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瘫软在地的守旧派修士，浑身抖如筛糠，一股难闻的骚臭味从他身下弥漫开来。他抬起头，对上顾盼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眸，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要被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冻结、撕碎。
“我……我说……我都说……”他的牙齿上下打颤，几乎咬不准字音，“是……是天衍宗的掌门，陆行舟！融灵大阵……是他老人家的百年大计，用来……用来剥离三界灵脉，重塑……重塑一个只属于天品灵根修士的世界！”
恐惧之下，他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原来，守旧派的最终目的，远不止是维护旧秩序那么简单。他们竟是妄图通过那所谓的“融灵大阵”，将三界所有地品以下的灵脉全部抽取，汇聚一处，创造出一个只供他们这些顶尖修士享用的“仙界”。而那些被剥夺了灵脉的土地，和生活在土地上的亿万修士，都将沦为废土与枯骨。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致的计划。
白月听得柳眉倒竖：“这帮老王八蛋，心比这沼泽里的烂泥还黑！”
夜渊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虽是魔族，却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旦让守旧派的阴谋得逞，三界将不复存在。
“首领的位置，你们如何联络？”顾盼继续追问，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没……我们没有资格直接联络掌门……”那修士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玉简，“所有任务，都……都是通过这‘传影玉’下达的……我们只负责执行……”
顾盼伸手将玉简摄入手中，神识一扫，确认无误后，便再也没有看那人一眼。她站起身，对着白月递了个眼色。
白月心领神会，笑吟吟地走上前，在那修士惊恐的注视下，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做个好梦。”
那修士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恐惧瞬间凝固，随后化为空洞与茫然。他痴痴地笑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世间最美好的景象，身体却在笑声中迅速失去生机，软倒在地，再无声息。
处理完杂鱼，三人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夜渊制住，跪在地上的墨煞身上。
墨煞的恶鬼面具下，发出粗重的喘息。他将一切都听在耳中，心中早已没了半点侥幸。
“成王败寇，要杀就杀！”他倒是硬气，嘶哑着嗓子吼道。
“杀你？”顾盼踱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太便宜你了。”
她从怀中取出那枚幽冥领主赠予的黑色水滴状晶石——幽冥引。没有丝毫犹豫，她指尖用力，将其捏碎。
“咔嚓。”
一声轻响，晶石化作一缕黑烟，无声无息地融入了空气中。
整个溶洞，在这一刻忽然安静下来。连洞外沼泽的虫鸣与气泡破裂声，都消失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威压，从四面八方缓缓挤压而来，仿佛整片幽冥沼泽，都将这里当成了它的心脏，正在缓缓收缩。
石桌、石凳，乃至洞壁上的岩石，都开始渗出漆黑如墨的粘稠液体。这些液体汇聚在一起，在溶洞的中央，缓缓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幽冥领主的身影，再次出现。他那张由纯粹暗影构成的脸上，两个墨绿色的漩涡缓缓转动，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墨煞身上。
“你让我很失望。”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墨煞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那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恐惧。他背叛的，不仅仅是一位上司，而是创造了他的“神”。
“领……领主大人……”他所有的硬气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声音里充满了哀求，“我……我是一时糊涂！是他们……是那些人族修士蛊惑我的！再给我一次机会……”
幽冥领主没有理会他的辩解，只是缓缓抬起手。
“你生于此地，也该归于此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墨煞身下的地面，突然变得如同流沙般柔软。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地底传来，拉扯着他的身体，让他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
“不！不——！”墨煞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拼命挣扎，魁梧的身躯扭动着，却无法撼动那股力量分毫。漆黑的泥浆没过他的膝盖，没过他的腰腹，没过他的胸膛……
他那张狰狞的恶鬼面具，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创造者，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
“你这个怪物！你根本就没有心！我跟了你三千年……三千年！还不如三个外人！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永世被困在这片烂泥里——啊！”
泥浆最终淹没了他的头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地面恢复了平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怨念。
白月看得咂舌，小声对顾盼说：“你们魔界处理叛徒，都这么……环保的吗？”
夜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那片地面，眼神复杂。
幽冥领主处理完墨煞，才将目光转向顾盼三人。
“你们做得很好。”他那由暗影构成的身体微微点头，“按照约定，这是你们的报酬。”
他摊开手掌，一颗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内部却仿佛有亿万星辰在流转的晶石，静静地悬浮在他掌心之上。
那便是幽冥晶核。
