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保持着并指点出的姿势，指尖距离影蚀眉心仅有毫厘。那缕凝聚了混沌真火与开天剑意的灰蒙蒙光芒，已然彻底湮灭。而影蚀，那双纯黑、曾冰冷俯瞰众生的眼眸，此刻已完全失去了神采，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凝固的惊骇与不甘。他的眉心，一个细小、焦黑、边缘光滑如镜的孔洞，正袅袅升起一丝混合着“影蚀”法则残余与精纯死气的青烟。没有鲜血流出，因为他体内所有的生机、死气、乃至构成“存在”的本源，都在凌云那绝杀一指之下，被混沌真火瞬间焚灭、被开天剑意彻底斩断。他那笼罩在黑袍下的身躯，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支撑的沙雕，缓缓地、无声地，向后仰倒，最终“噗通”一声，砸落在冰冷的、布满骨粉与血污的地面上，溅起一小片尘埃。
死了。这个来自“暗影盟”、奉“鸿蒙议会”之命、坐镇此地的炼虚初期执事，连同他那令人心悸的“无间影域”，一同化为了这洞窟废墟的一部分。
“呼……呼……”
凌云猛地收回手指，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以手撑地，剧烈地喘息起来。每一口呼吸都扯动着近乎干涸的经脉和枯竭的丹田，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强行引爆初生的“混沌内景”投影，又榨干最后力量发动绝杀，对他造成的负担远超想象。混沌元婴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内部那刚刚成型的“内景小天地”更是布满了裂痕，几乎有崩溃的迹象。水火木三枚道种的本源也消耗殆尽，传递出阵阵虚弱的哀鸣。眉心蔚蓝漩涡的旋转近乎停滞，只能勉强维持一丝清凉，抵御着外界浓郁死气与负面情绪的侵蚀。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抽空了大半，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但他还活着。而且，赢了。
目光艰难地抬起，扫向战场其他方向。
石昊和叶清雪那边的战斗，也在他击杀影蚀的几乎同时，分出了胜负。四名化神后期的蚀灵族，在石昊那蛮横霸道的战神重剑与叶清雪刁钻致命、蕴含星火之意的剑域配合下，早已是左支右绌。当影蚀陨落的气息传来时，他们更是心神剧震，战意全无。石昊抓住机会，怒吼着将一名蚀灵族连人带防御骨盾劈成两半。叶清雪则如同鬼魅，星火剑丝交织成网，将另一名蚀灵族困杀。剩下两名想要逃跑，却被缓过一口气的凌云，强忍着剧痛，弹射出两道微弱的混沌真火，没入后心，步了影蚀后尘。
此刻，石昊拄着重剑，大口喘息，古铜色的胸膛剧烈起伏，上面多了几道深可见骨、被死气侵蚀得焦黑的伤口，但他虎目中的战意依旧炽烈，只是多了几分疲惫。叶清雪以剑拄地，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青衣上沾染了几点黑血，气息起伏不定，显然也消耗巨大，但她眼神依旧清亮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那道不稳定的空间裂缝。
“凌老大！你怎么样？”石昊看到凌云跪倒，连忙想要冲过来，脚下却是一个踉跄。
“无妨……消耗过度。”凌云摆摆手，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强撑着，从怀中取出几粒丹药，自己服下，又抛给石昊和叶清雪。丹药入腹，化作微弱的暖流，勉强压下了伤势恶化的趋势，但距离恢复，还差得远。
“月婵那边……”叶清雪看向左岔甬道方向，那里依旧有断断续续的打斗声和蚀灵族的怒吼传来，但比之前弱了许多。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左岔甬道内，传来一声凄厉的蚀灵族惨叫，旋即彻底安静下来。片刻后，两道身影相互搀扶着，踉跄走出。是月婵和影七。
月婵的状态比刚才更差了。她身上的紫色羽衣破损不堪，几乎遮不住姣好的身形，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新的伤痕，尤其是左肩一道爪痕，深可见骨，皮肉翻卷，散发着丝丝黑气。她脸色惨白如纸，紫金色的眼眸黯淡了许多，但依旧燃烧着火焰。她手中紧握着那柄弯月利刃，刃身上又添了新的污血。她另一只手，则搀扶着一个几乎站立不稳的、身形佝偻的、气息微弱的老妪，看其耳朵和身后耷拉的尾巴，也是一名妖族，修为似乎被废了。
影七的阴影之体更加淡薄，仿佛随时会消散，传递出的意念也虚弱不堪：“囚牢……已破……救出……十七名族人……守卫……已肃清……但……有三位……没撑住……”
月婵听到最后一句，紫金色的眼眸中闪过深切的悲痛，但她死死咬着下唇，没有让泪水落下，只是对凌云点了点头，艰难道：“多谢……囚牢已毁，剩下的族人……救出来了。只是……蚀灵族……给他们喂了……蚀魂丹，修为被废，神魂受损……需要……时间调养。”
