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那把缠着银灰色胶带的断剑砸在甲板上，发出一声沉闷且刺耳的钝响。
这声音在死寂的倒悬山中回荡，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所有人的心头。
萧无忌跪了。
不是被打跪的，而是……条件反射。
那是一种刻在骨髓深处、经过三百年岁月沉淀下来的绝对敬畏。就像是圈养的猎犬，在面对饲养它的主人时，哪怕獠牙再锋利，也会本能地夹起尾巴，呜咽求饶。
“师……师尊……”
萧无忌低下头，额头死死贴着冰冷的甲板，浑身止不住地颤栗。
“徒儿……知罪。”
他不敢抬头看那道金色的虚影。那是东华星主，是乱星海秩序的化身，是他心中不可逾越的神。
而在那金色虚影之下，原本狂暴无匹的变异独眼龙尸，此刻像是一条被按住七寸的死蛇，趴在云海中动弹不得。那只猩红的机械义眼疯狂闪烁，却连一丝电流声都不敢发出。
全场唯一还站着的，只有叶尘。
但他也不好受。
那股威压像是一座看不见的大山，正一寸寸压碎他膝盖的软骨。如果不是胸口的【不朽之心】在疯狂泵血，他也早已跪下。
“知罪？”
东华星主的声音再次响起。
平淡，漠然，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你何罪之有？”
萧无忌一愣，缓缓抬头，灰暗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难道师尊……并没有怪罪我？
“叛宗？与魔为伍？还是……拿着那种如同儿戏般的垃圾，羞辱了东华的剑道？”
东华星主淡漠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胶带剑，眼神中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了蝼蚁挣扎般的无趣。
“这些，都不重要。”
“无忌，你最大的罪……”
东华星主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在萧无忌的眉心。
“是你的进度……太慢了。”
“慢？”萧无忌茫然。
“为师赐你的《东华长生诀》，你修了三百年，至今未至圆满；赐你的【破晓】，你用了三百年，至今未能人剑合一。”
东华星主叹了口气，那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惋惜？
“天诛将至。”
“原本，我以为你能在那之前，修成‘无漏金身’。”
“可惜，火候未到。”
萧无忌的身体僵住了。
他不明白。他是东华剑域千年来天赋最高的弟子，三百岁飞升境巅峰，这还叫慢？
“师尊……徒儿愚钝……”
“是啊，愚钝。”
东华星主负手而立，目光穿透了倒悬山的穹顶，看向那无尽的虚空深处。
“若是再给你五百年，或许你能成材。”
“但……天道不等人。”
“既然没熟，那也只能……生吃了。”
生吃。
这两个字一出，周围的空气瞬间降至绝对零度。
叶尘瞳孔骤缩。
庄生V2.0急促的警告声在他脑海中炸响：
【警报！检测到极高危因果线连接！】
【目标：萧无忌。属性判定：……替身娃娃！】
【叶小子！那个老怪物根本没把他当徒弟！那是他在养‘猪’！】
“无忌。”
东华星主收回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徒弟，眼神第一次变得柔和。
就像是农夫在看一头即将出栏的牲口，充满了对收获的喜悦。
“你知道，为师为何给你取名‘无忌’吗？”
萧无忌颤声道：“师尊曾说，是希望徒儿行事无所顾忌，剑道通达……”
“错了。”
东华星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是因为……‘百无禁忌，方可替死’。”
轰！
萧无忌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响，将过往三百年的记忆炸得粉碎。
替死？
“为师的大限将至。”
东华星主淡淡道，像是在阐述一条公理。
“这乱星海的杀毒程序……也就是你们说的‘天诛’，每隔一千年，就会清算一次达到界主级的存在。”
“为师不想死，也不想飞升去面对那个更恐怖的‘上面’。”
“所以，为师需要一个……影子。”
“一个修炼同样的功法、拥有同样的血脉、甚至连神魂波动都一模一样的……影子。”
东华星主指着萧无忌。
“当天诛落下时。”
“你会代替为师，去填那个劫眼。”
“你会魂飞魄散，而为师……将借尸还魂，再活一世。”
“这就是……【劫材】。”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萧无忌跪在那里，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尊风化的石雕。
他想起小时候，师尊手把手教他练剑的温情。
