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渊者”归航的消息,并未在联盟内部公开。这艘特种侦察舰及其乘员被直接引导至“新长安”外港深处,一座代号“净火”的、新建成的绝对隔离检疫坞。
“净火”检疫坞本身就是一件庞大的科技与修行造物。它并非传统的船坞结构,而是由多重嵌套的独立空间泡构成。最外层是物理隔绝力场与能量屏障;向内是依据“磐石”技术强化的超高密度物质隔离层;再向内,则是数层基于星图知识构建的“规则净化场”与“信息筛滤膜”;核心区域,才是舰船停泊与人员检疫的场所。整个检疫坞由零的本体直接控制,并与林风、联盟最高科学院院长及数位专精净化与医疗的化神修士心神相连,确保万无一失。
当“窥渊者”如同受伤的巨兽,拖着略显黯淡的舰体缓缓驶入“净火”最外层的接引通道时,检疫程序便已同步启动。
通道内壁亮起柔和的乳白色光芒,那是第一道“广谱规则稳定射线”扫描。光芒扫过舰体,原本光滑的装甲表面,顿时浮现出大片大片细微的、如同霉菌菌落般的灰暗斑纹——正是“规则锈蚀”在稳定射线激发下的显形。
“舰体表面规则污染覆盖率约为31.7%,平均污染深度0.003标准规则层,局部重点区域(引擎喷口、探测器阵列基座)污染深度达0.012层。”零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同步汇报给监控中心的林风等人。数据冰冷,却让所有知情者心头沉重。规则层是星图体系中对规则结构深度的一种量化单位,0.012层听起来微不足道,但对于维系物质存在的基础规则而言,已是明确的“感染”迹象。
“窥渊者”被牵引至核心停泊区,巨大的机械臂将其固定。紧接着,数以万计的、细如发丝的银色“规则探针”从坞壁各处伸出,轻柔地附着在舰体表面,尤其是那些污染斑纹区域。探针并非实体,而是高度凝聚的规则探测与微操能量束,它们将深入舰体材料的结构层面,乃至其依附的微观规则脉络,进行纳米级的数据采集和初步净化尝试。
与此同时,位于舰体中部的气密舱门缓缓开启,周明月、玄重大长老以及十名调查队员依次走出。他们全都身着特制的、带有内部循环与多重过滤系统的密封防护服,面罩后的脸色都透着明显的疲惫,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感。
迎接他们的,并非人员,而是数道温和但不容抗拒的牵引力场,以及从四周舱壁投射出的、覆盖全身的扫描光束。
“请诸位遵从指引,进入一号至十二号净化单元。”零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平静无波,“净化程序将包括:物理除尘与辐射清除、能量回路净化、规则稳定性检测与修复、神魂安抚与信息残渣清理。预计全程需要七十二至一百二十标准时,具体时长视个体情况而定。”
没有人提出异议。亲身经历了“惰性深渊”的恐怖,感受过那种仿佛自身存在都被缓慢“剥离”的寒意,所有人都对严格的检疫程序抱有最大的理解与配合。
周明月被引入一号单元。这是一个纯白色的球形空间,除了一张悬浮的、由力场构成的休憩榻,空无一物。她卸下防护服,仅着贴身衣物,盘膝坐于力场榻上。柔和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频率,开始洗涤她的肉身。她能感觉到,一丝丝极其微弱的、附着在皮肤、毛发乃至能量回路中的“冰冷惰性”被这光线缓缓逼出、消散。更深处,一些难以言喻的、如同思维死角中积攒的灰色“认知尘埃”,也在光线的照耀下慢慢松动、剥离。这个过程并不痛苦,却有种难以形容的“被清洁”的异样感。
