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安歌独身一人疾行百里,方在一处隐蔽的山谷中驻足歇息。
他盘膝坐于青石之上,缓缓运转灵力平复翻涌的气血,可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与汪直那场惊天动地的死战。
从汪直的“杀伐之道”中顿悟的“意志碾压”之法,愈加清晰。
他抬手轻抚剑身,指尖触到那依旧残留的暗红煞气,一丝微痛顺着血脉蔓延开来。
心中却是一片明悟:“这场血战,虽九死一生,却让我窥见了杀伐之道的另一重境界。
从前的杀意不过是外露的锋芒,如今却多了几分沉凝厚重,这便是生死磨砺的益处。”
“益处?小主你差点把小命都赔进去!还益处?!哼!”
一声清脆的冷哼骤然响起,小虎化作一道白影窜出,气鼓鼓地蹲在他肩头。
它的爪子不满地扒拉着他的衣领,“汪直的杀伐之道,是几十年尸山血海浸泡出来的。
你强行硬碰硬,无异以卵击石!若不是跑得快,今日恐怕插翅难飞!”
南宫安歌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微微颔首:
“这次……确实冲动了些。”
“哼!这次?你哪次不冲动!”
小虎加重语气,小爪子“啪”地拍在他的脸颊上,带着十足的嗔怪,
“打架的首要前提是自保!
你那《灵狐仙踪》步法明明精妙绝伦,能周旋,能脱身……
偏要想着硬碰硬磨砺道心,但凡有一次闪失,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听本尊一句劝,面对强敌,孤身作战时,能周旋绝不硬抗,能撤退绝不恋战!”
这番话如警钟,在南宫安歌耳边轰然炸响。
“我明白,往后定会注意。”
“光注意不够!”
小虎倏地跳到他面前,雪白的尾巴急促地摆动着,一双金瞳里满是焦灼,
“幽冥殿经此一役,定然会加强戒备。若再贸然行事,无异自投罗网。
依本尊之见,蛰伏些时日,养精蓄锐再做打算!”
南宫安歌沉默了。小虎的提议,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时间从不会停下脚步……
他凝望手腕仅余的三片花瓣??
过往的无助与未来无期的一丝绝望涌上心头。
旋即,在冀州城内大杀四方的快意,又交织翻涌,眼底的杀意骤然炽烈起来:
“幽冥殿作恶多端,如今蓄势南下,必酿无边浩劫,我要以杀止杀!”
“你想干什么?”
小虎心头一跳,隐隐察觉到了不妙。
“我可以游走四方,逐个拔除那些投靠幽冥殿的宵小门派。”
南宫安歌眼中闪过一抹凛冽的寒光,字字斩钉截铁,
“一来,可削弱幽冥殿的羽翼,阻扰北雍征兵的进程;
二来,能借这些恶徒的性命,继续磨砺我的杀伐之道;
更重要的是,要让那些趋炎附势之辈知道,投靠幽冥殿,绝非生路,而是死路一条!”
“不行!”小虎急忙跳起来阻拦,金瞳里满是惊色,“你这般四处树敌,定会引来幽冥殿的疯狂报复!
而且杀伐之道讲究‘有度’,你这般频繁出手杀戮,道心迟早会被煞气侵蚀,到时候悔之晚矣!”
南宫安歌心意已决,抬手轻轻拍了拍小虎的脑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自有分寸。戒备森严之地,我绝不会冒险涉足。”
小虎无奈地蹙起眉头,在青石上来回踱步,最终只能低叹一声:“罢了,本尊也拗不过你。”
接下来的数月,南宫安歌彻底化身成了行走于暗夜的杀神。
他的行踪飘忽不定,如同鬼魅般穿梭于北雍各地,专挑那些依附幽冥殿,残害百姓的势力下手。
每到一处,必是鸡犬不留。
暗红色的杀伐之气笼罩四方,?云剑下亡魂累累,血腥味经久不散。
他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眼神越来越冰冷,昔日眼底的澄澈清明,早已被一层化不开的暗红煞气取代。
只要看见手持兵刃的普通江湖人士,他心中也会毫无征兆地闪过一丝暴戾的嗜杀冲动。
“灵狐仙踪”身法虽在一次次生死搏杀中愈发迅捷诡谲,闪避腾挪,却彻底丢失了原本的灵动飘逸。
每一次落脚都带着斩钉截铁的狠厉,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实地,而是敌人的脖颈。
甚至在参悟《修心录》“明镜映台”的“空”字诀时??
