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渊出世·抉择与牺牲
最后的疯狂诞生于最深沉的绝望。
渊墨那具早已被冥域之力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躯体,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皮肤如烧焦的羊皮纸般片片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散发着腐臭的黑色经络。他高举着那柄曾经象征冥海权威、如今却布满裂痕的“冥海之泪”法杖,杖顶那颗泪珠状核心正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尖啸。
“平衡?”他的声音已经不再是人类的音调,而是混合了海浪咆哮、亡魂哀嚎与某种更深邃虚空回响的可怖合音,“永恒的动态僵局罢了!你们以为找到了答案?不……你们只是将毁灭推迟了片刻!”
他的独眼——那只没有被黑暗完全吞噬的眼睛——死死盯着悬浮在半空、正在进行最后转化的汐华结晶,以及结晶下方双手高举、正颤抖着接受溟渊剑传承的白瑾。那眼神中混杂着嫉妒、疯狂,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毁灭欲。
“世界终将归于混沌的静谧!”他嘶吼道,“那才是唯一的真理!唯一的归宿!”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做出了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完全遵从自我意志的动作——将法杖狠狠刺入自己的胸膛。
不是心脏的位置。那里面早已没有跳动的东西。他刺中的是胸腔正中,那枚三百年来通过无数血腥仪式、以万千生灵恐惧温养而成的“冥核”。
“以吾魂为引,以冥海为祭——”他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的黑色经络如活物般疯狂蠕动,“唤醒深渊的赠礼!”
“冥海之泪”法杖应声炸裂。不是破碎,而是某种更彻底的解体——杖身化作亿万黑色粉尘,那颗泪珠核心则在一声刺穿灵魂的尖啸中爆开,释放出内部囚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浓缩到极致的冥域本源。
这些物质并未散逸。它们被渊墨正在崩解的躯体吸收、融合、转化。他的身体成了一个畸变的熔炉,最后残存的生命力、掠夺而来的灵魂碎片、冥域的本源之力,以及那份至死不休的毁灭执念,在其中发生着亵渎的嬗变。
整个过程不过三次心跳的时间。
当众人从法杖爆裂的冲击中回过神时,渊墨原先站立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人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流动的黑暗”。
它像是最粘稠的原油,却又有着活物般的蠕动感;它无声无息,所过之处连声音都被吞噬;它并不庞大,不过丈许宽的一股,却散发着让在场所有生灵——无论是人类、鲛人、沧龙还是精灵魔法造物——灵魂深处都响起警报的致命威胁。
冥域污流。
这是冥域力量在物质世界最极致的显化之一,并非用于杀戮,而是用于“污染”与“转化”。它不摧毁血肉,却能侵蚀灵魂的本质;不破坏物质,却能扭曲存在的根基。它的目标明确无比——那柄刚刚出世、尚未完全稳固的溟渊剑,以及剑下那个正在与古老力量建立连接、灵魂最为敞开的少女。
污流动了。
没有呼啸,没有光影,它只是“流淌”过来。速度不快,却带着某种必然的、无可躲避的质感。它所经之处的海水,瞬间失去所有生机,变成一种死寂的灰白色;漂浮的残骸尚未接触,便自行化为齑粉。连空间都仿佛被它“涂抹”过,留下一道短暂存在的、扭曲的视觉残留。
“保护白瑾!”沧澜第一个反应过来,怒吼着就要上前。
“别碰它!”云将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急促,“那是概念性的污染!物理拦截只会被同化!”
