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照进图书馆的玻璃窗，将木质书桌染成琥珀色。她仍维持着指尖贴他脸颊的动作，仿佛怕一松手，眼前这个人就会像晨雾般消散在时光里。窗外有孩童追逐嬉闹的声音，远处电车驶过轨道的震动隐隐传来，世界依旧按部就班地运转，而他们之间却像被一层透明的膜包裹着，隔开了喧嚣，只余彼此呼吸交错的节奏。
“你知道吗？”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融进光里，“昨天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雪原上，四下无人，天是灰的，风很大。我穿着校服，手里攥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可我看不清字，墨迹一直在融化……我想打电话给你，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也没有时间显示。我就那样走了很久，久到脚底发麻，喉咙干涩，嘴里反复念着‘池上杉’三个字，像是怕忘了一样。”
他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最后我看到远处有一点光，走近才发现是你坐在雪地里弹吉他，穿得很单薄，手指都冻红了。你抬头看我，笑着说：‘你来了？等你好久了。’然后递给我一杯热豆浆，说是我最喜欢的温度。”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不是我在找你，而是你一直都在那里等我，哪怕我已经迷路到了世界的尽头。”
他眼眶微热，反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所以别再说什么‘谢谢你没走’。”他低声道，“真正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是你愿意一次次向我伸出手，是你允许我走进你层层设防的世界，是你教会我知道，爱不是拯救，而是并肩同行。”
她垂下眼睫，睫毛在阳光下泛出淡淡的金色。
“可我还是会怕。”她轻声说，“怕某天醒来，连‘池上杉’这个名字也拼不出来；怕看见你时心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波澜；怕你为我做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成了陌生人的善意……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他放下吉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她。
“打开看看。”
她疑惑地接过，抽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叠照片，用回形针整齐夹好。第一张是他们初遇那天的文化祭后台，她正弯腰捡掉落的乐谱，而他站在角落偷偷拍照，被抓包后露出窘迫的表情。第二张是她在心理咨询室门口蹲坐哭泣，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第三张是某个雨夜，两人共撑一把伞回家，她靠在他肩上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后面的照片越来越多：她在医院复查后疲惫地靠在他怀里；他在天台为她弹《RECALL》时她落泪的模样；她第一次主动牵起他的手走过操场；他们在天文台仰望星空的背影；还有毕业典礼当天，她站在台上告白时，他在台下红着眼睛鼓掌的瞬间。
每张照片背面都有手写的小字，记录时间、地点，以及一句简短的话。
> 【204年3月12日 | 图书馆楼梯间】
> “她说今天头痛，却还是坚持看完社团报告。我拍下了她皱眉的样子??真倔强啊。”
>
> 【204年7月5日 | 医院走廊】
> “她说不想让我陪，但我听见她在厕所里哭。我没有敲门，只是把外套挂在把手上。后来她走出来时，穿着我的衣服。”
>
> 【205年1月1日 | 山顶新年祈愿所】
> “我们许了同一个愿望??虽然谁都没说出口。但我知道，我们都想让时间走得慢一点。”
>
> 【205年6月8日 | 毕业典礼彩排】
> “她练习读信时哭了三次。我躲在幕布后录了下来。这段音频我会保存一辈子。”
她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照片，泪水一颗颗砸在纸面上，晕开墨迹，却无法抹去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
“这些……你什么时候拍的？”她哽咽着问。
“从你第一次对我笑开始。”他说，“我没想过要用来证明什么，只是……本能地想要留住你存在的证据。万一哪天你真的忘了，我就把这些交给你，一页页讲给你听。就像小时候妈妈给我读绘本那样，一遍不够，就两遍；两天不行，就两个月；两年也好，十年也罢，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我就不会停止讲述我们的故事。”