“人救出来就好。”凌云勉强站起身，对月婵露出一个安抚的眼神。他看向那道依旧不稳定、发出危险嗡鸣的空间裂缝，眉头紧锁。“此地不宜久留。这道裂缝极不稳定，影蚀已死，阵法被毁，随时可能崩溃，引发空间乱流，甚至……引来‘他们’的注意。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带上你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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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裂缝……”叶清雪看向裂缝，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担忧，“若置之不理，万一有蚀灵族援军通过，或是崩溃引发更大灾难……”
凌云目光扫过洞窟，最后落在那四名化神后期蚀灵族尸体旁，散落在地的几根尚未完全激活的、铭刻着符文的漆黑骨柱上。那是用来稳固空间裂缝的阵基。
“小蛮！”凌云以神识呼唤远处角落里的苏小蛮。
苏小蛮一直紧张地关注着这边，听到呼唤，连忙抱着灰布包裹小跑过来，小脸依旧苍白，但眼神比之前专注了一些。“凌大哥……”
“你能感知到这里的能量流动节点，尤其是和那裂缝、还有那些骨柱相连的吗？”凌云指向裂缝和骨柱。
苏小蛮怯生生地看了看裂缝，又看了看骨柱，然后闭上眼睛，眉头紧紧蹙起，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怀中的包裹。片刻，她睁开眼睛，指向其中两根看起来最完整、符文最密集的骨柱，又指向裂缝边缘几处能量波动异常剧烈的位置：“那……那里，还有那里……是……是‘线’最粗、最亮的地方……连着的……像……像几根绳子，拽着那个……洞……”
“好。”凌云点头，对石昊和叶清雪道，“石昊，清雪，用你们最强的力量，轰击小蛮指的那两根骨柱的基座，以及裂缝边缘那几处节点。不用保留，彻底毁掉！”
“明白！”石昊和叶清雪毫不迟疑，强提一口气，石昊重剑上再次腾起暗金色气血，叶清雪星辰古剑也亮起湛蓝星辉。
“等等。”凌云叫住他们，目光转向月婵，“月婵，你们妖族，尤其是你们‘紫月天凰’一族，是否对空间之力有所感应？能否尝试……在裂缝崩溃的瞬间，略微引导其坍塌的方向？至少，不要让空间乱流波及到我们离开的甬道方向。”
月婵微微一怔，随即紫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和决然：“可以试试。我族血脉中，确有对月华与空间的一丝微末感应。以我精血为引，或可短暂干扰。”
“好！动手！”
随着凌云一声令下，石昊的重剑与叶清雪的剑光，同时轰向苏小蛮指出的位置！而月婵则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蕴含着精纯妖力与淡紫色月华的鲜血，双手急速结印，那口精血化作一道复杂的紫色符文，带着奇异的空间波动，射向那道不稳定的裂缝！
“轰！轰！咔嚓——！”
重剑与剑光几乎同时命中目标！坚固的骨柱基座瞬间炸裂，裂缝边缘的节点也被狂暴的力量摧毁！本就岌岌可危的空间裂缝，失去了最后的稳定力量，猛地剧烈膨胀、扭曲！月婵的紫色符文恰好在此刻没入裂缝边缘，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非但未能稳定，反而似乎起到了某种“催化”作用，让裂缝的崩溃以一种更加“有序”内爆的方式发生！
“嗡——！！！”
刺耳到极致的空间尖啸响起！裂缝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向内疯狂塌缩！狂暴的空间乱流刚刚涌现，便被那向内塌缩的力量绝大部分束缚、湮灭在中心一点！只有少部分余波呈环状向四周扩散，但威力已大减，而且被月婵的符文隐隐引导，避开了众人所在的甬道入口方向，主要冲击向洞窟的其他岩壁和穹顶！
“轰隆隆——！！”
整个地下洞窟地动山摇，无数碎石从穹顶簌簌落下，岩壁上的裂缝急剧扩大！但众人所在的区域，相对安全。
“走！”凌云强提最后力气，卷起月婵和那名虚弱的妖族老妪，率先朝着来时的甬道冲去！石昊、叶清雪、影七（阴影卷起苏小蛮）紧随其后！
一行人沿着曲折的甬道亡命奔逃，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坍塌巨响和岩石挤压崩裂的恐怖声音，整个大地都在颤抖，仿佛末世降临。不知道奔逃了多久，直到身后那令人心悸的轰鸣声渐渐远离、减弱，前方隐隐传来外界“荒古坟场”那特有的、昏暗的天光和沉滞的空气，众人才稍稍放缓脚步，但依旧不敢停留，直到彻底冲出那条隐蔽的地缝，重新站在灰白色、死寂的大地上，感受着头顶那铅灰色的、厚重的云层，才有一种真正逃出生天的虚脱感。
“噗通”、“噗通”……
除了凌云还能勉强站立，其余几人几乎都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上混杂着血污、汗水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月婵带来的那十几名被救妖族，也相互搀扶着，陆续从地缝中爬出，一个个形容枯槁，气息奄奄，但眼中总算有了一丝微弱的光。
凌云强撑着，再次取出丹药分发给众人，尤其是月婵和那些被救妖族。他自己也盘膝坐下，开始竭力调息。混沌吞天诀缓缓运转，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久违的细流，贪婪地汲取着丹药之力，修复着近乎崩溃的身体与元婴。
