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依！”副官再次领命。
春平太郎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办公室内重归安静。
他重新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
白尔部路的爆炸、海军省的怒火、岩井英一的困境、神秘的酒精……这一切，在他眼中，不过是上海这座欲望都市里，又一幕精彩纷呈的戏剧。
而他，梅机关的机关长，最好的位置，就是在包厢里，喝着茶，静静地观赏。
只要火不烧到他的包厢，台上的演员是死是活，戏是悲是喜，与他何干？
他甚至有些期待，岩井英一接下来，会如何应对这内外交困的局面。
春平太郎啜了一口茶，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与此同时
南京派遣军司令部内气氛紧张。
会议室内
“你们说说，这个田中诚治他意欲何为啊？死在我们的地盘上，这是要挑起海军和我们的争斗？”
派遣军司令百思不得其解。
“司令官阁下，上次岩井英一不是抓了一个叫烂眼阿四的吗，让他把人送到南京来，我们来审讯。
上次他缴获一批军火，地点在老西门，说的是各种破铜烂铁。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信了，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其中一人说道。
“继续说。”
派遣军司令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哈依！”那人继续，“假如上次岩井英一找到的就不是破铜烂铁，而是实打实的美式武器.....”
此话一出，派遣军司令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巨幅军事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上海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说……岩井英一，可能早就查到了海军走私美式军火的线索，甚至缴获了实打实的武器，却对军部……对我们，隐瞒不报？”
司令官的声音不高，但字字冰冷。
“卑职不敢妄断，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
那名军官低下头，语气却更加笃定，“上次老西门的案子，岩井公馆处理得异常迅速低调，对外宣称是帮派破烂，草草结案。
如今白尔部路又出现美式军火，且直接与海军省课长挂钩，闹得沸沸扬扬。
两件事都发生在法租界，都涉及美式装备，时间上又如此接近……这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军官们粗重的呼吸声。
这个推测太大胆，也太骇人听闻。
如果属实，意味着岩井英一不仅欺骗了军部，更可能怀有异心，或者在为某种更庞大的图谋打掩护。
“岩井英一……”司令官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复杂。
他知道岩井的能力，也知道他的野心和桀骜。
但隐瞒如此重要的军火线索，对象还是与陆军素有龃龉的海军，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立刻给岩井公馆发报！”司令官猛地转身，命令道，
“第一，责令岩井英一就白尔部路事件提交详尽书面报告，不得有任何隐瞒或修饰！
第二，命令他立刻将上次老西门案件缴获的所有物品清单、照片及审讯记录，连同那个叫烂眼阿四的犯人，一并押送南京！我要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第三，在他提交完整报告并移交相关人员和物证之前，暂停他在上海的一切特别调查权限，只保留维持基本治安职能！”
“哈依！”传令官立刻记录。
“另外，”司令官沉吟片刻，“以派遣军司令部的名义，给海军军令部发一份措辞谨慎的照会，告知他们我们已责令上海特高课全力调查田中岩井君事件，并将严肃处理任何违规行为，请他们保持克制，相信帝国陆军的纪律和调查能力。”
这既是安抚，也是划清界限。
事情出在上海，是岩井英一的调查行动引发的，与派遣军司令部整体无关。
“司令官阁下，是否要派人直接去上海……”
有人提议。
司令官摆摆手：
“暂时不必。
先看岩井英一怎么回应。
如果他真敢阳奉阴违，到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现在，我们要的是证据，是能钉死他的证据！”
他重新坐回主位，手指敲击着桌面。
岩井英一这颗棋子，原本用得还算顺手，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些脱离掌控了。
无论是他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还是他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都必须尽快弄清楚，并加以处置。
要知道岩井公馆路属于外务省，从根本上还是协助陆军管理整个中国战区。
但现在，他已经开始慢慢脱离掌控。
“司令官阁下，这个岩井英一看样子是要用美式装备来武装他的杀手组织，目标大概率是广西的李宝琏。
除了这个，应该找不到其他解释。”
另外一人又开口了。
这一次司令官点了点头。
“这个皇协军11师，不知道脑子里面长得是什么，你惹谁不好，非要惹这个岩井英一。”
派遣军司令也猜到了这一点，只是他暂时没有证据，所以现在必须见到那位被抓的烂眼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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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岩井公馆地下审讯室。
惨白的灯光下，烂眼阿四被吊在刑架上，奄奄一息。
关于老西门那批“破铜烂铁”的来龙去脉，他早已翻来覆去交代清楚，中间人“老何”的形象也仅限于礼帽和低沉嗓音。
对岩井英一而言，这条线在确认上次是低劣栽赃后，价值已经不大，但阿四仍是目前唯一与“老何”有过直接接触的活口。
岩井英一此前提审他，更多是想看看能否挖出“老何”的其他特征，或者与白尔部路新案子的潜在联系，但一无所获。
此刻，他正皱着眉头，听着中村关于白尔部路仓库地洞勘查的最新汇报。
“岩井君，地洞入口狭窄，但内部经过简单加固，通往法租界复杂的地下排水管网。