她猛地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嵌入自己的生命。
“我不想变成需要被提醒才能爱你的人……”她泣不成声，“我不想靠照片、录音、歌词来确认你是谁。我想用自己的心记住你，用真实的感情，而不是备份的记忆。”
“那就记住现在的感觉。”他抚着她的背，声音温柔而坚定，“记住你此刻的眼泪，记住你抱着我的力度，记住我说话的声音，记住你闻到的洗衣粉味道，记住阳光落在我们交叠的手上的温度。把这些都存进身体里，变成条件反射般的本能。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像心跳一样无需思考。”
她在他怀中点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领。
良久，她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竟浮现出一丝笑意：“那……如果我现在就说‘我不爱你了’呢？”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得坦然又宠溺。
“那我就当你是撒谎。”他捏了捏她的脸，“因为你刚才还哭着抱我，怎么可能突然就不爱了？再说了，你说过规则??必须是你亲手赶我走才算数。光动嘴可不算。”
她破涕为笑，轻轻捶他一下：“坏蛋。”
“而且。”他补充道，眼神认真起来，“如果你真有一天对我说‘我不爱你了’，我反而会更紧张。因为那说明你不再是那个会害怕失去我、会依赖我、会为我流泪的优子了。如果是那样，我才真的要考虑是不是该放手了??不是因为我放弃了，而是因为我不知道面对的，还是不是原来的你。”
她怔住，许久才低声说：“……你总是比我想象得更懂我。”
“不是更懂。”他摇头，“是更愿意了解。哪怕你变了，我也愿意重新认识你一遍。只要你还愿意让我靠近。”
窗外，夕阳缓缓沉入楼宇之间，余晖洒满整条街道。图书馆即将闭馆的广播响起，柔和的女声提醒读者准备离场。
他收拾好吉他，将照片仔细收回信封，放进她的书包最内层。
“明天还来这里吗？”他问。
“来。”她站起身，整理裙摆，“除非你敢不来。”
“我敢不来？”他挑眉，“那你明早早餐怎么办？”
“哼。”她扬起下巴，“你以为只有你会威胁人吗？我要是发现你没来，就去你家楼下弹钢琴，把你邻居全吵醒。”
“哇，这招狠。”他装模作样地捂住耳朵，“那我宁可天天早起买豆浆。”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晚风拂面，带着初夏特有的温润气息。街灯次第亮起，映照出他们长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走到岔路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
“喂。”
“嗯？”
“下周我要去做一次全面脑检。”她语气平静，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医生说要做新的神经追踪扫描，可能会……触发一些记忆闪回。”
他眉头微蹙：“会不舒服吗？”
“可能会头疼，也可能短暂失忆几分钟。”她笑了笑，故作轻松，“最糟的情况是，出来的时候把你认成别人。”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摘下脖子上的银链，取下吊坠??一枚小巧的星形挂饰，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To Yūko, From Sugi.
“拿着。”他塞进她掌心，“检查的时候就攥着它。如果真忘了我是谁，你就看这个。背面写着答案。”
她低头看着那枚星星，指尖摩挲着刻痕，声音轻若蚊呐：“……你连这种事都想好了？”
“我不想赌运气。”他说，“我想确保，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能找到回来的路。”
她将吊坠紧紧攥在手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池上杉。”她睁开眼，目光清澈如初，“答应我，不管检查结果如何，都不准改变计划。我们要一起去北海道看夏天的薰衣草，要去冲绳潜水，要在京都租一间老宅住一个月，你要教我骑摩托车，我要教你泡正宗的抹茶……这些都不能取消。”
“当然不会。”他微笑，“行程表我都打印好了，贴在我房间墙上。连你晕车时要带的药都列进去了。”
“还有。”她继续说，“我要你继续发布新歌，让平野阳斗帮我剪mV。我要全世界都知道，二宫优子曾经被一个人彻彻底底地爱过。”
“不止是‘曾经’。”他纠正道，“是‘正在被爱着’，而且会长长久久。”
她笑了，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那就……别让我失望。”
***
一周后，市立综合医院神经科诊室外。
她躺在轮床上被推出mRI室，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渗着细汗。护士扶她坐起时，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眼神空洞。
