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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头吞下一只饿死鬼后,依旧静默不动。

    日升月落,山巅轮转,光阴流转无声。

    偶尔有老鼠、花蛇误入洞中,皆被那颗人头吸入腹中,化作养分。

    地脉阴气反涌,不断滋养着那颗头颅。

    待树叶五度枯黄又五度返青,人头竟生出了半截躯干。

    夏蝉“知了、知了”地叫了五个轮回,山洞深处,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皮肤泛着青紫色,宛若新死不久。

    “轰——!”

    一声惊雷撕裂阴沉天幕,地面那具“尸体”猛然睁眼,直挺挺坐起,张口露出一对森白獠牙。

    “茅山……等我回来算账。”

    江哲终于苏醒。

    但他一时记不起自己身处何地。

    当初被地火焚身时,他舍弃肉身,仅以头颅化作乌鸦,昼夜不停地飞,最终钻进这座荒山洞穴,意识就此沉沦。

    僵尸本就难灭,但只剩一颗脑袋还能复活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他一人。

    趁着夜雨,江哲踉跄下山,一脚踩进泥坑,一步陷进水洼。

    他得先变强,才有资格回头去找那些道士讨债。

    雨水噼里啪啪打在身上,冲刷掉满身污垢与腐土。

    “我靠!哪来的疯子大晚上脱光洗澡?”

    一位戴眼镜、穿西装的男人撑伞路过,正巧看见前方有个男人背对自己,在雨中搓洗身体!

    “喂!前面那个神经病!”

    听见喊声,江哲缓缓转身。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

    溅了一裤腿泥水的西装,

    一把黑伞,还有一张欠扁的脸。

    “看什么看!”

    第一茅不屑地扬起下巴。

    这张脸……熟得很!

    富贵镇的阿强,乡公所的保安队长,都长这一副模样。

    在这个由老式鬼片拼接而成的世界里,演员重复登场,剧情交错重叠。

    江哲早就不奇怪为何刚醒来就能撞见熟悉面孔——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一睁眼就跌进了某段电影命途。

    活人!

    刚苏醒就见到活人,江哲心头一震,猛地跃起,脚底泥水四溅,腾空而起。

    他知道,自己的故事,重新开始了。

    轰然一声,那道身影已落在第一茅面前。

    三四丈的距离,竟被他一步踏尽!

    “僵尸?”

    第一茅心头一震,目光死死盯住那对从唇间探出的尖锐獠牙,森然可怖。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前脚刚听说西双版纳来了个铜甲尸,后脚就让我撞上一具紫僵!这等机缘,岂是凡人能得?”

    他戴着暗纹手套的右手轻飘飘点在江哲胸口,像是在试木头的质地。

    “啧,软硬如生肉,血脉虽断,筋骨未腐……莫非快蜕变成跳僵了?若炼作甲尸,少说也是银甲之列!”

    “诸葛孔平,你拿什么跟我争?”

    第一茅心中翻涌起无数狂想,仿佛已看见自己立于灵幻之巅,脚下踩着诸葛家的威名,四方术士俯首称臣。

    “笑得像个傻子。”江哲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却清晰。

    话音未落,一手已如铁钳般扣住第一茅咽喉!

    “现在我问,你答。”

    “好凶的尸变之体!”第一茅咬牙不语,指尖凌空疾划,符痕乍现,直指江哲眉心——

    “镇!”

    然而那咒力如泥牛入海,脖颈上的压迫反而愈发沉重。

    他心头骤沉:这不该啊!以他的修为,纵非顶尖,也足以号令岭南半壁灵门,对付一头将化未化的紫僵,本该手到擒来,怎会连个定身诀都压不住?

    眼看呼吸越来越难,第一茅猛地甩袖,掌中白羽纷飞,竟是数十只活鸽骤然腾空!

    江哲手掌一空——人竟借势遁去,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与扑腾的翅膀。

    “金蝉脱壳?有点意思。”江哲冷笑。

    那边第一茅尚不觉险境,反咧嘴大笑:“厉害!真厉害!这僵尸够劲道!”

    左手再扬,手中突兀多出一把乌木弹弓,弓弦绷紧,黄纸裹成的符弹搭上即发。

    嗖!

    符弹击中江哲胸膛,黑烟腾起,皮肉焦出一点,痛意如针刺脑。

    “有效!”第一茅眼神一亮,见对方既不闪也不避,顿时胆气暴涨,连连拉弓,符弹如雨倾泻!

    顷刻之间,江哲周身遍布焦痕,如同被烈火燎过,唯独脸上毫发无伤。

    “原来如此……这副靠系统重塑的躯壳,果然没留僵尸之性。”

    他心中明悟:僵尸激素与系统本质相冲,当初重铸身体时,系统自动剔除了这类异质元素,所以如今虽形似尸,实则近人。

    “吼——!”

    怒啸震林,江哲猛然暴起,一掌横劈!

    “你碰不到我的,僵尸~”第一茅得意闪退,脚下忽现滑轮机关,身形疾速后撤。

    可才退几步,“噗通”一声,整个人栽进了烂泥坑里。

    轰!

    泥浆炸裂,江哲如影随形跃至,再次扼住其喉,这次再不容逃脱——衣裳瞬间被撕扯而下,只剩贴身小衣。

    “现在是什么年份?”江哲沉声问。

    第一茅喘息良久才听懂,那竟是古腔僵尸语!

    “让……让我拿个东西……”他挣扎着从怀中摸出一副听诊器,颤巍巍挂在耳上,仿佛戴上它就能通晓鬼语。

    “现在是什么年份?”江哲重复。

    “乙亥年……”

    他虽不解一头僵尸为何关心纪元,却不敢隐瞒。

    “乙亥年,民国二十五年!”江哲心头震动。

    他记得自己沉眠那年是乙丑,公元一九二六年——整整十年,光阴如刀!

    “此地何处?”

    “广东!广东省境内!”

    第一茅几乎是脱口而出。

    在他眼里,眼前这人哪是什么尸魔,分明是个披着尸皮的老精怪,或许曾是某位隐世炼尸宗师,为求长生自化为僵尸,只为与天地同寿。

    人遇猛虎,唯有逃或斗;可遇劫匪,尚可赎命——因前者不通言语,后者可讲条件。

    第一茅等级二十四,在常人眼中已是高人,可在江哲面前,不过蝼蚁。

    “你是不是正打算去找诸葛孔平的麻烦?”

    这话一出,第一茅瞳孔微缩。

    他对诸葛孔平的敌意,早就在广东灵幻圈传得沸沸扬扬。

    此刻见江哲一眼看穿,更是笃信此人绝非凡物——怕是某个活了百年的老怪物,借尸还魂,只为搅乱乾坤。

    “前辈……明鉴。”他终于改了称呼,语气近乎恭敬。

    当得知这位西装革履、领结笔挺的男人名叫第一茅时,江哲心头一震——

    《捉鬼合家欢》的世界线,真的来了。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