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破装置发出的不是巨响，而是一种低沉的、如同玻璃破碎的嗡鸣。
管道弯曲处的外壳裂开了一道两米长的缝隙，淡金色的能量流像血液般喷涌而出，在真空中迅速凝结成晶体状的雾，飘散在黑暗里。那些悬浮在能量流中的人体开始随着泄漏而缓慢旋转，像落叶在水流中打转。
“缺口确认！开始封堵！”张猛吼着，侦察艇的机械臂已经伸出，末端抓着一块不规则的银色碎片——从摇篮之锚带回的规则稳定器残片。
碎片靠近缺口的瞬间，异变突生。
原本只是泄漏的能量流突然变得狂暴，淡金色光芒暴涨，像是被激怒的野兽。碎片表面的银色纹路自动亮起，两种能量激烈碰撞，迸发出刺眼的白光。
“能量反冲！猛哥快退！”扳机在通讯频道里大喊。
但张猛没退。他咬紧牙关，操控机械臂继续向前。碎片一寸寸靠近缺口，每前进一厘米，碰撞的能量火花就更密集一分。侦察艇的外壳开始过热报警，控制台闪烁红光。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就在碎片即将贴上缺口的刹那，观察窗那边传来动静。两名加速派守卫已经发现了异常，正朝着这边飞来。他们手中的武器开始充能，暗紫色的光芒在枪口汇聚。
“扳机！EmP！”张猛吼道。
“发射！”
无形的电磁脉冲以扳机的侦察艇为中心扩散开来。两名守卫的动作瞬间僵硬，他们身上的电子设备冒出火花，武器系统失效。但他们的推进背包是机械式的，依然在运作——两人继续朝着缺口飞来，显然打算肉身拦截。
“妈的，是改造人！”张猛认出了那种不协调的动作模式——加速派的高阶士兵通常会用机械部件替换部分身体，以降低对电子设备的依赖。
没时间了。
张猛做了个疯狂的决定。他解开安全带，抓起另一块稳定器碎片，直接打开了侦察艇的舱门。
“猛哥你疯了吗？！”扳机尖叫。
“没疯！给我掩护！”
真空瞬间抽走了舱内的空气，张猛靠着装甲服维生系统维持呼吸。他在无重力环境中猛地一蹬，整个人如炮弹般射向缺口。手中碎片银光大盛，像一颗微型星辰。
第一块碎片已经贴在了缺口边缘，正在稳定泄漏的能量流。但缺口中央仍然有大量能量喷涌。张猛需要把第二块碎片嵌进去，完成封堵。
但一名守卫已经赶到，机械臂朝他抓来。
张猛在空中强行扭转身体，险险躲过。装甲服的推进器燃料只够三秒机动，他必须在这三秒内完成一切。
一秒。他靠近缺口，能量流的辐射让装甲服的温度读数飙升到红色区域。
两秒。他举起碎片，对准缺口中央狠狠砸下。
“给我——封上！”
第二块碎片嵌入缺口的瞬间，时间和空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后，所有声音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变得极其缓慢。张猛看到那名守卫的动作慢得像是在水里移动，飞溅的能量结晶悬浮在半空，每一粒都清晰可见。他自己的思维也变慢了，但奇怪的是，他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每一道能量流动，每一粒尘埃的轨迹，甚至……
管道内部，那些悬浮的人。
他们的眼皮在颤动。
非常轻微，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但张猛“看到”了——不是用眼睛，是用某种刚刚被唤醒的感知。那是时间权能碎片泄漏的能量，与规则稳定器碰撞产生的短暂时空扭曲，让他短暂地进入了某种高维视角。
他看到了管道里所有人的状态。意识被剥离89%到94%，但还有残存的碎片，像风中的余烬。其中一些碎片还很“新鲜”，是最近才被剥离的，也许还有机会……
老陈的眼皮颤动最明显。他的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
张猛听不见，但他“读”到了那个口型。
两个字。
“……女儿……”
然后时空恢复正常。
轰！
两枚碎片完美嵌合，缺口被彻底封堵。泄漏停止，淡金色能量流在管道内恢复平稳。银色纹路覆盖在缺口表面，像伤口的缝合线。
但代价是——张猛因为反冲力被狠狠弹飞，直接撞在管道外壁上。装甲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背部缓冲系统失效，他感觉自己的肋骨至少断了两根。
“猛哥！”扳机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事……”张猛咳了一声，面罩上溅了血迹，“任务……完成了吗？”
“完成了！缺口封堵，能量泄漏停止！但是——”
扳机的声音突然变得惊恐：“但是那些守卫……他们在干什么？”