“优子前辈？”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转头，看见一个少年站在不远处，手里抱着吉他盒，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眉眼清俊，神情紧张。
“你……是谁？”她问，声音很轻。
他没有慌乱，只是慢慢走近，在她面前蹲下，与她视线齐平。
“你不记得我了？”他问，语气平和。
她摇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Cd，封面写着《EVERYdAY》，递到她手中。
“这是你最喜欢的歌。”他说，“是你逼我写的，说要每天早上听着起床。你说我弹得难听，但还是把它设成了闹钟铃声。”
她低头看着Cd，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边缘。
他又拿出一张照片，是他们在天文台的合影。
“这是我们去年去看星星时拍的。你说银河像 spilled sugar（洒落的糖），我说像你掉进宇宙的眼泪。你笑话我比喻太肉麻，可第二天却把这张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
她盯着照片，眉头微蹙，似在努力回想。
最后，她抬起手，从衣领里拉出那枚星形吊坠，翻到背面，念出那行小字。
“To Yūko, From Sugi……”她喃喃，“Sugi……是你的名字？”
他点头：“池上杉。你的男朋友，或者说，是你这辈子最难甩掉的麻烦。”
她望着他，忽然笑了，笑容如同春冰初裂，暖意悄然蔓延。
“我记得了。”她轻声说，“你是那个每天送我早餐，被我骂笨蛋也不生气的人。是你在我崩溃时不说‘加油’，而是说‘你可以哭’的人。是你写了《ANomALY》《RECALL》《EVERYdAY》……所有关于我的歌的人。”
他眼眶骤然发热。
“我还记得。”她继续说，声音渐稳，“你说过，就算我忘了全世界，你也会做那个始终站在起点等我的人。你说我不是异常，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你说……我是你人生唯一一次，主动选择的反常。”
他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欢迎回来。”他在她耳边哽咽道。
“我没走多远。”她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只是绕了个小圈，就找到了回家的路。”
医生在一旁看着，轻轻摇头感叹：“情感依附对记忆激活的影响……真是不可思议。”
而他们早已不在乎科学解释。
因为在那一刻，所有的数据、诊断、预测都被抛诸脑后。剩下的，只是一个女孩终于愿意承认自己需要被爱，和一个男孩始终坚持不放的温柔。
几天后，平野阳斗发布了新一支mV??《EVERYdAY》正式版。
画面从清晨六点十七分的城市空镜开始，镜头跟随一辆单车穿行于寂静街道，车筐里的保温袋冒着热气。接着是图书馆、天台、教学楼走廊、天文台、医院走廊……无数个日常片段串联成河，最终定格在两人并肩坐在屋顶看夜景的背影。
片尾字幕缓缓浮现：
【谨以此片，献给所有在平凡日子里坚持相爱的人。】
【特别鸣谢：二宫优子小姐提供的私人影像资料。】
评论区很快被刷爆。
【看完直接泪崩……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吧。】
【池上杉你能不能现实点？我们这边根本没人这样！】
【优子前辈太酷了，生病也没放弃表达爱。】
【他们还会在一起多久？】
【楼上傻吗？你看完还不明白吗??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其中一人先闭上眼睛。】
而在某个深夜，养老院风格的概念短片悄悄上线。
黑白画面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樱花飘落。护工走来说：“奶奶，今天有人来看您了哦。”
她抬眼，只见一位同样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杖走近，怀里抱着一把老旧的吉他。
“今天带布丁了吗？”她问，声音沙哑。
“带了。”他坐下，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还偷了护士长藏在冰箱顶层的草莓味。”
她笑了，眼角皱纹舒展。
“那……唱歌吗？”她问。
他拨动琴弦，尽管手指已不再灵活，旋律却依旧熟悉。
> “你曾习惯独自醒来，数着天花板的裂痕，
> 我用一杯温热豆浆，打破你沉默的清晨……”
歌声落下，她久久未语。
良久，她轻声说：“你是谁？”
他不惊不慌，从衣袋里掏出一枚磨损严重的星形吊坠，放在她掌心。
“你不记得没关系。”他微笑，“我可以重新让你爱上我一次。”
> “只要你还愿意听我唱歌，
> 只要你还肯让我牵你的手，
> 我就有信心，让你再次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