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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孤注一掷与背叛的回响

    记录者:寒

    十天。这个数字像一道催命符,刻在了小焱的每一寸神经上。调解庭,这个本应是寻求和解与出路的地方,对他而言,却更像是一个提前到来的审判席。女友小薇自那通电话后,便与他陷入了冷战,信息不回,电话不接,仿佛从他生活中瞬间蒸发。这种亲密关系的骤然冻结,带来的不仅是心痛,更是一种被剥离了最后情感缓冲垫的、赤裸裸的直面绝境的恐慌。

    然而,也正是这种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的绝境,反而催生出了一股畸形的、近乎偏执的勇气。那点关于L市的渺茫希望,在现实的巨大压力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被他病态地放大,成为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想象中的“翻盘”机会。

    “我必须去L市!”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只有找到阿杰,让他出面,或者哪怕只是拿到他还在L市的证据,我才能在调解庭上有说话的底气!否则,我就是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我试图让他冷静。“小焱,L市不小,光凭一个模糊的汽车站背景音,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你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就算去了,找到的概率有多大?万一找不到,你连准备调解的时间都浪费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猛地打断我,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狂躁,“坐在家里等死吗?等着上法庭,然后被列为失信人,工作丢掉,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去L市,至少我努力过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得去!”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太久的野兽,红着眼睛,只想不顾一切地撞破牢笼。理性分析在此刻的他面前,苍白无力。我知道,我无法阻止他。这种孤注一掷的冲动,是他濒临崩溃的精神,为自己寻找到的唯一出口。

    他迅速请了年假,订了最早一班去L市的长途汽车票——他不敢坐需要实名制的高铁和飞机,潜意识里害怕被某种无形的系统追踪。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具体去向,除了我。出发前夜,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和地图,标记着L市汽车站周边所有可能藏身的区域:老旧小区、城中村、廉价旅馆、劳务市场……他打印了几十份阿杰几年前的照片(能找到的最清晰的一张),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赌徒押上全部身家时的、混合着恐惧与狂热的光芒。

    送他去汽车站的那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他背着一个简单的双肩包,身影在雨中显得格外单薄而决绝。

    “保持联系,随时告诉我情况。”我叮嘱他,心里充满了不安。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汇入了排队检票的人群,背影很快被雨雾和人群吞没。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手机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唯一通道。小焱的消息断断续续地传来,像一部节奏混乱的冒险片日志。

    第一天: “到了。L市汽车站比想象中大,周边环境复杂。问了几个摩的司机和报亭老板,没人对照片有印象。住在车站附近一家小旅馆,条件很差,但便宜。”(附了一张旅馆房间狭窄局促的照片)

    第二天:“跑遍了车站附近所有的中介和劳务市场,一无所获。感觉像在沙漠里找一粒特定的沙子。腿快断了。”(语音里是难以掩饰的疲惫)

    第三天: “今天去了几个老旧的居民区,把照片给一些坐在门口的老人看。有个大爷说好像有点眼熟,但不能确定,说可能是在附近棋牌室见过……算是个线索吗?”(语气里带着一丝微弱的、不敢确定的期待)

    第四天: “盯了几个棋牌室,没看到人。钱快花完了。这边消费比想象中高。晚上做噩梦,梦见在L市的巷子里被催债的人追。”(文字里透露出经济和精神的双重压力)

    希望,在日复一日的徒劳奔波和不断消耗的积蓄中,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他开始在电话里流露出越来越多的焦躁和自我怀疑。

    转机,出现在他抵达L市的第五天下午。一个近乎戏剧性的时刻。

    他当时正在汽车站后街一个脏乱嘈杂的露天面摊,吃着最便宜的素面,一边机械地翻看着手机里阿杰的照片,几乎已经绝望。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穿着灰色夹克、低头快步从街对面走过的身影。那走路的姿态,那侧脸的轮廓……

    小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身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阿杰!虽然瘦了很多,神情憔悴,但他绝不会认错!

    “阿杰!!!”他嘶吼一声,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冲过街道。

    那个身影猛地一僵,回过头,露出了一张小焱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正是失踪数月、让他坠入深渊的阿杰!阿杰的脸上瞬间闪过极度的惊愕和恐慌,他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跑,但小焱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一把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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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杰!你个王八蛋!!你他妈害死我了!!”积压了数月的愤怒、恐惧、委屈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小焱眼睛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死死攥着阿杰,生怕他再次消失。

    阿杰挣扎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开,周围已经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他的脸色变幻了几下,最终,那种惊恐慌乱的神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令人心寒的麻木和冷漠。

    “放开。”他声音沙哑,没什么起伏。

    “放开?!你他妈跟我说放开?!”小焱几乎是在咆哮,“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成了什么样子?!银行天天逼债!我工作快保不住了!我女朋友也要跟我分手!我他妈天天做噩梦要坐牢!你倒好,躲在这里逍遥快活?!”

    “我逍遥快活?”阿杰嗤笑一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你看看我这样子,像逍遥快活吗?”他扯了扯自己陈旧起球的夹克,“我比你还惨!我欠的比你那笔多十倍!高利贷天天在找我!我连家都不敢回!东躲西藏,跟条野狗一样!”

    “那你就能坑我?!我们那么多年的兄弟!你他妈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连累我!!”小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撕裂。

    “兄弟?”阿杰的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但更多的是被现实磨砺出的冰冷和自私,“小焱,算我对不起你。但当时那种情况,我不找你找谁?我也没办法!我也被坑了!那个工程就是个骗局!我的钱也全砸里面了!”

    他试图将自己的责任淡化,归咎于“被骗”,归咎于“没办法”。这种推诿和毫无悔意的态度,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小焱最后一点对“兄弟情分”的幻想。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小焱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那笔担保贷款,你必须负责!你跟我回去,跟银行说清楚!”

    “回去?回去等着被抓吗?”阿杰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小焱踉跄了一下,“我告诉你,不可能!我现在自身难保!那笔钱,我还不上!你也别找我!就当我死了!”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小焱一眼,眼神里再无半分旧情,只有急于摆脱麻烦的狠厉和决绝,然后转身,迅速钻进旁边一条更狭窄昏暗的巷子,几个拐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焱僵在原地,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雨丝飘落在他的脸上,混合着温热的液体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耳边回荡着阿杰最后那些冰冷绝情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碎了他过去所有基于“信任”和“义气”的认知。

    他以为找到阿杰,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钥匙。却没想到,找到的,是更深的背叛,和一把将他最后希望也彻底焚毁的烈火。

    孤注一掷的追寻,换来的是一场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背叛。他站在L市陌生而冰冷的街头,看着阿杰消失的方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丑。调解庭的日期迫在眉睫,而他,手里依旧空空如也,只剩下被至交好友亲手撕碎的、血淋淋的信人残骸。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