几乎同时,另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祭坛残骸的边缘,一片倾斜的、刻满亵渎符文的黑曜石板后面。
那人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长袍,布料是陆上常见的棉麻,样式简单得近乎寒酸。他面容平凡,属于那种即使见过三次也未必能记住的长相,唯有一双眼睛平静得可怕——那不是冷静,而是彻底剥离了情感后的、属于观察者与记录者的漠然。
东方既白。中源监国司最隐秘的利刃之一,轩辕辰星在七海棋盘上真正落下的那枚暗子。
他没有看正在涌向白瑾的冥域污流,也没有看严阵以待的联军众人,甚至没有看一眼空中正在崩解消散的贪婪心脏虚影。他的目光落在渊墨原先站立的位置,右手食指与拇指轻轻摩挲着左手腕上一枚不起眼的木质手环。
嘴唇微动,没有声音发出,但一道精准的、压缩到极致的意念传音,穿透了空间的紊乱与能量的喧嚣,直接送入渊墨那即将彻底消散的神魂残片之中:
“计划有变,但结果尚可接受。蠢货,你的死有价值。污流已标记‘平衡之锚’……坐标、能量特征、灵魂共振频率都已记录。女王的注视,已透过你这枚透镜,更深一分。”
他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本巴掌大小、封面没有任何文字的黑色皮面笔记本。左手手腕的手环微微发亮,笔记本的纸页无风自动,上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并非任何已知文字的符号。这些符号闪烁着,将周围空间中特定的能量波动——溟渊剑出世的频率、贪婪心脏转化的残留韵律、污流的污染特性、甚至白瑾灵魂与剑共鸣时散发的独特波长——悉数捕捉、记录、编码。
整个过程不过两个呼吸。
记录完毕,他合上笔记本,将其收入怀中。最后瞥了一眼正在竭力应对危机的白瑾与云将,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有趣的实验品。可惜,实验总是需要对照组的。”他无声地自语,身影向后一退,融入阴影之中。不是隐身术,也不是高速移动——他就那样“淡去”了,仿佛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只有那片他站立过的黑曜石板面上,留下了一个极浅的、正在迅速消散的鞋印,鞋印边缘的岩石呈现出细微的晶体化,那是某种高强度能量防护残留的痕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渊墨自爆到东方既白消失,不过十次心跳的时间。
而更大的威胁,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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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既白消失的同时,归墟海眼外围,那片终年被狂暴洋流与诡异迷雾笼罩的风暴角海域,迷雾被暴力地撕开了。
不是被风吹散,也不是被光芒驱散。是被“撞”开的。
一艘船——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船的话——撞破了厚度超过百丈、其中夹杂着空间乱流与古老诅咒的迷雾屏障。
它通体漆黑,不是涂装的颜色,而是材质本身的光泽。船体线条狰狞,不像为了破浪而生,倒像某种深海巨兽的骨骸被强行塑造成了船只的形状。船首并非寻常的撞角,而是一尊栩栩如生、张口欲噬的饕餮头颅雕像,雕像的眼眶中镶嵌着暗红色的晶石,散发着永不餍足的饥渴光芒。船身两侧没有传统的桨窗,而是一排排如同肋骨般排列的、覆盖着黑色薄膜的孔洞,随着船只行进,孔洞中隐隐有暗红色的能量流涌动。
船帆是某种巨兽的皮鞣制而成,上面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复杂的徽记——张开的巨口之中,是破碎的山河与星辰。
这艘船航行时几乎没有声音,连破开水浪的哗啦声都微弱得不自然。它所过之处,海水不是被推开,而是被“吞噬”——船体周围一丈内的海水会诡异地下降数寸,形成一个短暂的凹陷,仿佛连水流都被那无形的饕餮之力啃食了一部分。
冥蛟战舰“吞海号”,轩辕皇族秘密工程“深渊探索计划”的产物之一,如今是摄政王轩辕辰星在七海最隐秘的武力象征之一。
而立于船首那人,比这艘怪船更令人心悸。
他身高近九尺,却并不显得笨拙。一身漆黑的重甲覆盖全身,甲胄的样式古朴而狰狞,关节处是倒刺,胸甲中央是一个浮雕的饕餮吞天图。他没有戴头盔,露出一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肤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仿佛常年不见阳光;五官本是俊朗,却被那双眼睛彻底破坏。
那是一双猩红色的眼睛。不是血丝弥漫,而是整个瞳孔、虹膜乃至眼白都泛着暗红的光,瞳孔深处仿佛有漩涡在旋转,多看一瞬都会产生灵魂被吸走的错觉。他的头发是干枯的灰白色,披散在肩头,发梢无风自动,如同有生命般微微摇曳。
