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荒唐,对吧?”
刘建军自嘲地笑了笑。
“但更荒唐的还在后面。他说他抛尸了,我们查了他的车子——行车记录仪显示,自从他那天开车去仓库后,车就再也没动过。GPS定位、交通卡口监控,全部证实车子一直停在仓库门口,整整十三天。”
“他说鬼拿走了他身上的东西?”
“对。他说她们拿走了他的耳朵、手指、脚趾……各种各样。”
刘建军摊手。
“但我们检查过,他的身体除了有些脱水,有些营养不良,身上有一些抓痕和淤青——可能是他自己弄的或者跟尸体待在一起时弄的——但什么都没少。耳朵好好的,十根手指齐全,脚趾一个不少。”
周沐若有所思。
“他跟尸体待了十三天?”
“仓库里有不少存货,泡面、矿泉水、饼干,够他活一个月。”
刘建军说。
“法医初步判断,两名被害人的死亡时间确实是十五天前。也就是说,王德发在杀了人之后,除了头两天,之后确实跟两具逐渐腐烂的尸体呆了整整十三天。期间他吃了东西,喝了水,睡了觉。”
“精神状态呢?”
周沐问。
“很差。”
刘建军说。
“我们请了精神科的医生来做初步评估,医生说他可能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或者解离性身份障碍。至于他说的什么少年、什么猫,我们认为那只是他的臆想,是精神崩溃后产生的幻觉。毕竟,在这种环境下跟尸体待十三天,正常人早疯了。”
周沐点点头,手指又开始轻轻敲击档案袋。
“所以,刘哥,你觉得这个案子奇怪在哪里?”
周沐问。
“证据链完整,凶手自首,动机明确——虽然变态,但也不是没出现过类似的案子。唯一奇怪的就是那十三天的监控空白,和凶手的那些疯话。”
“问题就在这儿。”
刘建军又点了根烟。
“一切都太完整了,太顺理成章了。王德发自首得太干脆,交代得太详细,甚至详细到有些……刻意。就像有人在教他怎么说。还有那十三天的空白,我们查过天气记录、电网记录、附近居民的口供,没有任何异常。但监控就是没了那十三天的画面。”
他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
“我干了二十多年刑警,直觉告诉我,这案子没看起来那么简单。但所有证据又都指向王德发一个人。如果非要我说哪里奇怪,那就是……一切都太完美了,完美得像被人精心设计过。”
周沐沉默了。他理解刘建军的感觉——有时候,一个案子看起来越清晰,反而越可疑。因为现实往往是混乱的、充满意外的,太过完美的证据链,往往意味着有人为干预。
“周顺。”
刘建军看着他。
“你脑子好,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分析,这个王德发,为什么会来自首?为什么要在杀了人之后,跟尸体待十三天?为什么会有那些关于鬼和少年的疯话?”
周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思考了几秒,然后睁开眼,缓缓开口。
“首先,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鬼。王德发说的那些,要么是精神崩溃产生的幻觉,要么是他在编故事——也许是为了减轻罪责,也许是为了引起关注。”
刘建军点头。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其次,从犯罪心理学角度,我们可以这样推测。”
周沐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做案例分析。
“王德发在杀害两名女员工后,经历了剧烈的心理冲击。他可能一开始没想杀人,只是想实施性侵。但杨雨醒来反抗,他情急之下杀人,然后又杀了李雪灭口。这个过程会让他产生极大的罪恶感和恐惧感。”
“嗯。”
“杀人之后的一段时间,他陷入了僵直状态。”
周沐继续说。
“奸淫尸体这点就看出他脑子有点不正常,之后他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办。抛尸?他可能没想好怎么处理。逃走?他又舍不得自己的店和财产。所以他拿着行李箱,就在这种纠结的情况下,待在仓库里,跟尸体在一起。这段时间里,他的精神开始崩溃。”
周沐顿了顿。
“他可能产生了幻视、幻听。看到死者的鬼魂,听到她们的声音,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至于他说鬼拿走了他身上的东西——这可能是一种解离体验,或者是他自我惩罚的心理投射。他觉得自己应该受到惩罚,所以幻想自己被肢解。”
“有道理。”
刘建军若有所思。
“至于那十三天。”
周沐说,“有两种可能。他真的跟尸体待了十三天,精神彻底崩溃。第二,他在那段时间里其实离开了仓库,想去处理了尸体,但回来后因为精神问题,记忆出现了错乱,以为自己一直在仓库里。”
“但我们查过,他的车没动过。”
“他可以步行,或者用其他交通工具。”
周沐说。
“仓库在城西旧工业区,那里公共交通不便,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进出。或者……他可能根本没离开,尸体可能还在仓库附近,只是我们还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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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军的眼睛亮了。
“你的意思是,抛尸地点可能就在仓库周边?”