他想起每次受伤，师尊不惜耗费本源为他疗伤的关切。
他想起被立为少主那一天，师尊看着他时，那满意的眼神。
原来……那不是爱护。
那是怕所有的心血……坏了品相。
那是怕替死鬼还没上刑场，就先把自己玩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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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萧无忌突然笑了一声。
声音干涩，沙哑，比哭还难看。
“原来……我只是一块材料？”
“一块用来挡灾的……木头？”
“不。”
东华星主纠正道，语气认真。
“是最好的材料。虽然现在还有些瑕疵，比如断了一臂，比如道心不稳。”
“但没关系。”
“跟为师回去，进了‘炼神炉’，洗练个七七四十九天，也就差不多了。”
说着。
东华星主伸出那只遮天蔽日的金色手掌，朝着萧无忌抓去。
那是不可抗拒的命运。
“够了！！！”
一声怒吼，从旁边炸响。
叶尘终于忍不住了。
他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把人当猪养，还要在杀猪前告诉猪：这是你的荣幸？
“去你大爷的劫材！”
叶尘猛地撕开衣襟，胸口的【不朽之心】爆发出刺目的黑金光芒。
“庄生！全功率输出！”
“星陨号！所有炮口充能！”
“给我……轰他娘的！”
轰轰轰轰——！！！
【星陨号】上的六十六门神火重炮，以及船腹下的数千只自爆工蜂，在同一时间开火！
漫天火光与毁灭光束，汇聚成一股洪流，狠狠轰向那只抓来的金色巨手。
与此同时，叶尘双手结印，不朽之心的皇者威压化作一条黑龙，咆哮着撞了上去。
这是他目前的巅峰一击！
足以重创天师境中期！
然而。
在那只金色巨手面前。
这一切……就像是烟花。
“聒噪。”
东华星主甚至没有正眼看叶尘。
他只是轻轻弹了一下手指。
嘣！
一声轻响。
漫天炮火瞬间湮灭。
那条威势赫赫的黑龙发出一声哀鸣，直接崩碎成漫天光点。
“噗——！”
叶尘如遭雷击，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连同【星陨号】一起，被那股反震之力狠狠拍进了倒悬山的岩壁里。
深深嵌入，动弹不得。
这就是……界主级的力量。
在绝对的境界压制面前，所谓的外挂、所谓的技巧，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人皇的心脏……确实有些门道。”
东华星主看了一眼叶尘，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被压下。
“但现在，还不是取它的时候。”
“等我度过了天诛……再来收拾你这个乱世魔星。”
说完。
那只金色巨手继续落下。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阻挡。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萧无忌。
他依然跪在那里，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跑。他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死去。
“跟为师回家。”
东华星主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抗拒的魔力。
“这……就是你的命。”
命吗？
萧无忌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手掌，视线模糊了。
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到了身旁那把被遗弃的断剑。
那把被师尊视作垃圾、被大师兄视作耻辱、缠满了他觉得最丑陋的银色胶带的……断剑。
它静静地躺在污泥里。
但剑身上的胶带，却在微微发光。
那是……叶尘给他的“补丁”。
那是……二狗给他的“规则”。
那上面没有天道的认可，没有师尊的恩赐。
只有两个字——【活着】。
“命……”
萧无忌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低吼。
那是他在绝望深渊中，点燃的最后一把火。
“去你妈的命！！！”
没有任何征兆。
那个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男人。
那只剩下的独臂。
以一种超越了极限、超越了思维的速度，猛地抓向了地上的……
胶带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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