轩辕破军。轩辕辰星的独子,饕餮战体的完全适格者,中源王朝年轻一代中最为人所惧的“怪物”。
他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但一股无形的、如同实质的威压已经弥漫开来。那不是杀气,也不是敌意,而是更本质的东西——吞噬的欲望。对能量、对物质、对生命、对存在本身永不满足的饥渴。这股欲望形成了领域,领域之内,所有生灵都本能地感到战栗,仿佛自己成了砧板上的肉,随时会被那张无形的巨口吞噬。
他的目光,穿过了数十里的距离,穿过了混乱的能量场与尚未平息的战场余波,精准地锁定了归墟海眼的核心。
锁定了那柄悬浮的、散发着深邃蓝光的剑。
锁定了剑下那个头发正逐渐变成深蓝色、眼中浮现双月虚影的少女。
“溟渊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平衡之锚……父亲说得对,不稳定的神器,不如毁掉。”
他伸出右手。手上戴着黑色的金属手套,五指修长。随着他的动作,船首那尊饕餮雕像眼中的暗红晶石骤然亮起。
“吞海号,全速前进。”他的命令简单直接,“目标,归墟海眼核心。阻路者,吞了。”
“吞海号”那些肋骨般的孔洞中,暗红能量流骤然加剧。整艘船的速度暴增,如同离弦之箭射向海眼,船体周围的海水凹陷得更深,形成一道诡异的、无声的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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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海眼核心,冥域污流已经逼近到白瑾十丈之内。
白瑾此刻正处在一种极其微妙的状态。溟渊剑在她手中,剑柄温润,却又重如山岳。无数信息、情感、记忆的碎片正疯狂涌入她的意识——
她“看”到了远古的沧月女王手持此剑,立于怒涛之巅,以无上威严统合七海,眼中是对子民深沉的爱与责任;
她“感”到了三百年封印中,剑身于海眼深处默默承受的孤寂与对平衡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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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到了汐华灵魂最后时刻的嘱托,那份牺牲的决绝与对未来的期盼;
她也触摸到了那来自创世者心脏右心室的、古老而温和的“慈悲”法则碎片,以及左心室“贪婪”法则被转化后残留的、灼热却不再暴戾的余温。
这些力量正在她体内冲突、交融、试图找到一个平衡点。她的身体成了战场,灵魂成了调解者。额头上冷汗密布,握住剑柄的双手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但她没有松手。
当冥域污流逼近时,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力量去防御。
“我来!”沧澜怒吼,不顾云将之前的警告,手中雷殛骨矛爆发出最后的湛蓝雷光,一矛刺向污流!
雷光与污流接触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冲击。雷光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融化”在了那片黑暗之中。更可怕的是,沧澜感到自己与雷霆本源的那一丝联系,正在被污流的力量侵蚀、污染!他闷哼一声,强行切断联系,踉跄后退,嘴角溢出鲜血,手中的骨矛光芒黯淡了大半。
“没用的!”舞羽急道,“那是冥域最高阶的污染之力,除非有同等级的概念性净化力量,否则接触即被转化!”
玄夜已经催动胸前冰火纹身,净炎龙晶的力量化作金红色的光罩试图阻挡。光罩与污流接触,发出“嗤嗤”的灼烧声,确实延缓了污流的速度,但光罩本身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暗淡。玄夜脸色发白,这净炎之力虽能克制黑暗,但污流的“量”太大,他的消耗远大于补充。
就在这时,汐华的结晶之躯发出了最后的光辉。
那已经几乎完全透明的灵魂虚影,低头看了一眼下方的白瑾,又看了一眼逼近的污流。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近乎慈悲的笑容。
没有言语。她只是轻轻向下一指。
结晶之躯彻底崩散,化作最后一股纯净的、冰蓝色的灵魂洪流,不是冲向污流,而是完全融入了白瑾手中的溟渊剑。
剑身剧震!
深蓝色的剑光暴涨,剑格上的双月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旋转。一股更加浩瀚、更加深邃的力量从剑身中苏醒——那不完全是汐华的力量,而是汐华的灵魂作为“催化剂”,彻底激发了溟渊剑沉睡的、属于“平衡”本身的法则回应!
