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号伪装成的“损坏监测装置”静静悬浮在小行星带的阴影中，船体表面的活化珊瑚涂层完美模拟了宇宙尘埃和微陨石撞击的痕迹。舰桥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三艘暗蚀回收舰缓缓接近。
这些舰船的外观令人不安——它们没有舷窗，没有外部灯光，表面是纯粹的吸光材质，仿佛把周围的星光都吞噬了。只有推进器喷口偶尔闪烁的暗红色光芒，才证明它们不是空间的裂缝，而是人造物体。
“距离500公里，速度降至每秒50米。”托尔以最低功率运行传感器，避免被探测到，“它们正在扫描这一区域……锁定我们的位置了。”
艾拉的手放在控制台上，随时准备启动紧急预案：“全体进入预定位。星芽，你确定能屏蔽我们的生命信号？”
星芽点头，尽管这个动作让她感到眩晕。她盘坐在舰桥中央，四域凡光在她周围形成一层薄薄的场，这个场不仅隐藏了探索号内部的生命迹象，还将整艘船伪装成“凡光惰性”状态——就像一块普通的太空岩石，对暗蚀族的传感器来说毫无价值。
三艘回收舰停在了探索号“残骸”的周围，呈三角形包围。中间那艘体积较大的舰船腹部打开一个洞口，伸出一束暗红色的牵引光束，将探索号缓缓拉向自己。
“接舷程序启动。”托尔报告，“预计120秒后接触。准备迎接冲击。”
探索号被牵引光束捕获的瞬间，船体轻微震动。所有人都固定在自己的位置上，星芽维持着伪装场，艾拉准备着近战武器，海棱和他的海灵族战士们隐藏在货舱的阴影中，他们的凡光武器已经充能到静默状态。
最关键的环节来了——当两船对接时，暗蚀族会进行内部扫描，确认“残骸”是否安全。如果扫描发现异常，他们会直接引爆牵引光束中的湮灭装置。
对接通道建立。探索号一侧的舱门与回收舰的接口紧密连接。金属碰撞的沉闷回响在船体内震荡。
“内部扫描开始。”托尔监控着能量波动，“频率在预期范围内……伪装层正在应对……第一层通过……第二层……”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星芽感觉到汗水沿着额头滑落，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维持如此精细的伪装场对现在的她来说负担巨大。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又开始扩散，那种融入凡光网络的诱惑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毕竟，这里是宇宙空间，凡光网络在这里更加稀薄但更加纯粹。
“星芽，集中精神。”艾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星芽咬紧牙关，将意识重新聚焦。她想象着自己是一块礁石，任凭凡光的潮水冲刷，但根基牢牢扎在海底。这个意象帮助了她，意识边界重新变得清晰。
“扫描通过。”托尔终于报告，“暗蚀回收队派出两个单位进入探索号进行检查。预计抵达时间：30秒。”
艾拉做了个手势，所有人进入埋伏位置。海灵族战士们隐藏在走廊两侧的壁龛中，他们的鳞片调整到与环境相同的暗色调。艾拉和星芽躲在主气闸门后，托尔则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损坏的机械装置，瘫在走廊中间。
气闸门滑开。两个身影进入探索号。
不是人类，也不是之前见过的任何暗蚀族形态。这两个“生物”更像是穿戴了盔甲的影子——他们全身覆盖着黑色的、吸收光线的甲壳，关节处有暗红色的能量缝隙，头部是一个光滑的椭圆形，没有五官，只有两个凹陷的传感器阵列。
“暗蚀族的基本作战单位，‘影卫’。”托尔通过内部通讯悄声介绍，“他们通过甲壳直接感知环境，共享集体意识。单个影卫的智能有限，但一旦形成网络，会变得极其棘手。”
两个影卫一前一后进入走廊。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交流动作，但行动完全同步。前面的影卫用一只多节的手臂扫描周围环境，手臂末端发射出暗红色的光网；后面的影卫则警戒着后方。
当前面的影卫经过托尔伪装的“残骸”时，托尔突然动了。不是暴起攻击，而是释放出一段精心编制的能量信号——那是从污染发生器数据核心中提取的“损伤报告”频率，模拟一个即将彻底损坏的暗蚀装置发出的最后求救。