“有可能。”
周沐点头。
“他说抛尸很远,可能是在误导你们。如果尸体就在仓库附近,那十三天的空白期,他可能是在处理现场的痕迹,或者……在做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
“比如,尝试自杀,但又没勇气。”
刘建军深吸一口气,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他浑然不觉。
“那个少年呢?带着猫的少年?”
“可能是他的第二人格。”
周沐分析。
“人在极度压力下,会产生解离性身份障碍,也就是多重人格。王德发可能分裂出了一个拯救者人格,这个人格告诉他应该自首,应该面对惩罚。而带着猫这个细节,可能源于他过去的某个记忆——也许他小时候养过猫,或者猫在他的潜意识里代表某种救赎。”
刘建军终于把烟摁灭,用力拍了拍大腿。
“周顺啊周顺,你不干刑侦真是可惜了!你这分析,跟心理专家说的差不多,但更通俗易懂!”
周沐笑了笑。
“只是纸上谈兵。实际情况可能更复杂。”
“但至少给了我方向。”
刘建军兴奋地说。
“如果尸体就在仓库附近,那我们必须扩大搜索范围。还有那个第二人格的说法……我得找心理专家再深入评估一下。”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大声说话,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刘建军皱眉,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往外看。
周沐也跟了过去。
走廊里,几个警察正押着一个男人往楼下走。
那男人四十多岁,头发又长又乱,脸上脏得看不清原本的肤色,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了污渍。
他低着头,身体在轻微地颤抖,嘴里念念有词。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喝水。
然后他突然抬起头,眼神涣散,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的、混合着恐惧和讨好的笑容。
“鬼……鬼来了……她们来了……别过来……别过来……”
他挣扎起来,但被警察牢牢按住。
“老实点!”
一个年轻的警察喝道。
“鬼!鬼!”
男人的声音变得尖利。
“她们要拿走我的眼睛!不要!不要!”
他被押着从周沐和刘建军面前经过。
经过时,周沐闻到了一股混合着汗臭、腐烂和排泄物的气味。男人的眼睛在乱发后面闪烁,瞳孔放大,完全没有焦距。
“他就是王德发。”
刘建军低声说。
周沐看着那个被押走的男人。王德发的状态确实很糟,不像是装的。那种恐惧是发自内心的,深入骨髓的。
“要送去做精神鉴定。”
刘建军说。
“不过不管鉴定的结果如何,故意杀人是跑不了的,死刑。”
周沐点点头。
王德发被押下了楼,声音渐渐远去,但走廊里似乎还残留着他那嘶哑的对不起和鬼来了。
“行了,卷宗你拿走。”
刘建军拍拍周沐的肩膀。
“替我向张老问好。等这个案子彻底查清了,我再请他吃饭。”
“好。”
周沐拿着档案袋,跟刘建军道别,然后下楼。大厅里,李娟还在接待台后面,看到周沐下来,她招了招手。
“取到了?”
“嗯。”
“听说那个凶手刚才被押出去了?”
李娟压低声音。
“吓人吧?”
“是挺吓人的。”
周沐说。
“这种人,枪毙一百次都不够。”
李娟恨恨地说。
“两个小姑娘,才二十出头,就这么被他……唉。”
周沐没有接话,只是点点头,然后走出了公安局大楼。
外面的阳光依然刺眼,但周沐觉得空气清新了很多——比起公安局里那种气氛,街上的汽车尾气都显得可爱一些。
他站在台阶上,看了看手表,下午五点十分。该去张老家送资料了。
他走下台阶,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准备到路口打车。档案袋在手里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一个变态杀人犯的罪证,和十三天无法解释的空白。
周沐的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的画面:王德发那疯癫的表情,嘶哑的鬼来了,还有刘建军描述的监控空白、抛尸谜团、带着猫的少年……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
周沐对自己说。
他走到路口,站在路边等车。下班高峰快到了,车流开始密集起来。出租车一辆辆驶过,但都载着客。周沐拿出手机,准备用打车软件。
就在他低头操作手机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马路对面的一条小巷口,似乎站着一个人。
周沐抬起头看过去。
那是个少年,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
头发是碎发,有些凌乱,但看起来并不邋遢。他站在巷口的阴影里,正望向公安局的方向。
周沐的视线和少年的视线对上了。
只是一瞬间。
少年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迅速移开目光,退回了巷子的阴影里,消失在周沐的视线中。
周沐皱了皱眉。那少年的眼神……很特别。不是好奇,不是看热闹,像是在确认什么。
不过也可能是他想多了。路人站在路边看公安局,很正常。
周沐低下头,继续操作手机。他叫的车很快就接单了,距离他1.2公里,预计四分钟后到达。
他收起手机,再次看向马路对面。那个巷口已经空无一人,少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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