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青玄宗弟子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仿佛带走了书房里最后一丝光和热。
萧天宇还维持着站立的姿势,身体却在微微发抖。他面前的桌案上,那封信纸被他咳出的心血染红,鲜艳的红色刺得人眼睛生疼。
“家主!”
“快,快去请丹师!”
长老们乱作一团,惊惶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不必了。”萧天宇抬起手,阻止了要去扶他的长老。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虚弱。
他缓缓地,重新坐了下去。
目光,却无法从那封信上移开。
“望萧家主安心,好自为之。”
安心?
他怎么可能安心。
这封信,比任何威胁和辱骂,都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照出了整个萧家,在人家眼中是何等的可笑与卑微。
青玄宗没有来求援,没有来示威,甚至没有来质问。
他们只是派了一个小小的执事弟子,带来了一封轻描淡写的信,告诉他:别怕,我们没把你们当回事。
这是一种彻底的,发自骨子里的无视。
就好像一头巨龙,不会在意脚下的一窝蚂蚁是否因为自己的呼吸而瑟瑟发抖。它只是路过时,顺便告知蚂蚁,自己不会踩到它们。
这种告知,本身就是一种凌驾。
“噗。”
萧天宇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涌了上来,被他强行咽了回去。胸口传来一阵阵绞痛,不是伤,而是某种东西被彻底碾碎的声音。
是他的骄傲,他的尊严,他身为萧家家主,身为青阳城天之骄子的,所有的一切。
“家主……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名长老看着萧天宇惨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办?
萧天宇的眼神空洞,他也不知道。
天道宗的追杀令,像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而凌云溪,那个他曾经亲手推开的女人,如今已经成长为连天道宗都感到棘手的存在。
他们萧家,夹在中间,就像风暴中的一叶扁舟,连选择航向的权力都没有。
“封锁消息。”萧天宇闭上眼,声音沙哑,“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另外,备一份厚礼,送到林家去。”
“送礼给林家?”长老们一愣。
萧天宇没有解释。
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徒劳的挣扎。
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书房里,很快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将那封被血染红的信纸收起,可指尖刚一触碰到,那信纸就像被风化了千年的古物,瞬间化作了飞灰,从他指缝间洒落。
什么都没留下。
……
与萧家压抑的死寂不同,青阳城的另一端,凌家府邸,此刻正被一片惊恐的愁云惨雾笼罩。
凌家家主凌战,坐在主位上,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大厅下方,凌家的核心族人,一个个面如土色,坐立不安。
“完了……全完了!”一个族老捶着胸口,声音都在发抖,“那个孽障!她到底想干什么!她是要把我们整个凌家都害死才甘心吗!”
“天道宗啊!那可是天道宗!她怎么敢的啊!”
“当初就不该只是把她赶出家门,就该……就该……”那人话说到一半,却怎么也说不下去,因为他想起了黑风山的那个琉璃天坑。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他们当初有多么嫌弃凌云溪,此刻,就有多么恐惧她。
凌战死死地攥着椅子的扶手,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当然也收到了那血色追杀令。当那不祥的红光和那张清冷的脸庞出现在他脑海中时,他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这些天,他夜不能寐,食不下咽。一闭上眼,就是天道宗的强者踏破凌家大门,将所有人屠戮殆尽的场景。又或者,是凌云溪那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两种恐惧,反复撕扯着他那本就不堪一击的神经。
“爹,我们……我们必须想个办法!”凌战的儿子,凌云溪的大哥凌宇,脸色煞白地开口,“我们得向天道宗解释清楚!那个孽……那个凌云溪,早就不是我们凌家的人了!她的所作所为,与我们凌家没有半点关系!”
“对!立刻派人去天道宗,不,我们亲自去!我们去负荆请罪!”
“还要在整个青阳城,不,整个南域登报!宣布与凌云溪彻底断绝一切关系!让她再也无法牵连我们!”
