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刃峡谷的深处，打磨装饰后的岩壁呈现出金色的纹路，正午的阳光如耀金般灌入峡谷，却在触及某处洞穴入口时陡然凝聚，像是被无形之手攥住了光芒。
洞穴内部空旷得令人心悸，脚下是能容纳上千人的朝拜平台，深处是按照神的意见刻意凿出的神殿。洞顶高近百尺，岩壁光滑如镜，刻满了早已失传的太阳纹章，正中央屹立着一座十米高的雕塑。
那是太阳神拉的雕像。
石材是来自北壁山脉的黑曜石，表面覆盖着一层非金非玉的琉璃质光泽。神祗以鹰首人身的形象端坐于日轮宝座，双手平放膝上，左手托着权杖，右手握着长矛。
而在这尊三丈多高的雕像前，正盘踞着蓝龙卡利多姆。
此刻的蓝龙正在闭目假寐，少年时期的他便拥有了远超青年巨龙的体型，脖颈到脊背覆盖着层层叠叠的湛蓝色鳞片，每一片都映着从洞穴入口渗入的金色阳光，泛起一片冷冽的光泽。
“第七次朝拜已过，信徒的祷告声依旧稀疏吗？”
卡利多姆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声音洪亮，面对的是雕像内部来太阳神的的意志。
雕像没有动，在其腹部传出了沉闷的回音。
【信仰如细流，需着力引导，你手下的信徒……太泛信了。】
声音回荡，从洞穴每一寸岩壁、每一缕光线中同时响起。那是拉残留的意识，通过雕像维系双方的沟通。
“ 泛信徒？”卡利多姆的尾尖轻轻拍打地面，激起细碎的电火花，“我在荒原中开辟家园，让数千沙漠民有了稳定的生活，按照计划，他们每日晨昏向您祷告，这还不够？”
【不够。】拉的声音如同风化的岩石，干燥而破碎，【他们感谢的是自己的选择，是河流，是蓝龙的恩赐……不是我。祷告中提及你名讳的次数，比我还多。】
一时间有些尴尬，卡利多姆巨大的头颅缓缓抬起。
“那这不能怪我，没有本龙提供庇护，那些凡人根本无法生存，他们接受了我的土地、牲畜和保护，自然先看见我，然后才看见我背后的你。”
短暂的沉默，洞顶一道光柱缓缓凝聚，最终落在雕像手中的权杖之上，那只石质手掌竟微微透明起来，显露出内部丝絮状的光之脉络——那是神力正在极其缓慢地聚集。
【那么……是时候让他们看见‘神迹’了，直接来自我的神迹。】
卡利多姆的瞳孔收缩成细线：“你的力量足以支撑神迹了吗？上一次试图在信徒面前凝聚身体，差点让这尊媒介雕像彻底崩解。”
【所以需要……催化剂。】
雕像手中的权杖突然迸发出超出以往的光亮，无数细密的光丝从中射出，在空气中交织成一幅幅闪烁的画面：古老时代的沙漠民在绿洲边缘跪拜、祭司用沙画描绘太阳纹章、孩童学习早已失传的太阳颂歌……然后画面突变，显示出一座深埋沙下的神庙遗迹，其穹顶上刻满完整的太阳历法。
【那是阿蒙神的神庙。】雕像再次开口，【它在‘神陨之战’中被荷鲁斯的追随者沉入了流沙深处，入口已被封死三千年。】
【里面有四座完好的共鸣水晶，是我全盛时期埋设的。只要将其移至你的三处领地和此处的神庙，就能构建信仰网络……将分散的祷告集中，效率可提升十倍。】
“代价是？”卡利多姆有些疑惑，如果这个办法这么好用，太阳神就不会一直都是陨落的状态。
【水晶一旦激活，会持续抽取信徒的生命力。他们的成长会变快，寿命会缩短，这是自毁根基的无奈之举，一旦信徒开始恐慌，反而会加速导致灭亡。】
“之前有用过吗？”
【刚到这个世界时有过一次，当时众神为求自保，欺骗了信徒，将这一切归咎于‘太阳神的考验’或‘异神的诅咒’。然后，再需要引导他们献上更多、更虔诚的祷告来‘平息神怒’。提供恐惧与希望混合的信仰。】
卡利多姆闭上了眼睛。
当他闭上肉眼时，“另一只眼睛”看到的景象却更加清晰——那是吞入腹中的荷鲁斯之眼赋予他的感知。
此刻，蓝龙“看见”数百里外田野旁，一个妇人正跪在简陋的太阳符号前，为生病的孩儿低声祷告；他体会到祷词中微弱的希望与巨大的恐惧交织的滋味。他听见信仰细流如沙漏中的沙，缓慢而持续地流入洞穴，注入雕像，再通过某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途径，汇入远方金字塔中某个未知空间的太阳。
这些感知本该属于神祗，吞下荷鲁斯之眼的那天，他就拥有了这份能力，虽然只限于自己领地内的这些信徒，却让让蓝龙成为陨落太阳与凡世之间的活体桥梁。