玄重进入的二号单元则略有不同。内部模拟出山岳大地般的厚重景象,空气中弥漫着精纯的土行元气。玄重直接坐于地面,运转古巫秘法,配合单元内预设的规则修复场,主动引导、炼化体内可能侵入的规则异力。他修为高深,对自身掌控入微,净化过程相对主动,但也更需谨慎,避免异力潜伏更深。
其余队员的净化单元也各有侧重,针对他们不同的修行路数、受污染程度进行定制化处理。
监控中心,林风、零(投影)、艾尔文议长以及数位净化专家,正通过多重安全界面,实时观察着每一个净化单元的数据流。
“周明月长老的规则稳定性评分已从归航时的88%提升至92%,认知清晰度指数回升至95%。体内检测到的异种规则残留浓度低于危险阈值,继续净化预计二十四小时内可达标。”一位专精神魂净化的化神修士报告。
“玄重大长老情况特殊。他施展‘规则干扰弹’时与惰性奇点规则有深度接触,虽凭借深厚修为抵挡,但仍有微量‘规则惰性印记’嵌入其法力循环的深层节点。目前正通过古巫秘法的‘大地归藏’特性与外部修复场协同拔除,过程缓慢,预计需六十时以上,且需密切监控,防止印记转移或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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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员赵锋(化神初期,负责探测操作)出现轻度规则认知失调,表现为对时间流逝感知轻微紊乱,对部分基础物理常数的‘信任感’下降。正在通过信息矫正与心理锚定疗法处理……”
“队员李芸(元婴圆满,随舰医师)报告在净化过程中,间歇性‘听到’极低沉的、无法理解内容的‘杂音’,疑似接触过高度污染信息残留,正在加强信息筛滤与精神屏障……”
情况比预想的更为复杂。“惰性深渊”的污染,不仅仅作用于物质与能量,更能渗透进修士的法力、神魂、乃至对世界的基本认知框架。虽然目前程度尚浅,且“净火”检疫坞的设施先进,但彻底净化的难度和所需时间,远超常规的负能量侵蚀或神魂创伤。
“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林风沉声道,“即便净化达标,所有归航人员也需经过为期至少三个月的观察期,期间不得接触核心机密与关键岗位,并定期复检。零,对‘窥渊者’舰体的深度净化与拆解分析,同步进行,任何异常部件或数据,隔离封存。”
“明白。舰体深度净化已启动,预计耗时十五日。初步拆解分析发现,部分位于污染最严重区域的非关键结构件,其微观规则脉络已出现不可逆的‘脆化’与‘信息流失’。建议整体更换。”零汇报道。
就在检疫净化工作紧张进行的同时,林风并未忘记“窥渊者”用巨大风险换回的宝贵数据。在确认初步净化有效、污染被控制在检疫坞内后,他立刻召集了核心层扩大会议。
除了周明月、玄重等尚在净化的成员,铁疤、艾尔文议长、凌星、星瞳(通过净化后的安全线路)、联盟最高科学院的主要负责人、军事统帅部代表,以及“曙光计划”的几位核心学者,齐聚虚拟会议室。
林风首先展示了“窥渊者”最后传回的、关于“活性惰性奇点”行为模式的分析报告,以及“净火”检疫坞揭示的规则污染特性。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只有凝重的呼吸与数据流划过光幕的轻微声响。
“诸位,”林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暗流区-γ’的威胁本质已经改变。我们面对的,不再是缓慢扩散的环境衰败,而是一个可能具备原始意识、以规则和信息为食、并能主动攻击的‘活性熵寂实体’。它对文明根基的威胁,远超‘秩序联邦’。此战,将决定联盟乃至本区域无数文明的存续根基。”
