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整理行装,收敛同伴的遗体。我们……回家。”
付生的话语在血腥未散的土地上空回荡,带着疲惫和决断。
玩家们闻言,尽管身心俱疲,伤痕累累,还是强打精神,开始迅速执行命令。
有人小心翼翼地收敛那些少年村民冰冷的遗体;有人收拾那些兽人死亡后的装备和物品,准备带回领地处理;更多的人则相互搀扶,调整队形,准备踏上归途。
森林狼们套上了简陋的绳套,不情不愿地拉着两辆囚车,发出低低的呜咽和不满的喷鼻声。
黑鹰南北在空中盘旋一圈,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在嘲笑,似乎也在催促。
就在队伍前列的玩家已经迈开步子,付生也准备翻身上狼的刹那——
“等……等等!请等一下!”
一个声音突然从侧后方的密林边缘传来,急促、嘶哑,带着浓重的兽人喉音。
这个声音……玩家们并不陌生!
队伍瞬间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武器出鞘声、弓弦拉动声、法术能量汇聚的微光再次亮起。就连拉着囚车的森林狼们也躁动不安地低伏下身体,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付生眉头猛地一跳,刚刚放松的心弦骤然绷紧。
还有敌人?他立刻按住剑柄,目光锐利地扫向那片阴影晃动的林地。
卡尔萨斯大师几乎同时做出了反应,他苍老但挺拔的身躯微微前倾,手中的冰晶法杖再次亮起湛蓝色的微光,虽然魔力未复,但三阶法师的威慑依旧存在。
他浑浊的眼睛眯起,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低声道。
“领主小心,数量不少……但气息……很杂乱,没有职业者。”
下一刻,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一个高大的绿色身影,踉跄着从林边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身高超过两米,比寻常兽人战士要瘦削一些,肌肉线条更偏向耐力型而非爆发型,皮肤是粗糙的暗绿色,身上穿着简陋的、沾满污渍和破损的粗麻布衣和皮甲,上面还有暗红色的、未干透的血迹。
他的脸上带着疲惫、惊惶。
正是之前玩家们在清理外围废墟、遭遇小股巡逻队时,那个被玩家发现的俘虏、又因为被他欺骗,急于援救卡兰、后来无暇顾及的黑石氏族苦工——格拉克!
而在格拉克身后,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和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又一个绿色的身影,从林木的阴影中陆续走了出来。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最后,足足有超过五十名兽人,出现在林边!
他们几乎全是战士打扮,但是身材相对战士较为瘦小,许多人的衣服上都有撕扯的痕迹和新鲜的血污,有些人身上带着明显的伤口,简单用破布条包扎着,眼神中充满了与格拉克相似的惊恐、疲惫,以及对前方人类队伍的畏惧。
他们身上的血污,显然并非来自之前与玩家的战斗,更像是经历了一场仓促而血腥的逃亡。
玩家们一看清来者,瞬间炸开了锅!
“我靠!是那些兽人苦工!他们怎么跑出来了?!”
“不是把他们绑起来扔那边废墟了吗?!”
“他们想干嘛?拦路?找死吗?!”
“看他们身上那血……不会被丧尸咬了吧?恶心!”
“妈的,刚杀了他们当官的,这些苦力还想报仇?兄弟们抄家伙!”
“小心有诈!说不定是埋伏!”
“骗子!这群绿皮没一个好东西!!”
“杀了他们!给卡兰队长报仇!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愤怒、怀疑、仇恨的声浪瞬间将这群兽人淹没。
刚刚经历了一场由兽人刺客策划的惨烈伏击,同伴和NPC死伤惨重,此刻看到任何兽人,都足以点燃他们心中的怒火和警惕。
许多玩家已经红着眼睛,举起了武器,法杖和弓箭再次对准了那群不知所措的兽人苦工,眼看就要发动攻击。
格拉克和他身后的兽人苦工们,被玩家们狂暴的杀气和不加掩饰的仇恨吓得连连后退,挤作一团,脸上写满了恐惧,但却没有一个人转身逃跑,只是用那种混合着绝望和哀求的眼神看着这边。
“安静!”
付生一声低喝,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骚动的玩家们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抬起手,示意玩家们暂缓攻击,但警惕不能放松。
他的目光越过格拉克,扫视着那五十多名狼狈不堪的兽人苦工,眉头紧锁。
这些兽人……状态很不对。
他们看起来更像是逃难的难民,而不是有组织的战士或埋伏的刺客。
身上的血污新鲜,伤痕也像是近期造成,眼神中的恐惧无比真实。
而且,他们选择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方式出现……
付生松开绿豆绑在囚车上的绳子,策动绿豆,缓缓上前几步,来到队伍前列,与格拉克隔着二十几米相对。
卡尔萨斯手持法杖,紧随在他身侧靠后的位置,苍老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审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你们,兽人。”
付生是不知道这个兽人苦工的名字,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你们为何在此?又为何叫住我们?”