两个影卫同时停下。他们的传感器阵列聚焦在托尔身上，暗红色光芒闪烁，似乎在分析这段信号的真伪。
就是现在。
艾拉从气闸门后冲出，手中的空间凡光凝聚成一把几乎无形的刃，划过前面影卫的颈部关节——那里是甲壳的连接处，也是能量传输的节点。影卫的头颅无声滚落，身体僵直了一秒，然后瘫倒。
但第二个影卫的反应出奇地快。在同伴倒下的瞬间，它没有攻击，而是将手臂刺入自己的胸部甲壳，显然是在发送警报。
海棱从阴影中跃出，凡光长矛刺穿了影卫的手臂，但已经晚了——一股暗红色的脉冲从影卫体内爆发，沿着探索号的金属结构传递，显然触发了某种警报机制。
“警报已发出！”托尔恢复活动，“整个回收舰进入战斗状态！我们必须立即控制舰桥，否则会被困死在这里！”
没有时间制定新计划。艾拉带头冲向对接通道：“强攻！目标：回收舰舰桥！”
探索队和海灵族战士们冲过对接通道，进入暗蚀回收舰内部。这里的景象令人窒息——墙壁不是金属，而是某种黑色的、有脉动的有机材料，表面布满暗红色的血管状结构。没有明显的照明，只有那些血管结构散发的微光，将一切都染上血红的色调。
更诡异的是声音。回收舰内部回荡着一种低频的嗡嗡声，那不是机械运转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或者……心跳。
三个影卫从前方交叉路口出现，他们显然已经收到了警报，手臂变形为武器形态——暗红色的能量刃从甲壳中伸出，刀刃边缘的空间微微扭曲。
海棱和两名海灵族战士迎了上去。在狭窄的走廊中，凡光长矛与暗蚀能量刃碰撞，爆发出刺眼的能量火花。海灵族战士虽然英勇，但他们的凡光武器在暗蚀环境中威力大减，而影卫的数量还在增加——从侧面的通道中又涌出四个。
“不能缠斗！”艾拉喊道，“星芽，开路！”
星芽深吸一口气，调动四域凡光。这一次，她不再隐藏，而是全力释放。四种颜色的光流从她体内爆发，如同彩虹洪流冲向前方。光流所过之处，暗蚀舰船的内壁发出尖叫般的摩擦声，那些血管结构纷纷断裂、枯萎。
影卫们被这纯粹的凡光正面冲击，动作变得迟缓，甲壳表面出现裂纹。海灵族战士们趁机发起猛攻，长矛刺入甲壳裂缝，将影卫一个个击倒。
但代价是星芽的状态急剧恶化。释放如此大量的凡光后，她感觉自己的存在像是被稀释了——一半的意识在身体里，另一半则扩散到了周围的凡光场中，与这艘暗蚀舰船的邪恶能量进行着痛苦的对抗。
“星芽，坚持住！”艾拉扶住她，“舰桥就在前面！”
他们冲过最后一个拐角，来到一扇巨大的黑色大门前。门没有把手，没有控制面板，只有表面流淌的暗红色能量纹路。
托尔快速扫描：“门需要特定的暗蚀频率才能开启。强行破坏会触发自毁程序。”
“那就给它正确的频率。”星芽推开艾拉的手，独自走向大门。她的眼中，四种颜色的光芒再次亮起，但这一次，光芒中混杂了一丝……黑色。不是暗蚀的黑暗，而是更深的、宇宙背景般的虚空之色。
她将手按在门上。四域凡光渗入门的结构，但不是攻击，而是“模仿”——她读取着门上能量纹路的频率，然后用凡光精确地复制出同样的波动。这不是简单的能量对抗，而是更高级的信息层面的欺骗。
门无声滑开。
舰桥展现在眼前。这里没有传统的控制台，没有座椅，甚至没有明确的上下方向。整个空间是一个球形的腔室，中心悬浮着一个巨大的、搏动的暗红色晶体，晶体表面有无数细小的触须伸向四周墙壁。六名影卫围绕晶体站立，他们的甲壳与晶体通过触须直接连接，显然是在共享意识和控制舰船。
而在晶体下方，漂浮着一个不同的存在。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形生物，但它的“脸”是一片旋转的黑暗，只有两个暗红色的光点作为眼睛。当探索队冲入舰桥时，它缓缓转身，长袍在无重力的环境中如水草般飘动。
“入侵者。”它的声音直接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冰冷、干燥，像沙漠中的风声，“你们伪装得很好。但一切伪装在‘真实之眼’前都是徒劳。”
艾拉举起武器：“你就是这艘船的指挥官？”
“指挥官？不。”黑暗面孔的存在发出低沉的笑声，“我只是‘暗影议会’的耳目，在这里见证你们的终结。你们以为潜入很成功？从你们进入枯星星系的那一刻，议会就已经知道了。”
星芽心中一沉。陷阱？从一开始就是陷阱？
“知道为什么让你们进来吗？”黑暗面孔飘向中央晶体，“因为我们需要新鲜的凡光核心样本。你们中的那个……与原始矩阵连接的存在，是完美的标本。”
