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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寒渊的“时差”

    当凌霜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时,她才真正理解了昀所说的“痛苦”是何意。

    那不是刀割,不是火烧,而是一种更本质、更阴冷的侵蚀。

    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寒渊之力,仿佛一条沉睡了千年的冰蛇,在她的意志默许下,终于苏醒。它没有狂暴地冲撞,而是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姿态,开始探索这片属于它的、却又无比陌生的领地。

    它的行进,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抗拒的意志。

    第一缕寒气,流过她的心脉。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仿佛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被瞬间浸入万年玄冰之中。剧烈的收缩让她几乎窒息,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了冰碴。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鲜红的心脏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她本能地想要收缩,想要抵抗,想要将这股异物驱逐出去。

    “放弃抵抗。”

    昀的声音像一记冰锥,直接刺入她的意识深处。“你不是在驾驭它,你是在成为它。你以为你是河流的堤坝,但你错了,你就是河流本身。”

    成为它……

    凌霜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强迫自己放松,放弃那股源自求生本能的抗拒。

    奇迹发生了。

    当她不再视寒气为敌人时,那种撕裂般的痛苦,竟然减轻了些许。冰蛇的游走,依旧冰冷刺骨,却少了那份敌意。它更像是在梳理,在净化,将她经脉中因常年使用妖火而留下的灼热疤痕,一一覆盖、抚平。

    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体验。一半身体像是被置于烈焰之上,另一半则像是被投入冰海之中。冰与火,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的体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致命的平衡。

    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铁匠反复捶打的烧红烙铁,每一次冰与火的交锋,都让她的灵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百年。她只知道,当那股寒气第一次完整地流遍她的全身,最终回归心口时,她整个人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连灵魂都在颤抖。

    她猛地睁开眼,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

    是易玄宸。

    他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守护神。他的脸色比凌霜还要苍白,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扶着她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她承受这一切,仿佛那份痛苦,也以另一种形式,千倍百倍地传递到了他的身上。

    “我……”凌霜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极致虚弱后的本能反应。

    “别动。”易玄宸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将她轻轻地扶到一旁的石壁上靠好,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袍,再次披在她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这一次,凌霜没有拒绝。

    她太累了,累到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她只是靠着冰冷的石壁,感受着那件外袍上残存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却像是茫茫雪原中唯一的篝火。

    昀的身影飘了过来,他那双没有情感的眼睛,此刻却似乎带着些许审视。

    “感觉如何?”他问。

    “像……死了一次。”凌霜诚实地回答。

    “死,是新生的一部分。”昀淡淡地说道,“你做得比我想象中要好。只用了三个时辰,就完成了第一次周天循环。”

    三个时辰?

    凌霜愣住了。在她感觉中,那仿佛是一段无比漫长的、几乎耗尽了她一生的折磨。怎么可能只有三个时辰?

    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昀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你觉得,过去了多久?”

    “很久……”凌霜喃喃道,“像一辈子那么长。”

    “那是因为你的精神高度集中,时间感知被拉长了。”昀解释道,“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凌霜和易玄宸都为之震惊的事实。

    “这里是寒渊的边缘,是时空法则最混乱的地方。在这里,时间的流速,与外界并不相同。”

    易玄宸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精光:“你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昀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窟中回响,带着一种近乎神谕般的庄严,“外界过去一月,此间便是一年。”

    一月……一年。

    这两个词,像两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凌霜和易玄宸的心上。

    他们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撼和……些许难以置信的狂喜。

    一年!

    如果昀说的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拥有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时间!

    赵珩在外界或许只需要几个月,就能筹备好他的登基大典,就能找到彻底撕裂封印的方法。而在这里,他们可以拥有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时间来修行!

    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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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霜那颗因虚弱而沉寂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她之前还在想,就算她开始修行,又能有多快?赵珩会等她吗?天下苍生会等她吗?

    这个困扰着她的、最现实的问题,在这一刻,被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这……这是真的?”易玄宸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凌霜。这意味着,她不必再像以前那样,被时间追赶着,被迫在绝境中寻求一线生机。她可以真正地、从容地,去掌握自己的力量。

    “我为何要骗你?”昀反问,“我守在此地三千年,靠的便是这扭曲的时空。否则,再坚韧的剑魄,也早已被孤寂磨灭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苍凉。

    凌霜沉默了。

    她终于明白,为何昀说他们有“充足的时间”。这已经不是充足了,这简直是奢侈。

    然而,就在她心中燃起希望之火时,昀的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时间是慷慨的盟友,也是最无情的敌人。”他看着凌霜,眼神变得深邃,“你在这里修行一年,外界便只过去一月。你获得了成长的时间,但你的敌人,也同样获得了改变棋局的时间。”

    “你在这里闭关三年,外界也不过过去一个季度。但在这一个季度里,赵珩足以登基为帝,颁布新的法令,将整个天下都变成他的棋盘。他可以清剿所有忠于前朝的势力,可以易玄宸的家族彻底清除,可以让你所有熟悉的人和事,都面目全非。”

    昀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像针一样扎进凌霜的脑海里。

    “你以为你是在追赶时间,但实际上,你正在被时间抛弃。”

    “当你终于学成出关,你以为你回去的还是那个你熟悉的京城吗?不。你回去的,可能是一个早已将你遗忘,甚至将你视为传说中‘邪魔’的陌生世界。你的朋友,或许已经化为白骨。你的敌人,或许已经寿终正寝。你所做的一切,都可能失去意义。”

    “时间,给了你变强的机会,也给了世界将你彻底抹去的机会。”

    洞窟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干了。

    凌霜脸上的那一点点血色,彻底褪去。

    她刚刚抓住的希望,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更可怕的深渊。

    她想象着那个画面:当她终于拥有了足以对抗一切的力量,满怀希望地走出寒渊,却发现外界早已物是人非。易玄宸或许早已不在,凌家更是彻底成了历史的尘埃。她像一个从古墓里爬出来的幽魂,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那样的强大,又有什么意义?

    那不是守护,那是永恒的、最极致的孤独。

    “所以,”昀的声音悠悠响起,带着一种宿命的引导,“你必须做出选择。”

    “是选择在这里,用数年的时间,将自己锻造成一柄无所不能的利剑,却可能永远失去挥剑的目标?”

    “还是……在与时间的这场豪赌中,尽可能快地压榨自己的潜力,争取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回到那个属于你的战场?”

    他将问题抛给了凌霜,也抛给了易玄宸。

    易玄宸的脸色阴晴不定。作为谋士,他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弊。修行时间长,则力量强大,但风险也巨大,变数太多。修行时间短,则能尽快干预外界,但力量不足,很可能以卵击石。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凌霜靠在石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脑海里浮现出赵珩那张狂妄的脸,浮现出母亲苏氏决绝的眼神,浮现出昀化作星尘消散的背影。

    然后,她又想起了易玄宸为她披上外袍时,指尖的颤抖。

    她不能失去这个目标,更不能失去……那些她想要守护的人。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尽快回去。

    “我选后者。”凌霜睁开眼,眼神中没有了丝毫的犹豫和迷茫,只剩下一种淬火后的锋利与决然。

    “我不知道我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出关,三个月,还是半年?但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在我还能认得这个世界的时候,走出去。”

    她看着昀,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开始吧。不要有任何保留,用最痛苦、最有效的方式。”

    昀看着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些许真正的赞许。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整个洞窟的温度,骤然下降。

    仿佛连空气,都要被冻结成冰。

    凌霜知道,她真正的地狱修行,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而这一次,她不仅要与痛苦对抗,还要与时间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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