白瑾福至心灵。
她不再试图“控制”剑,而是“信任”剑。
她双手松开剑柄——但剑并未坠落,而是悬浮在她身前。她将自己的双手,一手按在剑格代表“素月”的银白一侧,一手按在代表“潮汐月”的冰蓝一侧。
然后,引导。
不是引导剑的力量,而是引导那正在她体内冲突、交融的两种法则余韵——来自三遗珍与慈悲侧的金蓝色暖流,以及来自贪婪心脏转化后的暗红色余温。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在此刻因她与剑的共鸣而不再敌对的力量,顺着她的手臂,注入剑格的双月之中。
溟渊剑发出了封印后以来的第一次完整鸣响。
那声音无法用言语形容。它像是亿万海潮的和声,又像是星辰运行的韵律;它蕴含着生命的喜悦与死亡的宁静,包含着创造的炽烈与归墟的深邃。
剑光不再是单纯的深蓝。
一道金蓝与暗红交织的双色螺旋光柱,以剑身为轴,冲天而起!
光柱并不粗大,却凝实得如同实质。它旋转着,带着某种调和万物的韵律,正面迎上了已经逼近到五丈内的冥域污流。
这一次,没有无声的吞噬,也没有激烈的对抗。
污流撞上双色螺旋光柱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柔软却无可撼动的墙壁。它试图渗透、侵蚀、转化,但光柱中那两种对立却又统一的力量,形成了一种完美的动态平衡。污流中纯粹的“毁灭与污染”概念,在这种“平衡”面前,失去了作用的基础。
它被“挡住”了。
不是被摧毁,也不是被净化,而是被“拒绝”了。仿佛一个不属于这幅画卷的颜色,被画布本身排斥在外。
污流翻滚着,蠕动着,却无法再前进一寸。
白瑾站在光柱中心,头发已经完全化作深蓝色,无风自动。她的双眼,左眼浮现银月虚影,右眼浮现蓝月虚影,目光清澈而坚定,却又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深邃。她的嘴角有鲜血渗出——同时引导两种至高法则的余韵,即使有剑作为媒介,对她身体的负担也巨大到难以想象。但她站得很稳。
“我……”她开口,声音空灵,仿佛带着回响,“不会让这片海……再被污染。”
就在这时,轩辕破军到了。
“吞海号”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直接“撞”进了归墟海眼的核心区域。船体周围那吞噬海水的力场,与海眼本身的狂暴漩涡产生了剧烈的冲突,发出沉闷如巨兽咆哮的轰鸣。
轩辕破军根本没有看那僵持的污流与光柱,也没有看严阵以待的联军众人。他的猩红目光,自始至终只盯着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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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瑾身前那柄悬浮的、正散发着双色光柱的溟渊剑。
“有趣。”他沙哑地评价,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一件器具,“在抗拒。在挣扎。像不愿被吞下的猎物。”
他向前踏出一步。
就这一步,他从“吞海号”的船首,直接出现在了距离白瑾不足三十丈的海面上空。没有飞行,没有瞬移,他就那样“走”了过来,脚下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无形的台阶。
随着他的逼近,那股吞噬的威压呈几何级数暴增!
光柱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凝固。不是被冻结,而是被“抽空”——光线黯淡,声音消失,连能量的流动都变得滞涩。白瑾感到自己与溟渊剑的联系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削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贪婪地吮吸着她与剑共鸣产生的能量场。
“剑,留下。”轩辕破军伸出右手,五指虚张,对着溟渊剑,“你,可以死得痛快些。”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五指微微收拢。
白瑾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感到一只无形的、由纯粹饥渴构成的巨手,握住了她周身的一切——空气、海水、光线、能量,乃至她本身的存在感!那只手在收紧,要将她连同她与剑的联系一并“捏碎”、“吞吃”!
“休想!”沧澜双眼血红,不顾一切地再次催动所剩无几的雷霆之力,整个人化作一道湛蓝电光,挺矛刺向轩辕破军的后背!
玄夜几乎同时出手,净炎龙晶的光辉化作一道金红火线,直射轩辕破军的面门!
