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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迷影重重

    炮楼是标准的日军边界防御工事。

    三层。

    砖石结构。

    底层是仓库和士兵宿舍。

    二层是作战室和机枪位。

    顶层是了望台和探照灯。

    墙壁厚达半米,射击孔呈外宽内窄的漏斗形,易守难攻。

    佐野智子走进炮楼时,一股混合着霉味、汗味和血腥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她眉头轻皱,但没有停下脚步。

    一层大厅里,十几个皇协军士兵正围着火炉取暖,见她进来,慌忙站起立正,动作慌乱,眼神躲闪。

    谷涩三郎用日语吼了一句什么,士兵们更加紧张了。

    佐野智子摆摆手,用中文说:“继续吧。”

    她的中文很流利,几乎没有口音。

    这是她在东京帝国大学时苦练的结果。

    她的教授曾说过:“要征服一个民族,首先要理解他们的语言。”

    穿过大厅,后面是一条狭窄的走廊。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木门,门上挂着生锈的铁锁。

    谷涩三郎让郭大壮掏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门。

    一股更刺鼻的味道涌出来。

    血腥味、脓液的腐臭味、还有久不通风的霉味混合在一起。

    佐野智子下意识地抬手掩了掩鼻子,但随即又放下了。

    她不能表现出任何软弱,尤其是在这些中国人面前。

    小仓库里点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十几个伤员或坐或躺,挤在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间里。

    地上铺着些干草,但已经被血和脓液浸透,变成暗褐色的一团团。

    墙壁上凝结着水珠,在低温下结成了薄冰。

    马汉敬靠在最里面的墙角,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但血依然从纱布边缘渗出来,染红了绷带。

    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干裂,但眼睛还睁着,眼神浑浊却依然保持着一丝警惕。

    许从义坐在他旁边,小腿裹了一层薄薄的灰布,腿上的血渍已经渗透了灰布。

    他的伤看起来轻一些,至少还能自己坐着。

    唐仲良躺在马汉敬另一侧,他手臂被子弹擦伤,虽然做了简单包扎,但每一次抬臂都会带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脸扭曲变形。

    其余的行动科特务分散在四周,几乎人人带伤,有的在低声呻吟,有的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当门被推开时,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门口。

    马汉敬的瞳孔在煤油灯光下收缩了一下。

    他听到了炮楼外汽车的轰鸣声,知道有人来了。

    但等了这么久才现身,来者显然不是季守林。

    会是谁?

    日本人?

    哪个部门的?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伤口因此被牵动,疼得他额头冒出冷汗。

    但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如果是日本人,为什么现在才来?如果是来救他们的,为什么把他们关在这个小仓库里?如果是来问责的……他该怎么办?

    “许科长,咱们还能回去吗?”

    唐仲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很低,带着虚弱的颤抖。

    马汉敬没有睁眼,但耳朵竖了起来。

    一天之间,他们从意气风发、带着一行人,从出发时的行动科精锐,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死亡大半,剩余的人全部重伤。

    活着的也成了炮楼里的囚犯。

    这种天差地别的变化,足以击垮任何人的心理防线。

    唐仲良此刻的心情复杂到极点。

    身体的疼痛是真实的,对死亡的恐惧是真实的,但内心深处,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庆幸。

    这场伏击虽然几乎要了他的命,却也让廖大升暂时安全了。

    马汉敬的重伤,行动的失败,意味着至少在短期内,没有人会再去南芜搜捕。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细想。

    许从义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唐仲良的问题。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在被伏击后的混乱中,他一度以为自己死定了。

    当炮楼的皇协军打开大门,将他们拖进来时,他以为得救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日军把他们扔进这个小仓库,派了两个持枪的士兵守在门口,既不提供像样的医疗,也不给食物,甚至连水都限量。

    他尝试过沟通,报出了许照汉的名字。

    他本以为这个身份能让日军对他们好一点,至少通知江城站来接人。

    但谷涩三郎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生硬的中文说:“等着。”

    等什么?

    等谁来?

    许从义不知道。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日军封锁了他们出现在这里的消息。

    为什么?是

    怕伏击者知道还有幸存者?

    还是另有隐情?

    他看着唐仲良年轻而苍白的脸,又看向另外几双望着他的眼睛。

    那些眼神里混杂着痛苦、恐惧和最后一丝希望。

    他知道,此刻自己是必须说点什么。

    “放心!”许从义开口,声音沙哑但坚定:“肯定能回去。站里不会不管我们,季站长不会不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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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说得很有底气。

    但许从义自己心里也没底。

    季守林会为了他们和日军交涉吗?

    会冒这个险吗?

    他不知道。

    但他必须这样说,因为这是唯一能维持士气的话。

    话音刚落,小仓库的门突然被完全推开。

    郭大壮那张满是谄笑的脸出现在门口。

    他佝偻着腰,一副随时准备鞠躬的样子。

    此刻他满脸堆笑,做出“请”的手势,动作幅度大得夸张。

    谷涩三郎引着佐野智子进入小仓库。

    佐野智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她一进来就闻到那股难以言明的刺激性味道:血腥、脓臭、汗馊、霉腐,还有伤员身上伤口感染后特有的甜腥气。

    这味道浓烈到几乎有了实体,像一层粘稠的膜糊在口鼻上。

    她下意识地抬手挥了挥,想驱散这气味,但很快意识到这个动作的失态,手停在半空,转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佐野课长!”

    许从义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起身。

    动作太猛,扯到了受伤的小腿,剧痛让他龇牙咧嘴,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但他还是站稳了,挺直腰板。

    在日本人面前,尤其是佐野智子这样的高级军官面前,不能显得太狼狈。

    马汉敬猛地睁开眼。

    佐野智子?

    来的是她?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激动,而是更深的警惕。

    特高课课长亲自来边境炮楼,这说明事情远比想象中严重。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不是宪兵司令部的其他官员?

    或者直接让江城站来处理?

    一系列的疑惑在马汉敬的脑海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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