“娘的,这仗怎么打?”一位军方代表忍不住道,“舰队主炮轰过去,怕是给它挠痒痒,反而送‘规则有序度’给它吃!修士的神通法术,本质上也是高度有序的规则与能量运用,会不会也成了它的补品?”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常规的物理能量攻击,在“规则锈蚀”面前效果存疑;而修行者依赖的规则之力,却可能正中其下怀。
“这正是我们最大的困境。”林风点头,“目前看来,直接对抗、尤其是使用高度有序的能量或规则攻击,风险极高,可能适得其反。‘窥渊者’最后使用的‘规则干扰弹’,本质是制造小范围的规则混乱,干扰其侵蚀进程,为我们争取了撤离时间。这或许指明了一个方向:我们需要的,不是更强的‘矛’,而是更巧的‘盾’,以及能够制造‘规则混乱’或‘信息噪音’的‘干扰器’。”
艾尔文议长接口:“这也与‘曙光计划’的初衷——研发‘人工规则稳定装置’——不谋而合。我们需要能够加固己方规则结构、抵抗其同化侵蚀的防御技术。同时,也需要能够主动干扰、迟滞其侵蚀进程的‘非致命性’武器。”
“可是,时间呢?”最高科学院的一位老院士忧心忡忡,“‘曙光计划’刚刚启动,理论基础尚且薄弱。而根据‘窥渊者’数据模型推演,那个‘活性奇点’在苏醒后,其规则侵蚀的‘饥饿感’和‘扩张欲’可能会急剧增强。它不会给我们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来慢慢研发。”
“所以,必须多管齐下,并行突破。”林风决断道,“‘曙光计划’提升至联盟有史以来最高优先级,集中一切可用资源,尤其是从星图网络中获取的相关知识,以及我们对‘源初星图’组件功能的解析成果,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拿出原理验证机甚至初级应用产品。”
他看向零:“星图网络方面,‘宇宙病理学小组’有回应了吗?”
“已建立初步联系。”零回答,“小组表示愿意提供关于EEA-7型症候群及其活性变体的基础病理分析框架、历史应对案例的部分非核心资料,以及一些通用的‘规则场隔离’与‘信息熵减’技术思路。但他们强调,针对‘活性惰性奇点’的有效对抗手段,即便在星图内部也属前沿难题,没有现成方案。建议我们以防御和隔离为首要目标,并警惕其可能的‘进化’或‘学习’能力。作为交换,他们希望获得我们关于‘暗流区’活性化过程的、更详细的观测数据(经脱敏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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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交换。”林风同意,“尽快完成数据脱敏与传输。同时,尝试通过小组,接触星图内其他可能对‘上古协议技术’或‘规则加固’有深入研究的学者或团体。”
“明白。”
“另外,”林风目光转向凌星和星瞳的投影,“你们对‘葬星回廊’抄本及Ω-V7-ξ功能逻辑的研究不能停。尤其是其‘规则疏导与稳定’的原始设计思路,或许能为我们‘曙光计划’的核心算法提供关键灵感。在不涉险的前提下,尽可能深化。”
“是,师尊!”凌星肃然应道。星瞳也轻轻点头。
“铁疤,”林风看向这位战意昂扬的古巫战将,“联盟进入‘积极备战纪元’。‘虚空长城’防线全面转向针对规则层面威胁的防御模式。启动所有预设的规则加固阵列,加强巡逻,密切监控防线周边任何微弱的规则稳定性波动。同时,内部各星球、重要空间站、工业枢纽,开始加装基础的规则稳定性监测与预警网络。一旦发现异常,立即上报,并启动紧急隔离预案。”
“交给我!”铁疤拍着胸脯,“保证连只规则不对劲的蚊子都飞不进来!”