轩辕破军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左手随意地向后一挥。
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在驱赶蚊虫。
但沧澜那凝聚了最后力量的雷霆一击,在距离轩辕破军后背还有三尺时,骤然溃散!不是被挡住,而是“消失”了——雷霆的力量被无形地“吞掉”了。沧澜如遭重击,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进海水,雷殛骨矛脱手飞出。
玄夜的净炎火线同样在接近轩辕破军周身一尺时,无声无息地熄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轩辕破军的猩红瞳孔甚至没有波动一下。他的注意力,依旧完全在溟渊剑上。他的右手五指,继续缓缓收拢。
白瑾的嘴角、眼角、耳孔都开始渗出血丝。她与溟渊剑的联系正在被强行剥离,双色光柱开始明灭不定,冥域污流趁机又向前推进了少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默观察的云将,感觉怀里有东西动了,于是快速从怀中取出了那枚轩辕墨所赠的、色泽暗淡的龟甲。
龟甲入手温润,在接触到空气中弥漫的冥域污流气息与轩辕破军那滔天的饕餮威压时,骤然变得滚烫!其表面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看似天然纹路的刻痕,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点燃,逐一亮起!
亮起的不是光,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厚重的“意”。
龟甲从云将手中悬浮而起,升至他胸前。那些发亮的纹路开始流动、重组,在龟甲上方投射出一片模糊的、水波荡漾般的影像。
影像中是一片深邃的海底峡谷,峡谷两侧的岩壁上刻满了巨大的、非人所能理解的符文。峡谷底部,隐约可见无数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黑色锁链,锁链的末端没入黑暗深处,不知束缚着何物。影像的一角,有几个扭曲的古字浮现,旋即又化作一道简短的信息流,直接涌入云将的意识:
“归墟之底,镇妖海槽。上古缚凶之阵残迹,尤克饕餮之气。以‘禹步镇海诀’引之,可暂锁凶顽,然阵残力微,仅得一隙。”
信息流中,同时包含了一段简短的、音节古怪的口诀——正是“禹步镇海诀”。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从龟甲发热到信息传递完毕,不过一次呼吸的时间。
云将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头,对护在他身侧的清风、明月急速低语。他的嘴唇飞快翕动,声音压缩成线,直接传入二人耳中。同时,他的右手在袖中快速掐了几个诀,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混在混乱的战场能量中,悄然飘向龟甲影像中显示的某个特定方位——归墟海眼底部某处。
清风、明月闻言,脸色皆是一肃,随即重重点头。二人身影一晃,不退反进,不是冲向轩辕破军,而是向着海眼边缘、某个看似毫无特殊之处的海面位置疾掠而去!他们的动作迅捷而隐蔽,在混乱的战场中并未引起注意。
几乎在云将动作的同时,一只羽翼染血的信天翁,以惊人的毅力穿透了外围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乱流与饕餮威压的余波,歪歪斜斜地飞到了云将附近。它腿上绑着的玉简已经出现了裂痕。
云将抬手接住几近力竭的信天翁,解下玉简,迅速抵在眉心。
轩辕素急促却清晰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云将!轩辕辰星已派破军前往七海,目标很可能是溟渊剑或执剑人!辰星在陆上同时有动作,疑似启动多处‘节点’,为女王降临铺路。我与九儿已在全速赶来,九儿的精灵魔法或能稳定汐华灵魂残片,青翎大祭司亦有所感应,称溟渊剑灵未苏,其力未半,需特定契机……务必拖延时间,保全执剑人与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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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到此戛然而止,玉简在云将手中化为粉末。
云将抬头,看向战场中心。
那里,轩辕破军的右手五指已经收拢到一半。白瑾身前的双色光柱剧烈摇曳,光芒黯淡了至少三成,她七窍溢血,身体摇摇欲坠,全靠意志强撑。冥域污流趁机又推进了两丈,距离光柱仅有三丈之遥。沧澜被玄夜从海水中捞起,已然昏迷。玄夜脸色惨白,胸前冰火纹身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而清风、明月,已经抵达了海眼边缘指定位置。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脚踏玄奥步法——正是云将所传“禹步”的简化版,手中掐诀,口中低声念诵那段古老口诀。
起初,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轩辕破军的手指即将完全握拢,白瑾眼中开始出现涣散迹象的刹那——
归墟海眼最深处,那片连光线都彻底消失的绝对黑暗区域,传来了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脏腑深处的……锁链摩擦声。
“哗啦啦……喀啦啦……”
声音起初微弱,随即迅速变大、变清晰!
整个海眼的海水开始以某种特定的频率震动!不是漩涡的狂暴,而是更加深沉、更加有序的脉动!
