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自混沌的泥淖中艰难上浮,感官如同蒙上了厚重的毛玻璃。最先恢复的,是深入骨髓的剧痛与无处不在的虚弱感。随后,才是对周遭环境的模糊感知。
没有狂暴的时空乱流撕扯,没有疯狂的塔灵意志碾压,甚至没有那令人窒息的绝对静止。只有一种……奇异的、带着轻微滞涩感的“平稳”。
洛青舟猛地睁开眼,第一个动作便是强撑着坐起,警惕地环顾四周。剧痛立刻从四肢百骸传来,尤其是强行催动真血、燃烧精元的反噬,几乎让他再次晕厥。但他咬牙忍住,目光迅速扫过。
他们身处一个……“气泡”之中。
这气泡约莫十丈方圆,边缘并非实质,而是由一层不断流转、散发着柔和银灰色光芒的“时空薄膜”构成。薄膜之外,是缓慢旋转、色彩浑浊、偶尔有可怖裂痕闪过的粘稠时空流质——正是那崩溃甬道内的景象。但这层薄膜,却顽强地将那些致命的混乱隔绝在外,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脆弱的“安全岛”。
气泡内部,并非虚空。脚下是某种质地奇异、非金非玉的淡银色“地面”,光滑平整,微微泛着凉意。而在气泡中心,矗立着一座残破的建筑。
那是一座仅剩基座与三五级玉石台阶的亭子。亭顶早已不知所踪,仅余四根斑驳的蟠龙玉柱支撑着一片虚无。亭子中央,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青灰色石碑,碑身布满裂痕,却依然屹立不倒。
“观……时……亭……”苏韵虚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她也被洛青舟的动作惊醒,正挣扎着想要坐起,脸色比洛青舟还要苍白几分,眉心却隐隐有一丝炽白光芒不安分地流转——那是尚未完全驯服的“破时剑意”在躁动。碧金玉髓的光芒极其黯淡,显然她神识消耗与创伤更重。
洛青舟连忙伸手扶住她,同时看向那石碑。只见石碑正面,以古朴遒劲的笔法,刻着三个已然有些模糊的篆字——“观时亭”。而在石碑背面,则是一幅严重磨损、残缺不全的星图。星图并非描绘常规星辰,而是一些形态奇特的光点与连线,似乎代表着某种特定的时空节点或法则脉络,旁侧还有一些难以辨认的古老注释。
“我们……暂时安全了?”苏韵靠在洛青舟肩上,喘息着,目光扫过这奇异的气泡与残亭。
“……暂……时……性……安……全……区……域……”叁芮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损伤杂音。它落在不远处,机体表面有多处破损与能量灼烧痕迹,独眼的光芒也暗淡了许多。“……初……步……扫……描:此‘时……空……涡……旋……气……泡’……由……外……部……混……乱……时……空……流……质……在……特……定……结……构(观……时……亭)周……围……形……成……的‘相……对……静……止’区……域……气……泡……壁……障……稳……定……性:65%……并……持……续……受……到……外……部……流……质……侵……蚀……预……计……完……整……维……持……时……间:不……超……过……七……个……时……辰……”
七个时辰!这是他们宝贵的喘息时间。
“亭子有古怪。”洛青舟目光落在那残破的“观时亭”上,尤其是那石碑,“‘观时’……此地曾是观测、研究时间的场所?这星图……”
他强忍着伤痛,扶着苏韵,一步步走向亭子。踏上冰凉的玉石台阶,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周围时空流速微微脱节的感觉涌上心头。站到石碑前,那残破星图虽难以完全解读,但其中几个相对完整的光点与连线,竟隐隐给他一种熟悉感——似乎与静谧回响核心漩涡的某些韵律,甚至与溯光双生符文的部分轨迹,有极模糊的呼应。
此刻,溯光圆球也缓缓从苏韵袖中飘出。它似乎对此地颇为适应,球体表面的光芒虽然依旧不强,但在此地特殊的时空环境下,却显得格外稳定。它绕着石碑缓缓飞行,内部的“双生符文”与那缕“火种印记”,竟与石碑本身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仿佛亘古长存的“观时道韵”,产生了某种和谐的共鸣。
“这里……对溯光有益。”苏韵轻声道,她能感觉到溯光传递出的舒适与安定感。
然而,话音未落,她眉头猛地一蹙,闷哼一声,捂住胸口。眉心那缕炽白剑意骤然明亮了一瞬,不受控制地外溢出一丝锋芒,竟将她身前的地面划出一道细微的、仿佛时光被切开的苍白痕迹!
与此同时,洛青舟也感到丹田一阵剧烈绞痛,原本就虚弱混乱的净炎真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锐气刺激,猛地躁动起来,在他经脉中左冲右突,与那外溢的剑意锋芒隔空产生了某种排斥与冲突!
“噗!”洛青舟忍不住又是一口淤血喷出,血液中竟夹杂着细微的金色火星与苍白的剑意碎芒!
