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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创世文显,桥以魂渡

    谶语昭代价,四心向溟渊

    风暴角血战余烬未冷,怒涛与玄冥遗部重整旗鼓之讯尚未传遍七海,云将已将目光与心力,尽数投注于那启剑之局——归墟海眼,溟渊剑现世之地。双月行天,轨迹日近,银蓝双辉于夜穹渐次交叠,海潮随之愈发躁动不安,冥冥中似有巨兽将醒,吞吐寰宇。

    “千礁平台”乃归墟海眼外沿百里处一奇崛之地。此非人力所筑,乃太古之时,地脉变动,海床抬升所遗之天然石台。平台广袤若小岛,通体由一种暗沉如铁、坚逾精钢的玄色礁岩构成,岩面遍布风浪与水蚀刻痕,形貌万千,或如巨兽蹲伏,或如利剑指天。平台边缘,嶙峋礁石刺破海面,犬牙交错,形成天然屏障,浪涛击石,声若奔雷,碎玉飞雪,终年不息。平台中央地势稍平,地面有天然形成的、复杂难明的巨大凹痕,仿佛某种古老法阵的基座。

    此处虽近归墟险地,却有奇效,能稍抑海眼狂暴能量外溢,故被七海先民视为朝圣与观测之所在。然如今,平台之上,唯余荒凉死寂,昔日祭祀痕迹早被岁月与战火磨平,只余残破石柱与倾倒的图腾雕像,默诉沧桑。

    联军残存之精华,历经连番血战、数度辗转,终在此平台陆续集结。潮升残部、碧波林战士、玄冥新附之众、怒涛舰队精锐、乃至白涛侥幸脱出的少数忠贞之士,总计不过三千余众,皆带伤挂彩,甲胄残破,然眉宇间那股历经炼狱而未熄的火焰,却比任何旌旗更为醒目。战舰环泊平台外围,帆樯如林,伤痕累累的船体与肃杀的气氛,令这片古老海域更添凝重。

    平台中央那天然法阵基座之旁,临时搭建起一座简陋的石台。云将、独孤逸尘、玄夜、沧澜、白瑾、舞羽、清风、明月等核心人物皆聚于此。海风呼啸,卷动众人衣袂,带着归墟方向特有的、混杂着深海腥气与隐约硫磺味的阴寒。

    时辰将至,云将自怀中取出一方以深海巨兽皮革密密封裹的匣子,置于石台之上。他神情肃穆,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或熟悉或新近的面孔,缓缓揭开裹布,打开匣盖。

    三缕迥异却皆蕴浩瀚伟力的光华,霎时冲天而起,映亮周遭晦暗!

    其一,赤红灼目,形若心脏,拳头大小,通体剔透如最纯净的红宝石,内里似有熔岩流转,勃勃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动周围空气微微扭曲,散发出至阳至刚、焚尽邪祟的炽热气息——雷狱之心。

    其二,冰晶凝花,仅如婴拳,呈现出一种绝对纯净、毫无杂质的幽蓝色,花瓣层叠,宛若天成,静静悬浮,散发着令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极致寒意与纯粹,仿佛能冰封时光,净化一切污浊——雪魂精粹。

    其三,银辉流淌,无有定形,时而如圆润水滴,时而如舒展丝带,核心一点冰蓝星芒恒久闪烁,清凉、纯净、变幻莫测,似能容纳万般情绪又涤荡所有尘埃,与天穹双月隐隐呼应——月华凝珠。

    三遗珍同现,光华交织,竟无冲突,反在冥冥中产生微妙共鸣,发出低沉悦耳的嗡鸣,如天地初开时的混沌之音。它们散发出的能量波动,隐隐指向平台东方,那更深处、海天相接之处一片永恒旋转的漆黑漩涡——归墟海眼核心所在。

    “三珍已齐,天时将至。” 云将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风浪,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然欲唤溟渊,非仅聚珍可成。需解此平台所藏之古老谶言。”

    言罢,他示意舞羽。舞羽会意,上前一步,神色庄重,双手结出繁复古奥的鲛巫印诀,口中吟唱起音节奇诡、旋律苍凉的上古祷文。随着吟唱,他腰间那枚得自回音海渊的青铜罗盘自行飞起,悬于三遗珍上空,指针疯狂旋转,洒落点点淡金色光尘,融入下方三珍光华之中。

    受此激发,三遗珍共鸣更烈!三道光芒骤然汇聚成一股粗大的、三色交融的光柱,轰然射向平台中央那天然法阵基座的核心!

    “嗡——!!!”

