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缨料想,必是那夜她的话叫他警醒。
她再没在他的身上嗅到其他人的香味,又变回了独属于他自己的,清冽干净的气息,是她所熟悉的淡淡的青木香,她知道他惯用这个香,所以给他绣的荷包里填的也是这个香。
然而她不知这个清爽的结果,是他顾及了自己的感受,同那女子断了来往,还是他行事更为谨慎,掩藏得更深了。
窗纱上的晨光微弱,她本就睡眠浅,加之心中存着事,早早就醒了,听到屋外响起细小的动静,猜测是归雁起身了,于是也准备起身。
按说她不必早起,可这会儿虽困却也睡不着,心想着,索性起身随他们一道去集市转转。
于是准备撑起身,发现自己的衣袖被陆铭章压住,借着渐亮的天光细看,她的衣摆也不知何时与他的中衣衣带缠在了一处。
你压着我的一角,我枕着你的一片,在沉睡中不自觉地交织,难分彼此。
她试着抽出,却被枕得严实。
“爷,妾身要起了。”
戴缨说完,发现陆铭章仍闭着眼,他那纤长的眼睫在她说完那句话后,有轻微的颤动。
她知道他醒了,故意装睡。
若是平时,这就是两人之间的小情趣,可这会儿,她却没那个心情去体味,一想到他的那颗心有一瞬间移到了别的女子身上,整个人就提不起劲。
也不愿看他,不想和他说话,见他不挪身子,仍是装睡,便干脆把寝衣解开,从袖管抽出手臂,褪去,光溜着上身去够床尾的小衣和外衫。
陆铭章本是闭着眼的,先开始感知到她扯动衣衫的力道,到后面就消失了,再一睁眼,那眼睛就闭不上了,
微光中,女子盘着腿,头发拢到身前。
因着盘坐的姿势,她大腿与臀股连接处牵拉出饱满而流畅的惊人曲线,那弧度丰腴而充满生命力。
裤腰松懒懒的挂在腰际往下一点,腰身因着丰隆的臀股轮廓对比,更显窄瘦玲珑。
她的背脊并非瘦骨的薄,而是带着年轻女子特有的,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肩胛骨的形状在肌肤下若隐若现,充满了健康而柔韧的力量感。
还有在微光中泛着的华泽肩头,无一不勾逗着他的眼。
戴缨似有所感,一回头就撞上他的目光,却不去管他,回身欲将外衫穿上。
陆铭章摸了摸鼻,开口道:“今儿不去小肆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戴缨穿衣的动作一顿,随之问道:“什么人。”
“你见了就知道了。”
她一面系着衣带,一面回答:“不去,不见。”
陆铭章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追问道:“怎么不见?”
她将腋下的衣带系好,静了静,侧过身看向他:“妾身为何要见,爷若是喜欢,将人带回来就是,我又能说什么?”
陆铭章一听,就知道她想岔了,佯装道:“真不见?”
“不见。”
戴缨说着,手脚并用地越过陆铭章,就要下榻,谁知陆铭章欠起身,一把将她扯回。
“你果真不见?”陆铭章故意扬起语调,“她可比你年长,你见一见,以后你还能排在她前面,她见了你也得客客气气的,若你不见的话……”
“不见的话待怎样?”戴缨倔强地望向陆铭章。
陆铭章料她错想了,以为带她去见他的相好,让她去认“姐妹”,他本想借机逗一逗她,然而,见她红着眼眶,扬起下巴,强装镇定的模样,那些戏谑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那这样,我让她来见你,如何?”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戴缨就是脾气再好,这会儿也受不了了,将陆铭章一推,陆铭章没有防备,人往后一仰,还好后面是床架,整个人的后背就撞到床架上。
“爷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从前说得那般好听,原是哄我的。”戴缨气说道。
这会儿,陆铭章心里也起了一丝恼意,觉着她不信他。
“我几时骗过你?”
既然说到这个话上,戴缨立马调动脑中的记忆,搜找陆铭章疑似骗过她的地方。
很快,她就找到了。
“怎么没有,大人就是最大的骗子,全天下的骗子加在一块都不及你一根小指头。”戴缨激动之下,对陆铭章又叫回原来的称呼,并且一面说,一面伸出自己的小指。
“我是最大的骗子?”