“青舟!”苏韵大惊,连忙试图收敛剑意,但那剑意初得,又是在她重伤虚弱、心神不济之时,竟有些难以完全控制。而她越是焦急压制,那剑意似乎反而因为感受到“威胁”(洛青舟躁动的净炎)而变得更加躁动。
“……能……量……冲……突……检……测……”叁芮的扫描光束落在两人身上,“……苏……韵……体……内‘破……时……剑……意’……本……质……为……极……致……的‘斩……断’与‘否……定’……洛……青……舟‘净……炎’本……源……蕴……含‘焚……尽’与‘重……塑’……两……者……在……伤……重……虚……弱……状……态……下……失……去……调……和……易……引……发……法……则……层……面……对……抗……必……须……尽……快……平……息……调……和……”
道理都懂,但如何平息?两人现在都接近油尽灯枯,连维持清醒、控制自身都极为艰难,遑论调和两种本质上就存在一定对立的高阶力量?
就在这时,绕着石碑飞行的溯光圆球,似乎感应到了两人的危机与力量的冲突。它停了下来,悬浮在石碑正前方,球体光芒微微波动。
紧接着,它做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举动——它缓缓地、轻柔地,朝着石碑背面那幅残缺的星图,撞了过去。
不是物理的撞击。在溯光球体接触星图表面的刹那,它自身的淡金暗银光芒,与石碑散发出的古老“观时道韵”,以及星图中残存的、指向特定时空法则的轨迹,彻底交融在了一起!
嗡……
一声低沉悠远、仿佛来自时光尽头的轻鸣,自石碑内部响起。
那幅残破的星图,竟在溯光光芒的“注入”与“共鸣”下,活了过来!
残缺的线条开始自行延伸、补全,黯淡的光点重新亮起,并按照某种玄奥的韵律缓缓移动、闪烁。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深邃的时空法则感悟,伴随着一种奇异的、能够包容与调和不同时间流速、不同法则倾向的“中立”意境,从复苏的星图中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观时亭,更将洛青舟与苏韵包裹其中。
在这股意境的笼罩下,苏韵眉心躁动的炽白剑意,仿佛被一只无形而温和的大手轻轻抚过,那股凌厉霸道的“斩断”之意并未消失,却多了一丝“观察”与“选择”的余地,变得驯服了一些。而洛青舟体内躁动的净炎真元,也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凉的稳定剂,那“焚尽”与“重塑”的暴烈被稍稍抚平,运转重新趋于有序。
冲突的苗头,被这股来自古老“观时亭”的、经由溯光激发的调和意境,暂时压制并引导了。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那股濒临内爆的危机感消退。虽然伤势依旧沉重,力量冲突的根源未除,但至少赢得了喘息与处理的时间。
“……星……图……复……苏……程……度:42%……推……测:此‘观……时……亭’星……图……具……有‘记……录’、‘演……算’、‘调……和’部……分……时……空……法……则……的……功……能……溯……光……的……共……鸣……激……活……了……其……残……存……效……用……”叁芮分析道,“……利……用……此……地……环……境……与……星……图……意……境……辅……助……疗……伤……调……和……力……量……效……率……可……提……升……300%以……上……”
天无绝人之路!这观时亭,竟成了他们绝境中的一线生机与助力!
“抓紧时间!”洛青舟当即盘膝坐下,强忍着不适,开始运转功法,引导体内残存的真元,借助星图散发的调和意境,修复伤体,平复净炎本源。同时,他将身上最后几颗疗伤丹药服下。
苏韵也立刻在他身旁坐下,闭目凝神,一方面借助碧金玉髓温养受损的神识,另一方面,则尝试在那股调和意境的辅助下,更深入地去理解、沟通、最终彻底收服体内那缕“破时剑意”,消除其与洛青舟力量的潜在冲突。
叁芮则一边修复自身损伤,一边持续监控气泡壁障的稳定性、外界流质的变化,以及星图复苏的进程。
溯光圆球静静悬浮在复苏的星图前,仿佛成为了这座古老观时亭临时的“核心”,其光芒与星图交相辉映,稳定地维持着那股宝贵的调和意境。
时间,在这奇异的气泡中悄然流逝。外界的混乱被隔绝,内部的危机暂时平息。但他们都清楚,七个时辰的倒计时已经开始,气泡之外,是更加凶险未知的倒悬钟塔深层区域。他们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恢复力量,并尝试从这“观时亭”中,获取关于前路、关于此地、甚至关于那场上古灾变的更多线索。
那幅逐渐补全的星图深处,似乎还有更多的秘密,在等待着被点亮……
---
下章预告: 借助观时亭星图的调和意境,洛青舟与苏韵的伤势与力量冲突得到初步控制与缓解。在疗伤间隙,他们尝试解读星图中补全的部分信息,发现其不仅描绘了倒悬钟塔内部部分区域的时空结构,更隐约指向了几处关键的“法则节点”与“封印薄弱点”。其中一处节点的描述,竟与剑意传承中关于“塔灵核心禁锢之地”的模糊记忆有所重叠!同时,溯光与星图的持续共鸣,似乎正在缓慢地“抽取”或“复制”星图中蕴含的某些古老时空法则知识,融入其自身的双生符文之中,使其发生着微妙的进化。然而,就在星图补全度超过60%,即将揭示更多关键信息时,气泡壁障的侵蚀骤然加速!外界混乱时空流质中,一道巨大的、充满恶意的阴影,正缓缓朝着气泡方向“游”来!《序火引路》篇,星图秘钥,恶影迫近。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