仅仅是看着它，顾盼就感觉到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幽冥之力扑面而来。这股力量阴冷、深邃，却又蕴含着磅礴的生机，仿佛是死亡与新生的结合体。它与灵脉之心那股厚重的气息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规则的具象化。
幽冥晶核缓缓飘向顾盼。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其接入掌中。晶核入手冰凉，却并不刺骨，反而有一种温润的质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丹田内的噬灵口，在接触到这股气息的瞬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渴望。
这东西，对噬灵口而言，是大补之物。
“多谢。”顾盼将其收入储物戒，点了点头。
“交易还未结束。”幽冥领主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承诺的援军，现在也一并交予你。”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走出了十道身影。
这十道身影与幽冥领主的形态颇为相似，同样是由纯粹的暗影构成，没有五官，只有两点幽绿色的光芒在头部的位置闪烁。他们身形统一，气息内敛，却都散发着元婴期的强大波动。他们就像是十个沉默的影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他们是‘幽冥卫’，是我本源的一部分。”幽冥领主介绍道，“他们没有神智，只会绝对服从持有幽冥晶核之人的命令。离开沼泽后，他们便会听你调遣。”
顾盼看着这十名沉默的元婴期战力，心中也不免有些惊讶。这位幽冥领主，当真是大手笔。这十名幽冥卫，足以横扫人界一个中等宗门了。
“我知道，你们接下来要去妖界。”幽冥领主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守旧派的势力遍布三界，你们的敌人，会比想象中更多。带上他们，或许能帮上一些忙。”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顾盼没有推辞。两界城正是用人之际，这股力量来得正是时候。
“交易完成，我也该离开了。”幽冥领主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记住，守旧派的野心，远不止于此。稳固灵根之源，不仅是救别人，也是在救你们自己。”
他的身影彻底融入阴影，消失不见。那股笼罩整个溶洞的威压，也随之散去。
白月走到一名幽冥卫面前，好奇地戳了戳对方的胳膊，触感冰凉而富有弹性，像是戳在了一块万年玄冰胶上。那幽冥卫毫无反应，只是静静地站着。
“真没意思，一群闷葫芦。”她撇了撇嘴，收回了手。
顾盼没有理会她的玩闹，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和昏迷的墨阳，对夜渊说：“这里处理一下，我们该走了。”
夜渊点了点头，走到墨阳身边，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昔日的叔伯。他抬起手，一道精纯的魔气渡入墨阳体内，解开了白月的禁制。
墨阳悠悠转醒，看到眼前的夜渊，眼神还有些迷茫，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环顾四周，当看到空无一人的溶洞时，脸色大变。
“墨煞……他们人呢？”
“死了。”夜渊的声音很平淡。
墨阳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顾盼和白月，最终，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复杂至极的神情，有解脱，有悲哀，也有一丝茫然。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长叹，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少主，你……快走吧。”他沙哑地开口，“守旧派在魔界的势力，远超你的想象。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夜渊的声音依旧冰冷，“你害死的三千兄弟，这笔账，我迟早会跟你算。”
说完，他不再看墨阳一眼，转身便走。
顾盼和白月跟了上去，十名幽冥卫如真正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缀在三人身后。
一行人走出腐骨洞，离开了这片充满了背叛与死亡的区域。有了幽冥晶核在手，整片幽冥沼泽对他们而言，再无半分阻碍，仿佛都在为他们让路。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沼泽边界，看到远处魔界那标志性的暗红色荒原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毫无征兆地笼罩了在场的所有人。
天空中，那三轮诡异的紫色月亮，光芒忽然黯淡下去。数十道强横的神识，如同张开的巨网，从四面八方将他们牢牢锁定。
紧接着，一道道身影破空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几人，气息之强，赫然已达到了元婴中期，甚至后期。
这些人服饰各异，但身上都带着一股陈腐而守旧的气息，正是魔界的守旧派。
“交出幽冥晶核，饶你们不死！”一名面容枯槁的魔族老者厉声喝道，他的眼中，满是贪婪。
显然，他们早已在此地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顾盼他们自投罗网。
夜渊将顾盼和白月护在身后，手中的长刀发出阵阵嗡鸣。十名幽冥卫也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幽绿色的双瞳中，杀机毕露。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可就在这时，一个比在场所有人都更加强大、更加霸道的威压，从天而降。那股威压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一名身着黑金铠甲，身形挺拔如枪的魔族强者，撕裂空间，凭空出现在包围圈之外。他面容冷峻，与夜渊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与铁血的威严。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被护在身后的夜渊身上。
在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时，夜渊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那人看着他，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响彻整片天空。
“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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