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刺得人生疼。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道人们突然投来的锐利视线相当刺人。
怎么突然这样了?
刚抬手想挠脸颊,站在前面的申贤和英风就同时抖了抖。
‘啥情况?怂啥呢?’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
...咳咳。
见我露出荒唐的眼神,申贤干咳了一声。
...诸位这是何意?
不,那个...
...这可叫人怎么说好呢。
搞什么,那些反应到底怎么回事?
华山的武者们刚才还直勾勾盯着看,现在却纷纷避开视线转开头。
接着开始交头接耳。
...果然觉得像来着。
眼型倒不太像?
所以更不敢直视啊...
窃窃私语声全钻进耳朵。
虽然像是他们之间的对话,可当着人面突然这样?
到底在议论些什么?
忍了又忍我终于开口。
当着人面持续这种谈话实在令人不快。
听我语气不善,申贤这才像要打圆场似地说道。
...那个,大家听闻公子是仇家之人,都有些慌乱。
称呼突然从少侠变成了公子。
我是仇家血脉和现在这事有什么关系?
...因仇公子的令妹在我们这边算是位名人...
说我妹妹?
听到申贤的话,我仔细回想起来。
老实说关于这个时期的妹妹,我知道的实在不多。
只是从小脱离世家,归属华山派罢了。
所以与受世家束缚的两位姐姐不同,和小妹的交集并不多。
现在想来名门世家的家主直系能成为其他门派成员是件蹊跷事。
但当时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后来因为妹妹实在太有名,想不知道都难。
不过是个几年后才回世家待几天的妹妹。
按现在的时间线来看,除了这点之外确实一无所知。
…她怎么了?
怎么想都不明白,只好反问申贤。
…唔。
申贤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这么犹豫。
少侠,我实在有个问题想请教。
申贤踌躇时,英风突然插话。
说。
…仇少侠,师姐原本就是那种感觉吗?
师姐?
眼前的申贤是二代弟子,既然英风称他为师叔,那英风应是三代弟子。
我自不必说,妹妹应该比英风还小两三岁,按理该是同辈才对。
为什么称呼师姐?
…这什么意思?
就那个…您懂的。
支支吾吾半天的英风突然闭眼豁出去般问道:
仇师姐原本是男…
没能听完英风鼓起勇气的发言。
因为申贤突然一巴掌扇在他嘴上。
咕呜…!!
申贤踹飞了捂着红肿嘴唇滚地的英风,让他又滚出老远。
就在这时,华山派的武人们从后面开始对英风乱踩一气,仿佛早就等着他。
毫不留情的踢踹让英风立刻发出惨叫。
啊...啊啊!师、师叔们稍等…!
这他妈不是疯子吧?
还真敢说啊喂!这小子谁负责相亲的!三代弟子谁带的!怎么教出这种玩意儿!
不就是你这狗崽子吗!
啊啊啊!
“....”
残酷的场景令人失语。
英风当真被打得灰头土脸。
英风刚才好像要问什….什么来着...
我看向申贤想再追问,但申贤态度坚决。
那个….
您不必费心。
不是….感觉有必要问。
不不,真不用操心。正好觉得他欠管教,这局面倒挺合适。
啊…?
管教?这算哪门子管教?号称剑龙的后起之秀被这样对待合适吗…?
与想象中的道家形象相去甚远。
本以为该是温文尔雅,这算什么事...
[果然….后人们教得真好啊,自古弟子间的友谊就该这么培养。]
....哦这样啊。
若这老头真是华山剑仙,那问题不就从根源上开始了吗?
突然想通的瞬间心里豁然开朗。
不知挨了多少打,道人们退开后只见英风像死老鼠般瘫在地上。
看起来失去意识了,不要紧吧…?
仿佛嘲笑我的担忧,有人把英风往肩上一扛消失在后院。
您不必担心。他马上就会醒的。
还没等我多问,申贤就插了进来。
这情况是不是不该继续追问了?
啊,这个。反正…
那仇公子是要直接前往华山吗?
必须的,得赶紧把受托之事办完。
除了送还信物,您在华山还有别的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得带妹妹回家。
啊…?
难道我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就像刚才那样,道人们的视线再次聚焦到我身上。
不对,和刚才截然不同。
这次的目光要炽热激烈得多。
‘...华山派原本就是这种疯子的聚集地吗?’
[搞什么鬼!?]
‘各、各位请安静些…我脑壳疼。’
[这混账东西,没处撒气就来辱骂别派!?]
恶灵莫名其妙的跳脚被我无视了个干净。
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
单看此刻投来的眼神,他们确实有理由这么称呼我。
申贤突然紧紧抓住我的肩膀。
您这是做什….
我们走吧,大侠。
啥?
从小侠到公子,再从公子到大侠,称呼转瞬间几度更迭。
不仅是申贤,连后面屏息观察的道人们也都乌泱泱围了上来。
我们会安全快速护送您到华山。
走路累吗?要背您吗?我轻功还算敏捷。
需要帮您呼吸吗?
喂!把马牵走,我跑得比马还快!