“如果不这么做呢？”蓝龙睁开眼睛。
雕像的光芒黯淡了一分：【那么按现在的速度，我需要近百年才能凝聚出一个完整的神性化身。而你……荷鲁斯之眼正在缓慢和你同化，不出意外，最多三十年，你会开始神化——先是鳞片逐渐晶体化，然后是意识融入信仰网络，最终变成混合荷鲁斯的神格载体，两个意识合二为一，成为新的天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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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利多姆的翅膀骤然展开，几乎触及洞穴两侧岩壁，雷霆在鳞片间窜动，整个洞穴弥漫着暴雷将至的气息。
但他没有发作：“那我还是我吗？”
快一年了，自从蓝龙在破碎神国中找到那颗被他误认为宝石的神眼，到与拉的残魂达成契约，每一步都配合默契。龙类强大的力量让他忽视了神物的危险，但荷鲁斯之眼的侵蚀已经悄然发生，就像之前在夜之城的拍卖场，突然之间头痛欲裂，甚至听到了来自信徒的祈祷。
“共鸣水晶激活后，发展的事态会如何变化？”卡利多姆的声音平静下来。
【前五年，症状较轻，主要是不适应变化的老人与孩童。之后若信仰强度足够，我可以略微调节抽取速率，但总会有代价。你要知道，信仰本就是以生命为柴薪的光焰，卡利多姆，你吞下荷鲁斯之眼后就该明白。】
洞穴再次陷入沉默，这次持续了更久。
洞顶的光柱从权杖手移到了雕像胸口，那里刻着的圣甲虫符号开始自行发光，缓慢爬行，这是拉的计量方式。一次爬行代表一整天，当甲虫完成一周爬行时，卡利多姆终于开口。
“我会派人去寻找阿蒙神的神庙，但有个条件。”
雕像静候片刻：【你不信任我。】
“我是条龙，太阳神拉，我们生性多疑，尤其当合作方在开工后追加条款的时候。”
卡利多姆站起身，阴影完全笼罩了雕像，“这一次，我们必须签下一份正式的契约，见证者由我父亲担当，必须公平交易，如果我发现你隐瞒了信仰的问题，又或者，再次追加什么乱七八糟的条件。”
蓝龙凑近雕像，残酷的眼眸中疯狂在涌现。
“我就把躲在肚子里的荷鲁斯之眼挖出来，塞进你这尊雕像的左眼眶，到时候，我才不管什么黑暗之魂的救赎，而你连这点残魂都会烟消云散。”
【龙的报复心果然名不虚传，不管是在古老的巨龙时代，还是如今的众神统治。】
“说出你的选择。”卡利多姆退后几步，重新盘踞下来，“同意或者是拒绝。”
圣甲虫符号完成了最后一次爬行，陷入沉寂。雕像手中的光芒稳定下来，还比之前明亮了半分。
【是我考虑不周，对此，向你表达歉意，阿蒙神庙墓室下有密道。共鸣水晶封印在那。】
拉开始交代细节，声音逐渐微弱。每一次长时间对话都会消耗他本就稀薄的力量。
卡利多姆静静聆听，同时分出一半意识，通过荷鲁斯之眼感知远方田野。此刻正值黄昏，他“听见”数百个声音同时开始晚祷，细密的信仰之流如金色蛛丝，穿越沙海，飘向峡谷，注入雕像，再通过雕像与拉的残魂连接，最终流向神国
蓝龙刻意聚焦感知，追踪其中一缕，跟随着它找到了拉所在的那个濒熄的光源。
雕像的光芒彻底稳定下来，进入静默状态，两者的对话结束。
蓝龙缓缓起身，走出洞穴飞回自己的巢区。经过光滑如镜的湖面时，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倒影，湛蓝鳞片依然威严，但若仔细看，会发现某些鳞片边缘开始出现极细微的金色纹路，像是镀上了一层黄金。
“派谁去挖掘呢？或许该使用卡林港里的暗线！”
一路飞行，蓝龙看见了信徒生活的画面：一家人结束了祷告，孩子们跑向水源，家长清点着今日的奉献，大多是粗糙的手工制品和少量粮食。这些微不足道的贡品，就是他们信仰的体现。
信仰需要土壤，也需要种子和灌溉，通过通讯水晶，蓝龙对远在卡林港的卓尔精灵拉格瑞塔，下达了寻找和发掘阿蒙神庙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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