大厅里,群情激奋。
这些曾经将凌云溪视作家族污点的族人,此刻,恨不得将自己从里到外都清洗一遍,好把那层姓“凌”的皮给彻底剥掉。
凌战听着耳边嘈杂的争论,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解释?
天道宗那样的庞然大物,会在意他们这只蝼蚁的解释吗?
断绝关系?
他们早就做过了。可血脉,是能用一纸公告就断得干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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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个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家主!家主!有……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凌战猛地站起身。
“是萧家那边传来的!”管家喘着粗气,“听说……听说今天青玄宗派人去了萧家,送了一封信!”
“什么?!”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管家。
“信上写了什么?”凌战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尖锐。
管家咽了口唾沫,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说,青玄宗在信上说,他们和天道宗的恩怨,与外人无关,让萧家……安心。”
“安心?”
凌战愣住了。
大厅里的其他人,也愣住了。
青玄宗,在这个时候,竟然会特意派人去安抚萧家?
为什么?
他们凭什么?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凌战的脑海。
萧家,是主动退婚的一方。
而他们凌家,是主动抛弃、嫌弃、将人扫地出门的一方。
所以,在青玄-玄宗,或者说在凌云溪眼里,萧家只是一个需要划清界限的“过去”,而他们凌家……
他们凌家,什么都不是。
甚至,连被特意告知一声“你们安心”的资格,都没有。
一股比恐惧更加深沉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凌战。
他明白了。
他们被彻底地,无视了。
被抛弃在了风暴的中心,无人问津。既得不到天道宗的宽恕,也得不到凌云溪的怜悯。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待着,不知道哪一天,哪一方的怒火,会第一个将他们烧成灰烬。
“完了……”
凌战双腿一软,重重地跌坐回椅子上,眼神空洞,喃喃自语。
大厅之内,再也没有人叫嚣着要去解释,要去断绝关系。
只剩下一种比死亡更加磨人的,等待审判的,无声的煎熬。
……
外界的风暴,早已被凌云溪抛在身后。
断魂山脉深处,荒凉的山洞之内,一片寂静。
她面前,那枚从黑风山得到的黑色玉简,静静地悬浮着。
她的神识,沉浸在那片由无数光点构成的,残缺的星图之中。
天道宗的追杀令,她用神魂扫过,便已洞悉一切。赵无涯的疯狂,修仙界的贪婪,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些,都只是路边的尘埃,拂去便是。
她真正的敌人,是那些将她从神界打落凡尘的,隐藏在迷雾之后的黑手。
而这枚玉简,是她重生以来,找到的第一条,可能通往真相的线索。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星图一角,那两个用古老神文标注的坐标之上。
“神陨”。
神灵陨落之地。
仅仅是这两个字,就让她的神魂,都感到了一丝轻微的悸动。
这处地方,天道宗也在寻找。玉简之中,除了星图,还有一些零碎的记录,记载了天道宗数代人,为了寻找“神陨”之地所做的努力。
他们似乎认为,那里隐藏着飞升神界的秘密,或是上古神明遗留的至宝。
但凌云溪却有一种直觉。
那里,或许和她的陨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缓缓收回神识,睁开了眼睛。
清冷的眼眸中,没有因为被天下追杀而产生的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躲藏?防守?
那不是她的风格。
最好的防守,永远是进攻。
既然天道宗想找她,那她就去一个,让他们想找也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只能望而却步的地方。
她要赶在天道宗之前,找到“神陨”之地。
去揭开那里的秘密,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去将那些自以为是的猎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凌云溪站起身,走到了洞口。
山风猎猎,吹起她的长发。
她抬起头,望向遥远的,被无尽云海与虚空风暴所笼罩的,西漠深处。
那里,就是星图标注的方向。
一场席卷整个修仙界的追杀,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风暴的主角,却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更遥远,更危险,也更令人期待的,未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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