“艾尔文议长,”林风最后道,“动员全联盟的科研力量与工业产能,优先保障‘曙光计划’及防御升级需求。向民众进行适度通报,强调我们面临新型宇宙环境挑战,需要团结与奉献,避免不必要的恐慌,但也要提高整体的危机意识。”
“我会妥善处理。”艾尔文议长沉稳应下。
会议结束,各项指令化作无数道加密信息流,迅速传遍联盟的每一个神经末梢。整个星辰联盟,如同一台被注入强心剂的庞大机器,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决心,运转起来。
实验室中,灯火通明,学者们彻夜不眠地演算、争论、试验;工厂里,新型的规则加固材料与探测设备生产线全速开动;虚空中,庞大的工程舰队开始在“虚空长城”关键节点加装更复杂的规则稳定器与干扰发射塔;民间,关于“宇宙规则环境变化与文明应对”的科普与讨论,也在有序引导下展开。
林风坐镇中枢,每日处理着海量的报告与决策。他通过观察者信标,密切关注着第七旋臂协调站及星图网络上的相关动态。他发现,关于“暗流区”威胁等级上调的通报发布后,旋臂内其他一些观察者文明,也开始有所动作,加强了相关方向的监测。星图内部,关于“活性EEA-7变体”的讨论热度明显上升,各种观点纷呈,其中确实夹杂着一些令人不安的、鼓吹“适应”、“利用”甚至“献祭”以换取“纯净规则”的极端言论。这些言论往往隐藏在学术探讨的外衣下,但内核冰冷而危险。林风将这类信息标记为“伪光嫌疑”,交由零持续追踪。
时间在紧张备战中悄然流逝。十五日后,“窥渊者”舰体深度净化完成,污染严重的部件被替换或封存,舰船本身经过全面检测与升级,重新具备服役条件,但被列为“特殊应对舰只”,执行任务需最高授权。
三十日后,首批“净火”检疫人员(包括周明月和大部分队员)通过最终评估,结束观察期,重返岗位。周明月归来后,第一时间向林风汇报了净化期间的感悟与对“活性奇点”更直观的认识,对防御策略提出了宝贵建议。玄重大长老因需彻底拔除深层印记,观察期延长。
六十日后,“曙光计划”传来第一个阶段性突破:基于对Ω-V7-ξ部分功能逻辑的逆向工程,结合星图提供的“规则场隔离”技术,成功研制出第一代“便携式个人规则稳定护符”原型。该护符能在佩戴者周围形成一层微弱的、持续性的“规则加固场”,可有效抵御低强度的规则衰败环境侵蚀,并在遭遇高强度侵蚀时提供短暂缓冲。虽然效果有限,且能耗较高,但标志着联盟在对抗规则层面威胁上,迈出了从零到一的关键一步。
与此同时,星图网络传来新消息。“宇宙病理学小组”在分析了联盟提供的更详细数据后,发来一份加急警告:
“根据最新数据模型推演,贵方遭遇的‘活性奇点’,其内部规则结构呈现罕见的‘自催化加速解构’趋势。简单来说,它在‘吞噬’规则有序度的过程中,其自身的‘吞噬效率’和‘消化速度’正在不断提升。这意味着,其侵蚀范围的扩张速度,可能会在未来某个时间点,突然大幅跃升,呈现爆发式增长。我们称之为‘奇点相变’。历史上有记载的几次‘活性奇点相变’事件,都在极短时间内,摧毁了数个恒星系的规则基础。务必做好应对最坏情况的准备。”
警告的末尾,附上了一份紧急技术草案的概要——“多层规则断带隔离方案”。其核心思想,是在“活性奇点”与需要保护的文明区域之间,人为制造数层由高强度规则混乱、信息噪音和物理真空构成的“隔离带”,试图迟滞甚至阻断其侵蚀进程。但方案也明确指出,这只能拖延时间,且对资源和技术的要求极高。
林风握着这份警告,望向星图。他知道,备战的时间,可能比预想的更加紧迫。
“传令,”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指挥中心响起,冷静而坚决,“‘曙光计划’进入冲刺阶段,目标:在‘奇点相变’可能发生的时间窗口前,完成‘区域级规则稳定场’的初步部署验证。‘虚空长城’启动‘断带隔离’预案前期建设。全联盟,进入‘纪元备战’最高状态。”
深渊的阴影正在加速弥漫,而星光的联盟,已亮起备战的炬火。这是一场关乎规则存续的战争,胜负未知,但抗争,已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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