紧接着,在轩辕破军脚下近百丈深的海水之中,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土黄色的光芒!
光芒并非一片,而是勾勒出了无数道巨大的、纵横交错的锁链虚影!这些锁链虚影每一根都有房屋粗细,上面铭刻着密密麻麻的、充满镇压与束缚意韵的古老符文。它们并非实体,而是残存阵法的能量显化,但散发出的威压,却让轩辕破军那肆无忌惮的饕餮领域,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滞涩!
锁链虚影如同拥有生命般,自海底爆射而上,目标明确——轩辕破军!
轩辕破军猩红的瞳孔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不是恐惧,而是被打扰进食的暴怒。
他终于将目光从溟渊剑上移开,低头看向脚下破海而出的锁链虚影。
“上古的……垃圾。”他沙哑地吐出几个字,右手化抓为掌,向下猛地一拍!
一个巨大的、由纯粹吞噬之力构成的黑色掌印轰然落下,与最先冲到的几根锁链虚影撞在一起!
没有巨响。黑色掌印与锁链虚影接触的瞬间,彼此湮灭、消融。锁链虚影被吞噬了大半,但黑色掌印也被锁链中那股顽固的“镇压”意韵抵消、消散。
更多的锁链虚影缠绕上来!
它们并不直接攻击轩辕破军的身体,而是如同灵蛇般,缠绕向他周身的空间,缠绕向那无形的饕餮领域!每一根锁链虚影缠绕上去,都会让领域的范围缩小一分,让那股吞噬威压减弱一丝!
轩辕破军怒吼一声,周身暗红能量爆发,试图震碎这些烦人的东西。但锁链虚影异常坚韧,它们源自上古镇压凶兽的大阵残迹,其存在的根本意义就是“束缚”与“克制”,尤其对饕餮这种以“吞噬”为本质的凶兽气息,有着天然的针对性。
虽然阵法残破,力量十不存一,虽然轩辕破军的饕餮战体远非上古凶兽可比,但这种克制关系依然存在。锁链虚影一时无法真正困住他,却成功地将他拖住了,将他那碾压性的注意力与力量,从白瑾和溟渊剑上强行拉开!
趁此机会!
白瑾猛地吸了一口气,眼中即将涣散的光芒重新凝聚。她双手再次紧紧握住溟渊剑的剑柄——这一次,不是引导,而是共鸣。
以自身为支点,以意志为桥梁,让她那历经磨难、从迷失到清醒、从被操控到主动承担的灵魂,与剑中那份守护七海、维系平衡的古老誓言,产生最深层的共振!
“汐华姐姐……沧月女王……还有所有为这片海付出过的人们……”
她低声呢喃,鲜血从嘴角不断滴落,落在剑身之上,却没有滑落,而是被剑身吸收,化作剑光中一丝淡淡的、温暖的红。
“请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
“我要守护好……我们的海。”
溟渊剑发出了第二次鸣响。
这一次,不再是浩瀚空灵,而是带着一种温柔的坚定。
双色光柱重新稳定、凝实,甚至比之前更加明亮!那僵持不前的冥域污流,被光柱缓缓地、却又不可逆转地,向后“推”了回去!
虽然只是推回了一尺,但这意味着,平衡的力量,开始占据上风。
白瑾紧紧握着剑,站直了身体。深蓝色的长发在海水中无声飘扬,双月之瞳凝视着前方翻滚的黑暗与锁链缠绕中的猩红身影,毫无惧色。
以她为中心,归墟海眼那原本污浊墨黑、狂暴旋转的海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漩涡的速度开始减缓,海水的颜色,从令人绝望的漆黑,一点点转向清澈的、深邃的蓝。
在这新生的蓝色海水之下,光线勉强可及的深处,海床上,一点微弱的、金蓝双色的光芒,刺破了沉积万年的淤泥与黑暗。
那是一株珊瑚的幼芽。
细小,稚嫩,却顽强地伸展着它的枝杈。枝杈顶端,散发着柔和的金色与蓝色微光,彼此交融,如同黎明前最黑暗时刻,海天交界处那一线熹微的晨光。
新的生命,已在废墟与牺牲之中,悄然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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