时间，在沉默的疗伤与恢复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凌云才感觉恢复了一丝行动的气力。他睁开眼，看向众人。石昊和叶清雪伤势稍轻，已能自行打坐调息。月婵还在闭目疗伤，但气息平稳了一些。影七的阴影缩在凌云脚下，缓缓吸收着此地稀薄的阴影之力恢复。苏小蛮抱着包裹，蜷缩在叶清雪身边，似乎睡着了。那些被救的妖族，在服用了丹药后，也大多陷入了沉睡或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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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老大……”石昊睁开眼睛，看向凌云，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凌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投向远方那片灰白的、死寂的坟场，“蚀灵族黑骨部，灭你战神谷，囚你父母，背后是‘暗影盟’在推动，最终的黑手，是‘鸿蒙议会’。目的是清除‘混沌种子’，维持他们所谓的‘纪元稳定’。你父亲战无极前辈，已经将这些告诉了我。”
石昊虎目瞬间变得赤红，双拳紧握，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暗影盟……鸿蒙议会……俺……一定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为爷爷，为爹娘，为所有死去的同门……报仇！”
“仇，一定要报。”凌云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钢铁般的决心，“但不是现在。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连灵界的暗影盟爪牙都未必能清理干净，更遑论其背后的庞然大物。我们需要更强的力量，需要去更高的世界——仙界。你父亲说过，那里，才有我们复仇的希望，才有救出我母亲的线索，也才有……彻底摧毁他们的可能。”
“仙界……”石昊眼中燃烧起新的火焰，那是仇恨与希望交织的火焰。
“在去仙界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凌云看向月婵。月婵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紫金色的眼眸虽然依旧疲惫，但已恢复了神采。
“月婵姑娘，之前你提到的‘戊土之精’，以及发现它的地方……”凌云问道。
月婵点点头，挣扎着坐直身体，从腰间那个不起眼的储物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物。那是一枚约莫鸽卵大小、通体呈现温润澄黄、内部仿佛有层层叠叠的山川虚影缓缓流转、散发着无比厚重、精纯、浩瀚的土行灵韵的奇异晶石。晶石出现的瞬间，众人脚下灰白色的岩层都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空气中那沉滞的地煞阴气都被逼开少许，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仿佛回归大地母体般的安稳厚重感，悄然弥漫。
戊土之精！土道种的伴生灵物，寻找后土秘境与土道种的关键！
“我就是在地下据点深处，一处被蚀灵族挖掘出的、疑似连接着某处古老地脉节点的密室中，发现了它。当时它被数重禁制封印，蚀灵族似乎想用它来稳固那空间裂缝，或者……尝试感应、污染可能存在的土道种。”月婵将戊土之精递给凌云，“按照约定，它是你们的了。发现它的地方，就在这‘荒古坟场’的更深处，一片被称作‘葬骨山’的区域。那里的大地气息最为厚重古老，也最为混乱危险，据说埋葬着上古神魔之战的无数骸骨与遗迹。蚀灵族挖掘的密道，很可能就指向那里。”
凌云接过戊土之精，入手温润沉重，仿佛托着一座微型的山岳。体内近乎枯竭的混沌元婴，竟然因为这精纯土灵之气的刺激，微微跳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渴望。水道种、火道种、木道种的本源，也似乎产生了微弱的共鸣。暗金令牌上，“土”字光点更是骤然明亮了数倍，笔直地指向月婵所说的“葬骨山”方向。
“葬骨山……”凌云望向那个方向，目光深邃。那里，很可能就是后土秘境的入口所在，也是他们获取土道种、集齐灵界五行、并尝试寻找通往仙界路径的最后关卡。
“休息一日，等大家伤势恢复几分，便出发前往葬骨山。”凌云做出决定，看向月婵和那些被救妖族，“月婵姑娘，你的族人……”
“我会安排一位伤势较轻的族人，先行护送他们中最虚弱的几位，设法返回妖域边缘的安全据点。”月婵道，紫金色的眼眸看向凌云，带着一丝坚定，“至于我……我跟你们一起去葬骨山。我对大地气息的感应，或许能帮上忙。而且，蚀灵族在妖域的阴谋还未完全解除，我需要更多关于他们，关于‘暗影盟’的情报。跟着你们，或许能找到。”
凌云看着月婵那决绝而清澈的眼神，点了点头：“好。那便一起。”
众人不再多言，各自抓紧时间疗伤恢复。灰白色的荒古坟场上，铅云低垂，死寂如常。但在那沉埋了无数岁月与鲜血的大地深处，新的征程与古老的秘密，正在缓缓揭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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