他没有问你想干什么,而是直接问原因。
格拉克看着付生,看来这个人就是这群人类强者的领袖了。
他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双手不安地搓动着。
他先是焦急地看了一眼身后同样惶恐的同胞,然后转向付生,用他那生硬的通用语,急切地说道。
“人……人类领袖大人!我们,我们没有恶意!我们不是来战斗的!我们……我们想活命!”
他生怕付生不信,又急促地补充道,甚至举起双手,展示着自己身上除了旧伤和污垢外,并没有丧尸造成的典型抓咬伤。
“看!我们没有被那些活死人咬伤!也没有被抓过!我们不会变成那种怪物!我们身上……身上的血,是……是逃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还有和……和一些活死人战斗时留下的……”
付生眼神微动,但没有打断他。
玩家们却没那么好的耐心,立刻有人骂道。
“谁信你的鬼话!骗子!你们兽人狡诈得很!”
“就是!刚才那些穿黑袍的杂种也是你们同胞吧?下手多狠!”
“之前就骗了我们,现在又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苦肉计?”
“领主大人别信他!这些绿皮肯定没安好心!”
格拉克听着玩家们的怒骂,脸色更加灰败,眼中的绝望之色更浓。
他知道,凭借兽人和人类之间长久积累的血仇,以及刚刚发生在这里的屠杀,再加上自己之前欺骗过对方,对方根本不可能轻易相信他们。
突然,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格拉克这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兽人,竟然“噗通”一声,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了满是泥泞和血污的地面上!
这一跪,力道极大,溅起了不少泥点。
他低着头,粗糙的绿色大手按在冰冷的泥土上,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这一下,不仅刚才还在怒骂的玩家们愣住了,连付生和卡尔萨斯也露出了明显的错愕神情。
兽人,其骄傲和悍勇是刻在骨子里的。
宁死不屈、战死沙场才是他们传统的荣耀归宿。
当众向敌人、尤其是人类下跪乞求,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是对其种族尊严的极大践踏。
除非……他们真的到了走投无路、比死亡更可怕的绝境。
紧接着,更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在格拉克身后,那五十多名兽人苦工,无论老少,在短暂的呆滞后,竟也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般,齐刷刷地跟着跪了下去!
黑压压的一片绿色身影跪倒在林边,对着人类的方向低下了他们向来高昂的头颅。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哽咽声,汇成一片沉重悲凉的氛围,与刚才玩家们的喊杀声形成了鲜明对比。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映照着那些污秽的衣物、新鲜的伤痕和低垂的、充满绝望的脸庞,竟有种说不出的凄惨。
格拉克抬起头,眼眶竟然有些发红,他用嘶哑的、近乎哭泣的声音喊道。
“求求你们!帮帮我们!善良的人类领袖,勇敢的人类勇士们!我们……我们真的没有活路了!我们的家人……我们的部落……只有你们,或许能给我们一丝生机了!求求你们了!”
他的通用语虽然生硬,但其中的悲怆和绝望,却是任何语言都无法掩盖的。
付生沉默了。
他身后的玩家们也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脸上的愤怒和怀疑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疑惑、不解。
这些兽人,到底遭遇了什么,才能让一个以勇悍着称的种族,集体向死敌下跪哀求?
“你是兽人。”
付生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不再那么冰冷,而是带着审视和探究。
“我们是人类。就在刚才,你的同胞在这里屠杀了我的村民,伏击了我的勇士。我们之间,有血仇。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帮助你们?或者说,我们为什么要帮助你们?”
这是最核心的问题。
抛开种族仇恨不谈,帮助一群敌对的兽人苦工,对于哈基米领地有什么好处?又需要承担多大的风险?
格拉克仿佛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颤抖的声音,开始讲述,语速很快,仿佛要将压抑已久的恐惧和秘密全部倾吐出来。
“因为部落……已经变了!整个黑石氏族,都回不去了!”
他的眼中流露出深切的痛苦和恐惧。
“自从……自从大酋长,从北方的哀嚎裂谷深处,带回了那股……那股力量之后,一切都变了!”
格拉克的声音带着颤栗。
“它散发着死亡和疾病的味道,却又能让受伤的战士快速愈合,让疲惫的苦工充满力气……一开始,只有最勇猛的战士和最有潜力的萨满学徒,才有资格接受恩赐。”
“但后来……范围越来越大。拒绝恩赐的战士,会被嘲笑为懦夫,失去地位。”
格拉克的讲述,让付生和卡尔萨斯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能量?快速愈合?死亡与疾病的味道?
“然后,事情越来越可怕。”
格拉克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恐惧。
“那些接受了深度恩赐的战士,开始变得……暴躁易怒,有时甚至会攻击同伴。他们的眼睛在夜里会发出绿光。有些战士受伤后,伤口会流出绿色的脓液,怎么也好不了……最后,他们要么在疯狂中死去,要么……就会变成……变成另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
付生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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