    整座千礁平台,为之剧震!地面那些看似杂乱的凹痕,次第亮起柔和却坚韧的乳白色光辉,纵横勾连,赫然显现出一幅覆盖整个平台中央区域的、庞大无比且复杂精妙的立体阵图!阵图线条流淌着古老的能量,与三遗珍光柱交融。

    更令人震撼的是,平台四周那些残破的石柱与图腾雕像,但凡尚未完全倒塌者,其表面纷纷剥落陈旧斑驳的外壳,露出内里晶莹如玉的质地,并浮现出一行行闪烁着金光的、扭曲如蛇、非今世任何族裔所用之文字——正是传说中,伴随创世而生、铭刻世界最初法则的“创世真文”!

    真文浮现,光华流转,竟似活物般游动组合,形成连贯篇章。一股苍茫、浩瀚、直指本源的意志随着文字光华弥漫开来,笼罩全场。无论是否识得此文,所有目睹者,灵魂深处皆不由自主地升起敬畏、悲怆、明悟交织的复杂感触。

    云将凝目注视那些游动的真文,面色前所未有地凝重。他学识渊博,涉猎极广,于学城秘阁中曾见过残缺的创世真文拓片,此刻结合上下文与阵图能量流转,勉力解读:

    “……混沌裂,神心崩,左贪婪右慈悲,二元悖立,寰宇始成……然心碎之血,溅染八荒,其大者七滴,凝而不散,后为天外之星精所感,化七锋,镇七情之恶……其微者如雾,散入沧海,激浊扬清,考验众生,福祸自择,因果难逃……”

    读到此处,云将心中明悟更深。这印证了龙胤所言沧龙源于慈悲之血,亦解释了七剑(包括溟渊)的真正起源——它们并非单纯人造,其核心材质(天外陨铁)早已被创世者心脏散溢的“血之精粹”浸染,后经轩辕昭锻造、精灵附魔,方能成为调和世界二元、封印“七情之恶”(贪婪的七种极端表现)的枢纽。而溟渊剑对应“痴”,因其核心陨铁所染,乃是散入沧海的那部分“血雾”中最浓烈者,故与海洋羁绊最深,堪称“心脏于沧海之倒影”。

    真文继续显现:“……归墟之眼,心影所驻……溟渊沉眠……欲醒剑灵,需三珍为引(至阳雷狱、至寒雪魂、至变月华),聚于双月吻海之时……更需心之桥梁,接引剑魄……”

    “心之桥梁”四字一出,光芒骤盛,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云将屏息,继续解读桥梁所需之条件,每念一句,脸色便沉重一分:

    “……身负海陆之血脉(沟通两界),曾陷迷途而自省(明悟本心),甘舍旧形而渡众(牺牲自我)……”

    条件清晰而严苛。平台上一片死寂,唯有风浪嘶吼与三珍光柱的嗡鸣。

    沧澜踏前一步,踏在坚硬的礁岩上,发出沉闷声响。他面色沉郁,眼中却有烈火燃烧:“我身负碧波林血脉,亦曾因追逐力量迷失本心,为螺蝶所惑,挑起战端,罪孽深重。若需桥梁,我最为合适!以我残躯,赎我罪愆!” 雷殛骨矛在他手中微微震颤,似感应其主决意。

    “不可!” 白瑾清冷之声响起,她向前一步,与沧澜并肩而立,灰白斗篷被海风吹得紧贴身躯,显出其下挺拔却单薄的身姿,“沧澜首领,碧波林经此劫难,正需你引领赎罪重建。我白瑾,身具白涛冰原血脉,亦曾被中源邪术操控,犯下滔天之过,致使忠良枉死,子民蒙难。我更曾于月影珊瑚林立誓,若得生还,愿舍王位,赎罪护民。此桥,当由我来!” 她腕间月华凝珠手环光华流转,映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决绝。

    “女王陛下!”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雪见从白瑾身后护卫中踉跄冲出,扑跪在地。他形容憔悴,眼中满是血丝与无尽的悔恨,“陛下万金之躯,关乎白涛未来,岂可轻言牺牲!我……我雪见,本是潮升部边民,后求学陆上学城,也算身负海陆之缘……我更曾背弃师道,投效监国司,助纣为虐,害死无数无辜!我才是那迷失最深、罪孽最该万死之人!让我去!让我以此残生,略补罪孽之万一!” 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礁岩上,砰砰作响,鲜血渗出。

    舞羽静静看着眼前争执,深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创世真文的光辉与众人激动的面容。他缓缓开口,声音空灵而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庄严:“诸位且慢。溟渊剑乃沧月女王持以统御七海、对抗异族之神器,亦是我鲛巫一族世代守护之‘平衡之锚’。我,舞羽,身负鲛巫正统传承,亦曾堕入黑暗,效力玄冥,是为迷失。后蒙汐华公主点化,承珊瑚巫女遗志,此生所求,唯在守护此剑,维系平衡。此桥之责,于我而言,非是牺牲,乃是……归宿。”

    四人各执一词,皆符合条件,皆怀死志。平台之上,气氛悲壮而凝滞。联军战士们望着他们,眼中充满敬佩、悲伤与茫然。谁该去?谁能去?