原本该空寂澄澈、映照万物的心境,竟成了一片被血色浸染的湖水。
稍一入定,便会浮现出尸山血海的幻象??
断头的修士,哀嚎的亡魂,种种惨状交织在一起,搅得他心神剧荡,连最基础的静坐调息都难以维系。
更让他心惊的是,就连固本培元的《归一心诀》,修炼时也出现了异象。
往日运转口诀“百川归海,万气朝宗;经脉如龙,势不可挡”时,体内真气澄澈纯粹,如江河奔涌般顺畅流转,滋养四肢百骸。
可如今,真气运转间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腥燥之气,原本莹白的真气边缘,隐隐缠绕着一缕缕暗红煞气。
真气流转的速度虽快了几分,却变得桀骜难驯,时常在经脉分支处横冲直撞,非但无法滋养经脉,反而隐隐有撕裂血脉的隐患。
好几次运转到关键节点,煞气骤然反噬,逼得他气血翻涌,一口逆血险些喷出口来。
“小主,你看看你!”
小虎看着他眼底那挥之不去的暗红煞气,急得团团乱转,“杀伐之道已经开始反噬了!
你现在越来越嗜杀,道心都快被煞气浸透了!
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变成第二个汪直,第三个寒老,彻底被杀戮意志吞噬!”
南宫安歌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只觉脑海中阵阵轰鸣。
“这些煞气,皆是恶魂怨念所化,需至纯灵气方能调和,若非万不得已,本尊绝不愿意沾染分毫,哼!”
小虎的目光落在一旁的?云剑上,只见剑身早已被一层暗红光泽笼罩,任凭南宫安歌如何催动灵力洗涤,都无法清除分毫。
“这剑虽比不上你亲手炼制的雷鸣剑,却也有了灵性,”
小虎冷哼一声,语气凝重,“不过,这灵性却是杀戮煞气所凝,长此以往,只怕连你的心性,都会被这柄剑影响……”
南宫安歌怎知其中利害关系。
小虎摇摇头,也不知使得什么法子,那枚?云剑也化作流光融入玉佩之中。
“只望玉佩至纯灵力能消融些煞气。只是它所剩灵力不多,若是耗尽,本尊就只能待在护魂壁上……”
委屈!虽得承受,也得说出来,不然本尊的好,小主你怎会体会!!
南宫安歌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温情,轻抚它的额头道:“小虎至尊,没有你相伴,我怎能走到今日?”
小虎心中暗喜:“只要小主多记得我的好,日后寻到另外两道分魂,必是以我为主,哼!‘灵犀’、‘白虎’再也休想骑在本尊头上!”
“?云剑少用,那雷鸣剑蕴含一丝‘雷霆之力’,对这煞气有压制之效,倒是无妨……”
……
而此时,南宫安歌的“恶名”,早已传遍了整个中土大陆。
“血刃修罗”,“暗夜罗煞”各种名号漫天飞,不但让所有依附幽冥殿的势力闻风丧胆,甚至普通百姓都闻声色变。
幽冥殿震怒不已,暗中派出了无数精锐的“夜游魂”,布下天罗地网,誓要将这个搅乱他们计划的煞星,挫骨扬灰。
南宫安歌站在一处门派废墟之上,望着漫天飞舞的灰烬,心中第一次生出迷茫。
他本意是惩戒恶徒,却没想到自己竟一步步陷入了杀戮的泥潭,被杀伐之道反噬。
西域之行,似乎已是他唯一的退路,但他心中那股不服输的韧劲,又让他不愿就此退缩。
几日后,北雍亳州城外数十里,一处普通小镇。
残阳如血,洒在古老的长街上。
小镇各处皆传来阵阵哀嚎与呵斥声,炊烟断绝,往日的喧嚣被恐惧笼罩。
一处农家小院内,几道身影正肆意施暴??