“先前说什么,让我把陆府当成自己的家,还让我叫您一声叔父,结果呢,大人做了什么,怎么我就跑到您老人家的榻上来了……唔……”
戴缨话未说完,陆铭章已倾过身,将她张动的嘴给轻轻捂住。
戴缨不罢休,把陆铭章的手扒开,继续气嗔道:“这不是骗是什么?谁知道呢,指不定大人头一次见阿缨时,就起了心思也未可知。”
“好嘛,后来又承诺只我一人,又是骗阿缨的。”戴缨斜睨了陆铭章一眼,“大人说说看,这算不算骗?”
陆铭章顺着她的话,问:“那你待如何?”
他这个话里的意思就是,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他在外有人了,那么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过这种事情肯定是没有的,但他就是想知道,她会不会离开他。
这个问题其实很无理,很自私,可他也钻了牛角尖,抛开前因后果地向她确认她不会离开他,他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戴缨别开脸不说话了。
陆铭章的心随之一紧,问道:“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在他问过后,她没有立刻给出回答,而是低垂着眼静了好久,在一片安静中,再次开口,声音没有先前的高昂,而是闷闷的,低低的。
“我只喜欢大人,也要大人只喜欢我,这里面容不下第三个人,若是哪一日大人觉得两个人太冷清,太寡淡,又或是阿缨不再是大人喜欢的样子了,想要多一个人进来,阿缨就离开。”
“届时,还请大人莫要阻拦。”
陆铭章听到这里,偏执地发问:“我若不让你走呢?”
他已经完全忽略了争执的起因,只纠结于这个问题本身。
戴缨抬起眼看向他,毫不示弱地回了一句:“我偏要走。”
“好,你要走便走,我不拦着。”陆铭章平平说道,听不出话里的喜怒。
就在她因他决绝的话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时,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拦着你,但是阿缨,我会去找你,不管你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哪怕只剩下一口气,我也要见到你再咽下。”
戴缨看着对面双腿盘坐的陆铭章,他的两只手搁在膝头,仍是那样看着她,面上的神色仍如往常淡漠,并未因为这句郑重其事的话而有什么不同。
无法透过其表面看到更深的内里。
但她实实在在被他的话给摄住,有一刹那血液凝固,再以更快的速度往身体的每个关窍冲突。
“爷说的什么话,莫要岔开话头,前面说的可不是这个。”话虽是这么说,可她原本酸涩的心却因为这话突然添了光亮,好像明朗了些。
陆铭章也不多言,探到床尾取衣,一面穿衣,一面说道:“不同你玩笑,今日真要带你见一人。”他看向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人……你一定想见。”
戴缨见他转了态度,一脸认真,心里再次起了疑惑:“什么人?”
这一次发问和刚才发问的语气截然不同。
陆铭章已快速穿好衣衫,趿鞋下榻,转过身将她抱到榻沿,蹲下身,将她的一只脚放在自己的膝上,给她穿袜,她也很自然地接受了。
她垂着眼看他细心地替自己打理,不知想到什么,两眼一亮,心里开始噗通噗通,知道了!她知道去见谁了,于是两眼弯成月牙,嘴角不自主地扬起。
陆铭章将她的鞋袜穿好,一抬眼,就见她坐在那里笑模笑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刚才还气得跟什么似的。
“怎么又开心成这样?”陆铭章站起身。
戴缨一个劲地抿嘴笑,眸光轻斜向他,不语,只是用眼神传递她带着轻嗔的欢喜。
她走到衣柜前,上下扫了一眼柜中的衣物,取了一件样式较为繁琐,面料显贵的衣裙。
陆铭章笑着摇了摇头,开门让丫鬟进来伺候她更衣。
戴缨皮肤白皙,面上不傅粉,只蘸取少量胭脂轻轻晕在腮颊上,连跟前伺候的丫鬟都不得不感叹,娘子模样好,不上妆更能显出她本身的美。
但是上了妆,又是另一种惊艳的姿貌,不论是素淡,还是?丽,怎么看都是出挑的。
戴缨看着镜中的自己,描了轻眉,点了朱唇,那一头长发重新绾成髻,如云一般高高地堆着,上面簪了珠翠。
陆铭章走到她的身后,双手轻轻搭于她的肩头,伸出手,将她耳边的碎发轻捻:“是要穿得体面一点。”
戴缨从镜中回望向他,嘴角噙着笑:“见长辈,自然要穿得体面,万不能失了礼数,这一点妾身还是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