岛，到西部的荒漠。
所有的生灵，无论是在沉睡还是在劳作，无论是在祈祷还是在杀戮，都在这一刻，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发自骨髓的恶寒。
那不是冷。
那是……某种庞大的、不可名状的东西，正在挤进这个世界的……“挤压感”。
“成了……”
德雷克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
只见那颗原本透明纯净的“世界之心”，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漆黑的颜色。那种黑，黑得纯粹，黑得五彩斑斓。无数紫色的血管状纹路，顺着心脏向四周的空间蔓延。
咔嚓。
咔嚓。
咔嚓。
那不是心脏破碎的声音。
那是……空间破碎的声音。
一道道漆黑的裂痕，以世界之脊为中心，像闪电一样疯狂地向着天空蔓延。
“抬头看！凯兰！”
德雷克张开双臂，仰望着头顶那片原本呈现出病态紫色的苍穹。
“神迹……降临了！”
呲啦——！
伴随着一声如同布匹被撕裂的巨响。
世界之脊上空的天幕，真的……裂开了。
一道长达数千公里的巨大裂痕，横亘在苍穹之上。它就像是一只睁开的、竖立的眼睛，将原本完整的天空硬生生地分成了两半。
裂痕的内部，没有星辰，没有光。
只有无尽的、翻滚的、令人看一眼就会发疯的……混沌迷雾。
而在那迷雾深处。
“Hungry……”（饥饿……）
“Found…… you……”（找到……你们了……）
一阵阵低沉、含糊、仿佛无数人在耳边窃窃私语的声音，顺着那道裂痕，像雨水一样泼洒下来。
那声音无视了距离，无视了障碍，直接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脑子里。
它是贪婪的。
它是恶意的。
它是……来自遥远星辰之外的，古神的垂涎。
“听到了吗？”
德雷克跪在地上，脸上流淌着两行黑色的血泪。他既痛苦又狂喜，整个人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
“那是自由的声音……”
“那是真理的声音……”
“它们来了……它们终于来了……”
凯兰呆呆地望着那道几乎将世界劈成两半的“天之裂痕”。
绝望。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他输了。
莉娜死了。
世界之心被污染了。
大门……被彻底打开了。
这就是世界的终结吗？
“不……”
凯兰的手指扣进冰层里，指甲掀翻，鲜血淋漓。
“还没结束……”
他想起了伊琳娜的话。
“如果门开了……那就用身体去堵。”
“如果世界死了……那就变成光去复活它。”
凯兰咬着牙，强撑着站了起来。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但他眼中的光芒，却在绝望的灰烬中，重新燃烧起了一点火星。
“德雷克。”
凯兰的声音很轻，在呼啸的虚空风暴中几乎听不见。
但他还是向前迈了一步。
“你打开了门。”
“但只要我还站着……”
凯兰举起手中那柄已经布满裂纹的长剑，剑尖直指那个正跪在地上膜拜虚空的疯子。
“就没有东西……能从那扇门里走出来。”
风暴更猛烈了。
紫色的闪电如同狂舞的银蛇，在裂痕周围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在那张网下。
一个残破的骑士，对着一个异化的魔鬼，发起了注定是飞蛾扑火的冲锋。
而头顶之上。
那只巨大的“天之眼”，正带着无尽的恶意，缓缓地……转动了眼球。
视线，落在了这片名为艾瑞亚的、鲜嫩多汁的土地上。
盛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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