两匹马总比一匹强,加我一个。
...好家伙。
怎么办,看来真是一群疯子。
面对那张仿佛吞了一捧杨贵妃般醉态的脸,我勉强挤出半个僵硬笑容回答道。
所幸声音没有发抖地流了出来。
不必了,我们还是分开走比较好。
虽然用恳切的语气说道。
我的话被轻易无视,最终还是和华山派同行了。
[呵呵,活泼的模样真是招人疼爱啊]
....人生啊。
******************
陕西华阴县境内的莲花峰顶。
虽然梅花盛放的时节已过,但华山上四季皆有梅花绽放。
它们与华山武者们孕育的赌约共生,永不凋零。
时节虽是酷暑,但梅花随风飘散的模样恍若雪霰,再看竟与冬日景象相似。
沿着山道行至离月亮最近处,有座小小的茅屋。
这里莫说是华山三代弟子,就连二代弟子也不能随意进出。
是华山掌门与长老们,乃至一代弟子中也仅有极少数能踏入的禁地。
此刻却有个小女孩沿着山路攀上来,小心翼翼地推开那间沐浴月光的茅屋木门。
吱呀——
尽管动作极尽谨慎,老旧木门却违背心意发出声响。
或许因此,屋内之人从睡梦中惊醒出声。
且进来罢。
女声中透着岁月痕迹,却仍保持着优雅端庄的嗓音。
女孩满脸愧疚地探出小脸。
那身影的女子问道。
灵华啊,怎么这副表情?
...对不起,本想着露个脸就走,却不小心吵醒师父了。
师傅对弟子的话语微微露出了笑容。
即便过了数年仍保持着纯净心性,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爱。
小心翼翼地向前伸出双手。
弟子见状立刻奔向师父怀中。
轻抚着柔顺的发丝对弟子说道。
夜路该多可怕啊,怎么天天都这样跑来,让我心里如何能放心…
因为喜欢才来的…您别说这样的话。
从弟子居所到这儿,得翻越崎岖山道跑上好一阵子。
以孩童之躯想必十分辛苦难受。
弟子每天都攀着山路上来见师傅。
蜷在怀里的弟子小心翼翼问道。
您身体还好吗…?
许是今天天气好,身子倒觉得舒坦。
真的吗!
要不要一起去散散步?
…好!
像是等这句话很久了,弟子绽开灿烂笑容。
弟子立刻牵起师父的手。
虽然布满皱纹又冰凉,但弟子连这也觉得欢喜。
走出小屋踏上散步的小径。
夜半的月光照亮了路,倒也不算太暗。
梅花沐浴月光时格外美丽。
弟子最爱这条与师父漫步的、开满梅花的山路。
交握的手虽然冰冷,却分明能感受到温度。弟子将这份暖意当作爱。
师傅悄悄放慢步伐怕她绊倒。
用脚尖踢开了前面的石子。
漂亮衣裳沾了尘土也毫不在意。
师父静静抚摸着弟子的头发。
灵华啊。
在的,师父。
师傅偷偷屏住了呼吸。
对弟子有话要说,但这是弟子讨厌的话题。
过些时日,就该去山西走一趟了。
“....”
果不其然,弟子听到师父的话后闭上了嘴。
微微皱起的单边眉毛透着闹别扭的意味。
师父看着那模样露出浅笑。
是去见家人,就那么不情愿吗?
“....”
灵华。
...在的。
弟子小声嗫嚅着。
师父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侧耳倾听。
于是弟子的声音稍微清晰了些。
...才不是什么家人。
嗓音里带着湿气。
师父缓缓抬头,用手环抱住弟子瘦小的肩膀。
...抱歉啊。
面对弟子的声音,师父无言以对。
这本就不是他该插嘴的事。
虽是因为难忘的因缘不得不收下的弟子,却从不后悔。
反倒意识到这迟暮之年邂逅的幸福正是眼前弟子。
若说遗憾,便是自己身体欠安。
若能早些相遇,本可以教会她更多事,给她更多拥抱。
不禁怨恨起无常的时光。
师父祈愿弟子不要哭泣,盼她在这纷乱尘世找到幸福。
在映照华山的月光下。
梅花剑后寂寞地轻抚着弟子的发丝。
******************
咕呜呜呜——!
熊吼声惊起林中飞鸟,扑棱棱振翅四散。
周围堆满被大卸八块的魔物尸体。
南宫霏儿在浸透土地的蓝色血泊中缓缓调息。
这是第几次遭遇魔物了?
曾数过手指的次数,但之后的事便记不清了。
自山西起便马不停蹄地奔逃。
如此长时间的奔跑,难免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怀疑。
即便如此,也未曾萌生过折返的念头。
毕竟已寻得更安逸的栖身之所。
南宫霏儿凭直觉寻路。
确切地说,是不自觉地朝着恶臭较轻的方向行进。
因此时常迷路。
这次也不例外,只是稍有不同。
丹田内充盈的真气早已耗尽。
不仅要应对魔物,还得忍受途中突降的暴雨。
崎岖山径往返间,各处污迹斑斑,原本洁净的武服早已破旧不堪。
这本是习以为常的事。
所幸能遇见溪谷,境况稍有好转。
……快到了。
在只见草木的密林深处,南宫霏儿轻声呢喃。
语气斩钉截铁。
若问为何如此确信,恐怕她自己也无法作答。
只是莫名有这样的预感。
沿着此路前行,就能见到他。
在这肮脏痛苦的世界里唯一的安宁之所。
收剑入鞘后转身迈步。
定是这边没错。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方向是对的。
好想早点见到…
南宫霏儿突然睁大双眼。
下意识脱口而出后,慌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想见他?’
为何?
是因他身无异味?亦或仅此而已?
原本笔直前行的步伐略显凌乱。
南宫霏儿驻足静立,整理思绪。
就这样站了很久。
静静地待了片刻后 突然蹦出一句话。
想见…?想见。
南宫霏儿点了点头。
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 但自己似乎确实想见他。
这就足够了。
没必要思考其他理由。
很快就能见到了。
从遥远的地方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是确信又非确信的预感。
虽然现在距离还有些远 但应该用不了太久。
南宫霏儿似乎结束了思考 再次迈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