它的“眼睛”锁定星芽。
那一瞬间，星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引力从晶体传来，不是物理引力，而是存在层面的牵引——它要剥离她与凡光网络的连接，将她压缩、提纯、制成一个新的暗蚀核心。
“保护星芽！”艾拉大喊，同时释放空间凡光，试图在星芽周围制造隔离屏障。
但黑暗面孔只是轻轻挥手，艾拉的屏障就像玻璃般破碎。它展现出的力量远超之前在森林星和海洋星遇到的任何暗蚀族。
“你们不理解。”黑暗面孔的声音中带着某种扭曲的慈悲，“暗蚀不是毁灭，而是进化。凡光文明总是执着于‘多样性’、‘独特性’，但那只是低效的、浪费的。暗蚀将统一一切，让所有生命共享同一个意识，同一个目的，不再有分歧，不再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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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棱怒吼着冲上前，凡光长矛直刺黑暗面孔。但矛尖在距离目标还有一米时停滞了，然后开始缓慢地……变黑。不是被污染，而是从存在层面被抹除，就像用橡皮擦擦去铅笔字迹。
“看见了吗？”黑暗面孔说，“凡光在‘无’面前毫无意义。暗蚀的本质不是黑暗，而是对存在本身的解构和重构。”
星芽跪倒在地，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剥离。四域凡光在体内疯狂流转，试图抵抗，但那种解构的力量太过基础，太过……绝对。就像试图用砖墙阻挡时间的流逝。
但就在她即将放弃的瞬间，她感觉到了别的东西。
不是从外部，而是从内部。从她与原始凡光矩阵的连接深处，涌出了一段记忆——不，不是记忆，而是一个邀请。
那是世界树的邀请。
她看到了世界树的完整形态，不是森林星上的那棵树，而是概念层面的世界树，它的根系扎入宇宙的每一个凡光源，枝条延伸到时空的每一个维度。世界树在向她展示一条路——不是抵抗暗蚀的解构，而是接受它，然后……超越它。
“凡光不是存在的一种形式。”星芽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变得空灵，仿佛多重声音的合唱，“凡光是存在本身的表现。你们解构的不是我们，而是宇宙的多样性，是可能性的光谱。”
她站起来了。不是用肌肉的力量，而是用意志的力量。她的身体开始发光，越来越亮，直到舰桥内所有人都不得不闭上眼睛。
“暗蚀说一切终将归于无。”星芽的声音在光芒中回荡，“但‘无’中包含着‘有’的潜力。就像种子在土壤中看似死亡，却在等待萌发的时机。”
光芒凝聚，在她手中形成了一把剑。不是实体的剑，而是由纯粹信息构成的剑——那是宇宙基本定律的具现化，是数学的优美，是物理的必然，是生命从无到有的奇迹。
黑暗面孔第一次表现出了情绪——那暗红色的光点闪烁了一下，像是惊讶。
“不可能……你不可能理解到这个层面……”
“不是我理解了。”星芽举起信息之剑，“是凡光网络通过我表达了它自己。你们要解构存在？那就来试试解构这个——”
剑挥下。
没有声音，没有冲击波。但中央晶体上的暗红色触须开始枯萎，六个影卫的甲壳出现龟裂，黑暗面孔的长袍开始消散，露出下面更加诡异的结构——那不是一个生物的身体，而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试图维持形态的黑暗漩涡。
“这是什么……”黑暗面孔的声音开始失真。
“这是‘定义’。”星芽向前迈步，每一步都在舰桥地板上留下发光的足迹，“你们试图取消一切定义，让一切归于混沌。但混沌本身也需要定义才能被理解。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无定义’状态的最大讽刺。”
信息之剑再次挥动。这一次，目标不是黑暗面孔，而是中央晶体。
剑尖触碰到晶体的瞬间，整个回收舰剧烈震动。晶体内部发出了无数声音的尖叫——那是被它吞噬、解构的凡光生命的最后回声，现在被释放出来，形成了反向的信息洪流。
黑暗面孔试图阻止，但它伸出的手在接触到信息洪流时开始消散，就像沙堡遇上海浪。
