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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红月之下15

    ..........

    尤利娅面具下的眉头微微蹙起,她倒从未有过这种视角。

    “所以,你认为这个设定存在内在的缺陷?但有的故事版本,在凡瑟特晚年会开始讲述赎罪与忏悔......”

    “但如果故事转向赎罪和幡然醒悟,”

    诚司轻轻摇头。

    “那么它又会立刻沦于庸常的道德寓言,失去了它最初那种摒弃了简单善恶、直面人性阴暗与交易残酷的独特美感。这就像在一杯浓烈的苦艾酒里兑入了过量的糖水,破坏了原本复杂的风味。”

    “那么,依你之见?”

    尤利娅追问,她的好奇心被真正勾了起来,她确实拘泥于自己的视角太久。

    “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诚司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分享一个禁忌的秘密。

    “凡瑟特那从未真正熄灭的、对永恒青春和绝对权力的贪婪野心,促使他找到了另一种方法,一种真正的、更为彻底的......规避了代价的方式?”

    他望向头顶处的高高穹顶,那些神话所在的位置。

    “在这个被重新诠释的故事里,画像或许从来就不是那个被动的‘容器’,”

    “‘人’,才是。画像与人的角色,从一开始就被巧妙地互换了。真正的‘容器’,在承载污秽与堕落的同时,会不可逆转地保持其被‘铸造’时所赋予的特征——比如,永恒的青春与美貌。”

    “而真正的、毁灭性的‘代价’,只会在‘容器’最终破裂、不堪重负之时,才会真正显现、爆发。”

    “但问题在于,”

    他微微向前倾身,声音几不可闻,如同耳语。

    “如果这部分‘转换’与‘承载’的‘技术’,在漫长的摸索中已经趋于某种意义上的‘完美’,完美到......可以让那庞大的‘代价’被分散出去,被转移,让‘其他人’来默默承受呢?”

    尤利娅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她看着诚司,面具下的脸庞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仿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见”了这个男人。

    他话语中暗示的可能性,远比《恩斯雷德的画像》原故事本身更加黑暗,更加冰冷,也更加......贴近她对父亲曾所为之事的隐约直觉。

    ——他绝对认识,或者某种程度上涉及过与阿纳托尔·斯特拉瑟相关的事。

    “怎么,”

    她下意识地用上了略带调侃的语气,试图冲淡这过于沉重的谈话氛围,尽管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听起来反而有种奇异的冷感。

    “听你的口气,你难道是另一个凡瑟特?一个成功改进了契约条款的凡瑟特?”

    诚司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那笑容看起来竟有几分真诚的无奈和自嘲,与之前完美的社交笑容截然不同。

    “怎么可能......尤利娅小姐可真会开玩笑。”

    他摆了摆手,仿佛要挥散这个荒谬的联想。

    “我从不做,也鄙夷那种交易。”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笃定。

    “或者说,我所追求的东西,从来就不是那种虚假的、建立在侵蚀他人或扭曲自然法则之上的‘完美’。那不过是精致的幻觉,终将破灭。”

    就在这时,舞池中响起了新的舞曲,是一支旋律舒缓优雅、源自旧时宫廷的慢步华尔兹。

    缠绵悱恻的弦乐声飘荡在空气中,与周围暧昧的灯光和窃窃私语融为一体。

    尤利娅看着眼前的诚司,又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那些依旧对他们这对组合投来惊疑不定目光、刻意保持距离的人群。

    一个念头突兀地、几乎是违背她自身意志地冒了出来。

    她几乎从未在舞会上跳过舞,强烈的洁癖和对肢体接触的厌恶是主要原因。

    但此刻,或许是为了打破这因深入谈话而变得有些诡异的氛围,或许是为了某种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试探。

    ——试探他的反应,试探他的身体是否如他表现出的这般脆弱。

    ——她第一次,主动向一个认识不久、身份却再次成谜的男人发出了邀请。

    “你的腿,”

    她的目光落在诚司被黑色西裤包裹、显得笔直修长的双腿上。

    “能跳么?”

    她清晰地记得在书店里他拄着那个拐杖。

    而刚才他站立、行走时,步伐却稳定得看不出丝毫异样。

    诚司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独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被一种混合着玩味和应允的笑意取代。

    “尤利娅小姐亲自邀请,我必然要尽我所能,不敢扫兴。”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带着旧式贵族风范的邀舞礼。

    同时抬起那双戴着与礼服同色薄羊皮手套的手,一只做出邀请的姿态,另一只预备揽住舞伴的腰际。

    “但是,”

    他抬起那只独眼,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提醒。

    “您最好......稍微慢一点,迁就一下我这个可能腿脚不太协调的舞伴。”

    “放心,”

    尤利娅将自己的手,同样被黑色丝绸手套包裹着,放入他伸出的掌中。

    隔着一层丝绸和一层羊皮,依旧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

    “我的舞蹈技术,如同我的解剖技术一样,是经过严格训练、力求完美的。”

    她的话并非炫耀,而是单纯陈述事实。

    如同她被迫掌握的其他用于学习、观察乃至上流社会的“必要修养”之一——马术、剑术、枪术—样,舞蹈也曾是她需要学习的技能。

    而她一旦开始学习,便会以近乎苛刻的标准要求自己,直至达到无可指摘的熟练度。

    诚司极其绅士地虚揽住她的腰,手掌只是轻轻贴着礼服丝绒面料。

    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完全尊重距离的姿势。

    滑入光影流转的舞池。

    出乎尤利娅的意料,诚司的舞步不仅毫不生疏,反而堪称极其娴熟。

    他作为被引导方却精准而流畅。

    ..........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