四名身着四海学院服饰的年轻弟子,手持皮鞭狠狠抽打着蜷缩在地的布衣百姓,他们眼神空洞,麻木不仁,连嘴角都没有丝毫波动。
院中央,一名锦衣华服的修士双手负后,腰间悬挂着四海学院的鎏金令牌,脸上带着玩味的戏谑笑容,正是如今的学院老师魏秋明。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名浑身是血,试图爬起来求饶的老者,抬脚便将其踹翻在地,靴底死死碾着老者的手背,厉声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敢窝藏这些逃脱兵役的贱民,真当我四海学院的人好说话?”
老者痛得浑身抽搐,却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住手!”
一声厉喝陡然从院外传来,马蹄声急促落地,一队身着劲装的人马迅速围拢过来。
为首一人翻身下马,大步踏入院内,目光如炬地扫过眼前的惨状,正是亳州顾家子弟顾安。
顾家虽在老家主顾清卫劝说下依附了幽冥殿,却始终坚守底线,在自家势力范围内护佑一方百姓。
见四海学院弟子对百姓施暴,顾安怒火中烧。
“这里是亳州地界,轮不到你们四海学院在此放肆!”
顾安拔出腰间长剑,剑指魏秋明:
“这些百姓皆是安分守己之辈,何来窝藏逃兵之说?
你们无故施暴,未免太过猖獗!”
魏秋明闻言缓缓收回脚,转头看向顾安,脸上笑容愈发讥讽:
“亳州地界?顾老弟,你这话可有意思了。”
他踱步到顾安面前,上下打量着,语气轻蔑:“征兵不利的烂摊子,本该是你们顾家的责任,如今分派给我们学院协助,你倒反过来质问我?”
“协助征兵,而非残害百姓!”
顾安剑眉倒竖,周身灵力涌动,“我顾家绝不会任由你们在此作恶!速速停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魏秋明似听天大笑话,突然大笑:“就凭你?
顾安,别以为在亳州地界,就忘了自己身份!
阻扰征兵,视同谋反!尔等有几个脑袋?”
他冷哼一声,挥手示意,全然无视顾安。
鞭打声、哀嚎声再次响起。
顾安神色一凝,再难抑制,挥剑一斩??一道皮鞭应声而断!
“你顾家在亳州称王,到了我面前,还不够看!”魏秋明勃然大怒,掌心凝聚一团带邪气的暗红色灵力,直拍顾安面门。
他服过“升灵丹”,修为远超同阶,出手又快又狠,根本不给顾安反应机会。
顾安心头一惊,急忙挥剑格挡,“铛”的一声脆响,长剑嗡嗡作响,一股蛮横力量顺剑身传入体内,让他气血翻涌,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他没料到魏秋明实力如此强悍,眼中闪过凝重,不敢大意,催动全身灵力,长剑化作寒光刺向魏秋明。
但魏秋明不与他硬拼,身形灵动避开攻击,同时不断释放邪异灵力干扰顾安。
那些四海学院弟子也围了上来,虽招式僵硬,却悍不畏死,如傀儡般疯狂进攻。
跟随顾安的护卫此刻战战兢兢,哪敢出手??这种内斗,身为下人,怎敢背负谋反之罪?!
顾安腹背受敌,渐渐落入下风。
魏秋明抓住一个破绽,一脚踹在顾安的膝盖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顾安膝盖骨碎裂,单膝跪倒在地。
“我说过,你不够看。”
魏秋明走到顾安面前,用脚尖挑起他的下巴,语气充满了羞辱,“顾家子弟?不过如此!
现在给我磕头认错,再把镇上窝藏逃脱兵役的贱民都交出来,我或许能饶你一条狗命。”
顾安死死咬着牙,眼中满是屈辱与不甘,却因伤势过重,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缓缓传入院内:
“欺负完百姓,又羞辱同道,魏秋明,你倒是越发有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