    云将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沧澜的沉痛、白瑾的决绝、雪见的忏悔、舞羽的平静,最终,落在那依旧流转的创世真文最后几行闪烁的字迹上。他眉头紧锁,似在反复推敲其中深意。

    良久,就在争执难下之际,云将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指向真文末尾那几行愈发黯淡、却笔划奇古的文字,声音带着一种洞察本质的沉重:

    “诸位,且看此处真文余韵……其所言‘甘舍旧形而渡众’,未必直指血肉性命之陨灭。”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目光聚焦于云将所指之处。

    云将沉声道:“真文古奥,常有多解。‘旧形’者,可指肉身,亦可指……旧日之‘存在形态’。‘渡众’之‘渡’,亦有‘转化’、‘引导’之意。结合前文‘心之桥梁’需‘接引剑魄’……或许,仪式所求,并非简单的生命终结,而是……”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一种‘存在的转化’。”

    “存在的……转化?” 白瑾喃喃重复,眼中闪过思索。

    “正是。” 云将目光如炬,看向四人,“欲成为连接溟渊剑与现世之桥梁,需将自身‘存在’的本质,暂时或永久地,转化为一种能够兼容、传递、调和‘贪婪’与‘慈悲’二元能量的特殊‘介质’。此过程,绝非无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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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以此身、此魂为材,经受剑魄与三珍之力灌注冲刷,‘旧有之形’必将改变。可能会遗忘毕生所学、所历之事,记忆化作空白;可能失去一身苦修之力,变得比初生婴孩更为脆弱;可能自我认知彻底扭转,不再记得自己是谁,从何而来,为何在此;甚至……可能会失去作为独立个体的部分灵智,思维情感与剑魄、与海洋能量更深地交融,变得非人非灵,亦人亦灵……”

    每一个可能,都如重锤击打在众人心头。这比单纯的死亡,似乎更加残酷,更加令人恐惧。死亡是一了百了,而这种“活着却已不同”,是将过往一切斩断、扭曲、重塑,成为一件“工具”,一个“通道”。

    “此即仪式的真正代价。” 云将环视众人,声音在风浪中清晰无比,“非赴死之勇,而是承受‘存在之变’的决绝。你们……谁愿,承受此等‘虽生犹蜕’之代价?谁愿,赌上自己过往一切的意义与未来一切的可能,去成为那座‘桥’?”

    沧澜、白瑾、雪见、舞羽,俱是浑身一震,陷入更深的沉默。先前争相赴死的激昂,此刻被一种更具体、更冰冷的恐惧与权衡所取代。遗忘一切?失去力量?不再是自己?这比刀剑加身、血肉横飞,更触及灵魂深处的战栗。

    沧澜握紧了骨矛,指节发白,他想起碧波林的荧光藻林,想起那些因他的错误而死的战士,想起自己对力量的渴望与后来的悔恨……若遗忘这一切,他如何赎罪?若失去力量,他如何守护?

    白瑾抚摸着手腕上的月华凝珠,冰凉的触感传来。她想起母亲白漪的容颜,想起雪绒城的冰雪与鲜血,想起玄铠将军化为冰雕的最后一瞬……若连这些记忆都失去,她存在的根基何在?若不再是自己,她的赎罪誓言又有何意义?

    雪见匍匐在地,身体微微颤抖。老师的教诲、冰嬜的笑容、监国司的黑暗、那些死在他间接命令下的面孔……这些记忆如同毒药日夜折磨他,却也构成了他全部的痛苦与生存的意义。若连痛苦都遗忘,他还是雪见吗?

    舞羽神情最为平静,但深蓝色的眼眸中亦泛起波澜。鲛巫族的古老使命、珊瑚巫女的托付、汐华公主的牺牲、自己从黑暗走向光明的曲折……这些是他存在的意义与道路。若转化为纯粹的“桥梁”,这些是否也将如砂砾般流散?

    平台之上,唯有风啸浪吼,与三遗珍持续不断的嗡鸣。创世真文的光华渐渐黯淡,仿佛也在等待一个答案。联军将士们屏息凝神,望着中央那几位沉默的身影,感受到一种比面对千军万马更为沉重的压力。

    云将亦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等待。他知道,这个抉择,无人可以替代,亦无人可以催促。这是对灵魂本质的拷问,是对“我为何是我”的终极权衡。

    东方海天之际,那旋转的归墟漩涡,似乎更暗了几分。天穹之上,双月轮廓又清晰了一分,银蓝辉光洒落,冷冷地照在这片承载着最终希望与无尽代价的千礁平台上,照在每一张或坚定、或挣扎、或茫然的面孔之上。

    仪式之钥近在眼前,然通往那钥匙之门径,却横亘着一道比深渊更难以跨越的……自我之槛。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