张猛艰难地转头。只见那两名失去电子设备的守卫并没有放弃，他们做出了更疯狂的举动——其中一人撕开了自己的装甲服，露出胸膛。那里不是血肉，而是一个镶嵌在胸腔里的暗紫色晶体。
另一个人做了同样的事。
两人相视点头，然后同时用机械臂刺穿了对方的晶体。
没有血。只有暗紫色的能量从破碎的晶体中喷涌而出，在空中交织，形成一道诡异的传送门。
“自毁召唤……”张猛想起了星灵旅者资料库里的记载——加速派高阶士兵的最终手段，以自身存在为代价，召唤更强大的东西。
传送门中，一只覆盖着银白色装甲的手伸了出来。
然后是第二只。
两只手抓住传送门边缘，用力一撕——门被硬生生扩大了一倍。一个三米高的身影从门内踏出。
净除者。
但不是普通的净除者。这台净除者的装甲表面流淌着淡金色的纹路，与管道内的能量流同源。它的面具眼部位置，不是普通的光学传感器，而是两枚不断变幻的时钟图案——指针在顺时、逆时、甚至随机转动。
“时间……净除者……”扳机的声音在颤抖，“资料库里只有概念图，他们居然真的造出来了！”
净除者落地（如果真空可以算“地”的话），转头看向被封堵的缺口。它的时钟眼睛转动了几下，然后转向张猛所在的侦察艇。
没有警告，没有对话。它直接抬起手臂，掌心张开，一个淡金色的漩涡开始形成。
漩涡中央，时间在倒流——张猛看到刚才飞溅的能量结晶开始倒退回缺口，破损的管道外壳碎片从虚空中飞回原位，就连两名守卫自毁后飘散的能量都在重新凝聚。
它在试图“修复”被破坏的节点。
但规则稳定器碎片抵抗着这种倒流。银色与淡金色激烈对抗，缺口处开始出现空间裂纹——不是物理裂缝，是现实结构的撕裂。
“它在和稳定器拔河！”扳机分析数据，“这样下去要么稳定器被时间倒流‘抹除’，要么管道结构被撕裂！不管哪种，里面的人都会——”
话没说完，净除者突然转向，时钟眼睛锁定扳机的侦察艇。
掌心漩涡改变方向。
扳机感觉自己周围的时空开始凝固。侦察艇的引擎出力在下降，设备响应变慢，就连他的思维都在变得迟缓。
“它在……减速我的时间……”
张猛想动，但断骨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扳机的侦察艇像被冻在琥珀里的虫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就在这时，管道内部，异变再生。
那些悬浮的人体中，有几十个人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不是完全清醒，而是某种本能反应。他们的眼睛没有焦点，但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净除者的位置。
然后，他们开始“哭泣”。
不是眼泪。是从他们眼中流出的淡金色光点，与管道内的能量流同源，却更加纯净。这些光点穿过管道外壳，无视物理阻隔，飘向净除者。
净除者的动作突然僵硬。
时钟眼睛的转动变得混乱，顺时、逆时、停顿、加速……像坏掉的钟表。它掌心的漩涡开始不稳定，时大时小。
“那些光点在干扰它！”扳机发现自己周围的时间流速恢复正常，“它们在用残存的情感能量……干扰时间权能的衍生物！”
机会。
张猛用尽最后力气，对着通讯频道嘶吼：“所有人……撤！现在！”
扳机没有犹豫。三艘侦察艇引擎全开，朝着预定撤退路线疾驰。
净除者想追，但那些光点如附骨之疽缠绕着它。它愤怒地挥臂扫开光点，却又有更多从管道中飘出——不只是那几十个人，现在有成百上千的人开始“哭泣”。
他们依然没有意识。
这只是残存本能的共鸣，是被榨取的情感能量对“榨取者”的最后反抗。
净除者被困住了。
侦察艇消失在黑暗的小行星带深处。
管道节点处，缺口上的银色纹路稳定地闪烁着。而在管道内部，那些睁开眼睛的人，又缓缓闭上了眼。
但这一次，他们的表情不再平静。
有些人嘴角微微上扬，像在做美梦。
有些人眉头紧皱，像在抗争。
老陈的嘴唇又动了动，这次的口型很清晰。
他说的是：
“……谢谢。”
远在希望号的苏婉，突然感觉手中的七彩晶体剧烈发烫。
她低头看去，晶体内部的银色脉络正疯狂流转，组成了她从未见过的复杂图案——那图案像是一棵树，根系扎进黑暗，树冠伸向光明，而在树干的位置，有一个沙漏正在破碎。
沙漏破碎的瞬间，晶体表面浮现出一行小字：
时间伤口已标记。等我。
字迹停留三秒，然后消散。
苏婉握紧晶体，看向窗外无垠的星空。
她知道，林墨正在归来。
而当他归来时，有些人，必须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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