“议会……不会放过你们……”这是它最后的声音，然后整个存在彻底瓦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晶体爆炸了。不是物理爆炸，而是信息层面的爆发。无数的记忆、意识、存在形式的碎片从爆炸中心涌出，充满了整个舰桥，然后穿过舰体，扩散到宇宙中。
回收舰开始解体。墙壁、地板、天花板，所有暗蚀材料都失去了维持形态的力量，化为黑色的尘埃。
“必须撤离！”艾拉抓住星芽，“回到探索号！”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回对接通道。身后，回收舰正在以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消散——不是爆炸成碎片，而是直接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当他们冲进探索号，切断对接连接的瞬间，回收舰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在原来位置留下了一片异常纯净的真空区域，连背景星光都似乎更亮了。
探索号启动引擎，迅速离开小行星带。舰桥内，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喘着粗气。
星芽的状态最为糟糕。她的身体半透明化，皮肤下的光流几乎要破体而出。刚才的信息爆发消耗了她太多的本质，与凡光网络的融合已经到了临界点。
“托尔……记录……”她虚弱地说，“暗蚀的本质……不是能量对抗……是信息层面的战争……他们想重写宇宙的定义……”
托尔快速记录着：“已保存。但你的生命体征正在急剧下降。我们需要立即返回海洋星，用珊瑚城的生命维持系统稳定你的状态。”
艾拉抱起星芽，感觉像是抱着一团随时会消散的光：“坚持住，我们回家。”
探索号全力加速，准备进入跃迁状态。但在离开枯星星系前，星芽勉强睁开眼睛，看向暗影工厂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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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了一个景象——不是用眼睛，而是通过凡光网络的连接。在暗影工厂深处，十个囚笼正在被填充。其中三个已经满了：森林星的世界树种子、海洋星的泉眼碎片、地球的潮汐水晶——这些都不是实物，而是概念层面的核心印记。而第四个囚笼，正在被放入一团旋转的黑暗——那是刚才被击败的黑暗面孔的本质。
还差六个。
而在这些囚笼上方，一个巨大的、由暗蚀晶体构成的炮管正在成型。那就是暗蚀巨炮，能够一次性发射所有被囚禁的凡光核心，轰击凡光枢纽星的防御。
但星芽也看到了别的东西——在暗影工厂的最底层，有一个微弱的、纯净的凡光信号。那信号很古老，很疲惫，但还活着。
那是一个囚犯。一个被暗蚀族俘虏了很久很久的凡光生命。
那个生命感觉到了星芽的感知，传递出了一段简短的信息：
“找到‘共鸣棱镜’……它能逆转巨炮……拯救我们……”
然后信号就中断了，显然是被暗蚀族的屏蔽场重新压制。
星芽将这段信息深深刻入意识深处。共鸣棱镜——那是什么？在哪里？
没有时间细想了。探索号进入跃迁通道，枯星星系从视野中消失。
在昏迷前的最后时刻，星芽紧紧抓住艾拉的手：“共鸣……棱镜……找到它……”
然后她的意识彻底沉入了凡光网络的海洋。
这次，没有同伴的呼唤，没有自我的挣扎，只有平静的、温暖的、永恒的光。
她成为了光的一部分。
但光中，一个小小的、名为“星芽”的印记，还在顽强地闪烁着，等待着被重新唤醒的那一天。
探索号带着昏迷的星芽返回海洋星。侦察任务成功了，他们获得了关于暗蚀巨炮的关键情报，但也付出了惨重代价。
距离“收割者协议”全面启动：138标准日。
而星芽能否从完全融合的状态中回归，成为了下一个未知数。
第十六章结束。团队深入敌后获得了关键情报，但星芽的自我存续面临最大危机。暗蚀巨炮的真相揭露，神秘的“共鸣棱镜”成为新的线索。而暗影工厂深处的那个囚犯，又会是谁？
战斗远未结束，只是进入了新的阶段——一场关乎宇宙定义权、关乎存在本质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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