我们在洞内发现了新鲜的摩擦痕迹和少量织物纤维，与仓库地面上留下的些许不同，推测是逃离者所留。
管网错综复杂，岔路极多，追查难度很大，但我们的人正在尝试。”
岩井英一刚要下令不惜代价追查下去，审讯室的门被急促敲响。
一名情报课军官脸色凝重地走进来，将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直接呈给岩井英一。
“岩井君，南京派遣军司令部，绝密急电！”
岩井英一心头一凛，接过电文快速扫视。命令一条比一条严厉：
1.就白尔部路事件提交最详尽报告。
2.立即将老西门案犯烂眼阿四、全部涉案物品及完整卷宗，押送南京！
3.即日起，暂停你在上海的一切特别调查权限，只保留基本治安职能，等待进一步通知。
电文末尾的措辞冰冷而权威，不容置疑。
岩井英一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南京不仅知道了白尔部路的事，还突然对早已结案、证据确凿只是“破铜烂铁”的老西门旧案发难，甚至直接暂停他的核心权力！
这绝非正常程序，更像是借题发挥，要将他暂时“挂起来”！
“岩井君，这……”
中村也看到了电文内容，惊疑不定。
岩井英一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分析。
白尔部路出现美式汤姆逊，与老西门的破烂步枪性质天差地别。
南京此刻翻出旧案，强索阿四，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高层有人根本不信老西门只是简单的栽赃。
他们怀疑他岩井英一当时就查到了更重要的东西，却隐瞒不报，甚至可能暗藏了那批“美式武器”。
他们要烂眼阿四，是要重新审讯，是要验证他们的怀疑，或者是为了堵住某些人的嘴？
而暂停他的权限，则是防止他利用职权干扰“调查”，或者继续“惹出”类似白尔部路这样难以收拾的大麻烦。
“好一招釜底抽薪……”
岩井英一咬着牙，低声自语。他现在是黄泥巴掉裤裆，老西门的事根本说不清，白尔部路的新案子又扑朔迷离，两头受制。
“岩井君，我们怎么办？烂眼阿四……”中村看向刑架上昏死过去的烂眼阿四。
这个人现在是烫手山芋。
岩井英一目光阴鸷地扫过阿四。
交出去，意味着可能被南京方面拷问出一些对他不利的细节，或者被某些人利用来编织罪名。
不交，就是公然抗命，罪加一等。
“给他治伤，别让他死了。”
岩井英一最终做出决断，声音低沉，“按南京的要求，准备卷宗和‘证物’。
但是……”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准备两份‘阿四’的初步体检和伤情报告，一份如实记录他受过刑。
另一份稍微‘修饰’一下，让他看起来只是被拘押，身体尚可。
连同卷宗一起送走。”
“岩井君，您的意思是？”中村不解。
“南京有些人不是想要‘真相’吗？”岩井英一冷笑，“那就看他们到底想看到哪种‘真相’。
阿四在我们手里是这副样子，到了他们手里如果出了‘意外’，或者改了口供，那责任可就不完全在我们了。”
他这是留一个后手，一个将来可能用来反咬一口的伏笔。
“明白！我立刻去办！”中村会意。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岩井英一接起，听筒里传来春平太郎平静无波的声音：“岩井君，南京的电报，想必你已经收到了吧？”
“刚收到，机关长。”岩井英一尽量让语气平稳。
“嗯，事情闹得有点大，南京方面很重视。
为了便于……协调，也为了让你能‘专心’应对调查，司令部和我这边商量了一下。
决定在你配合南京调查期间，由梅机关暂时……嗯，协助维持上海特高课的部分职能，并对你本人提供必要的‘保护’。”
春平太郎的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清楚：
岩井英一现在被暂时停职，并要处于梅机关的“看管”或“监视”之下。
岩井英一握着听筒的手指关节发白。
这比单纯暂停权限更甚一步，几乎等于软禁和剥夺自由行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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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机关长‘关怀’。”
岩井英一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会遵照命令，配合一切调查。
白尔部路的详细报告，我会尽快呈送。”
“很好。那你准备一下，待会儿就过来吧。有些手续，需要当面办理。” 春平太郎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岩井英一缓缓放下听筒，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审讯室里弥漫着血腥和绝望的气味，窗外是上海灰蒙蒙的天空。
前一刻他还在全力追查地洞，誓要揪出那个戏弄他的黑市主人，下一刻，他却要沦为阶下囚般的角色，被自己人怀疑、限制、看管。
但他眼中那团火并未熄灭，反而在绝境中燃烧得更加冰冷、更加执拗。
白尔部路的真相，酒精的源头，那个神秘的黑市主人。
这些，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南京的刁难，春平太郎的“看管”，只会让他更加确信，自己触及到了某些人最敏感的神经。
他看了一眼昏迷的阿四，又看了一眼桌上白尔部路的地洞勘查草图。
游戏，还远未结束。
只是舞台，暂时换到了更暗处。
“中村，”他低声吩咐，“地洞的追查，交给‘影子’小队，用最隐秘的方式进行，直接向我汇报，绕过所有常规渠道。
其他排查也转入地下，重点标记所有疑点，但暂时不要行动，等待我的指令。”
“哈依！”中村知道，“影子”小队的能力足够，之前他们去湖南清理皇协军的一批人又快又狠。
想必调查这点事应该不在话下。
岩井英一整理了一下军装，抚平衣袖上的褶皱，迈步向外走去，准备前往梅机关，面对春平太郎，。
也面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的“假期”。
三天后，烂眼阿四连同之前的文件和美式汤姆逊冲锋枪一起被送到南京，而海军的代表也同时出现在南京。
针对烂眼阿四的审讯直接被海军代表接手。
烂眼阿四哪里扛得住这些人的手段，当天就咽了气，当然啥也没有问出来。
此刻剩下一堆被炸坏的汤姆逊冲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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