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载光阴于修行者不过弹指,中原却已气象一新。
穗安回到北荒处理完妖族积压的几桩要务,难得偷闲,在妖皇宫后的灵苑中散步。
此处灵气盎然,奇花异草遍布,更引了一脉温泉水形成小小湖泊,是她偶尔休憩、也是小珍珠最爱的玩耍之地。
远远便听到孩童的笑闹声。
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穿着绿色衫子、梳着双丫髻的女童,正追着一只流光溢彩的灵蝶在花丛间跑来跑去,正是小珍珠。
比起当年确实长高了不少,脸上婴儿肥稍褪,露出些清秀轮廓,浅琉璃色的眼眸灵动依旧,周身气息也凝实了许多,只是生长速度依然缓慢。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比她矮小半个头、穿着红肚兜、光着脚丫的小男孩,男孩头发是火焰般的红色,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圆,正努力想跟上小珍珠,却笨手笨脚,一个不留神,“啪叽”一下被自己的脚绊倒,摔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小男孩愣了一瞬,随即小嘴一扁,“哇”地哭了出来,声音响亮。
“红瑭!” 不远处凉亭里正提笔批阅文书的炎姬闻声,几乎是瞬间扔下了笔,身形一闪便到了近前,动作轻柔却迅疾地将小男孩抱了起来。
拍着他背上的草屑,语气温柔:“哎哟,摔疼了没有?不哭不哭,娘亲看看……”
这小男孩正是当年那尾火山灵鱼所化,名唤红瑭。
因本源受损严重,化形后心智成长也极为缓慢,懵懵懂懂,灵智约莫只如两三岁幼儿。
炎姬对他视若己出,将一腔暴烈都化作了无微不至的呵护,连处理公务都要带在身边看着。
小珍珠也跑回来,蹲在红瑭面前,拿出自己的小手帕给他擦眼泪:“红瑭弟弟不哭,你看,蝴蝶飞走啦,我们去抓蜻蜓好不好?”
红瑭抽抽噎噎,被蜻蜓吸引了注意力,哭声渐歇。
穗安看着这温馨又有些好笑的一幕,眼中泛起柔和笑意。
这时,她心有所感,抬眼望去。
一身白衣的相柳不知何时已静立在苑门边的花树下,手中提着一个不大的包裹,气息收敛,风尘仆仆。
他似乎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
小珍珠眼尖,立刻欢呼一声:“爹爹!” 像只快乐的小鸟般飞扑过去,抱住了相柳。
相柳冷峻的眉眼在看到女儿时柔和了刹那,他伸手,习惯性地摸了摸小珍珠的脑袋,然后才抬眼,对上穗安的视线,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穗安走上前,目光在他身上一扫,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又是新伤,虽然不重,以他的体质和如今的修为,本不该轻易留下。
她没说什么,只抬手,掌心光华笼罩住相柳,柔和的力量渗透,那点本就不重的皮肉伤迅速愈合。
治疗完毕,穗安收回手,侧头对小珍珠温声道:“小珍珠,去把你给自己和红瑭弟弟准备的那些小玩意儿收拾一下,我们等会儿出发,去看洪江爷爷。”
小珍珠眼睛一亮,响亮地应了声“好”,又拉上刚止住哭、还挂着泪珠的红瑭,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跑开了。
炎姬对穗安颔首示意,也跟了过去照看。
花树下只剩下穗安与相柳两人。
穗安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直看得相柳有些莫名,眼神略带询问地回视。
“相柳,” 穗安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无奈,“下次……不要故意受伤了。”
相柳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穗安继续道,目光落在他刚才受伤、现已愈合的位置:“你不疼吗?”
被直接戳破那点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心思,相柳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狼狈与恼羞成怒。
他猛地别开脸,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红,转身就要走。
“等等。” 穗安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相柳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背影绷得笔直。
穗安松开手,看着他那泛红的耳尖,声音放缓:“你若想见我,或是有事找我,随时都可以来。北荒,中原,或者传讯给百巧居、给馨悦,都行。不需要用这样的理由。”
相柳依旧没敢转身,但那抹红却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
穗安见状,也不再逼他,松开手,轻笑出声。
这声轻笑仿佛惊醒了相柳。
他猛地回过头,瞪向穗安,那双总是沉寂或冰冷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似喜似嗔,又带着被看透后的羞恼,明亮得惊人。
穗安心中微微一动,她忽然伸出手,极快地拽了一下他额前的一缕白发。
相柳:“……”
不等他反应,穗安已收回手,转身走向孩子们离开的方向,只留下一句带笑的话飘在风里:
“走吧,该出发了。小珍珠该等急了。”
相柳站在原地,看着她轻盈离去的背影,抬手碰了碰被拽过的头发,脸上表情变幻,最终定格成一种无可奈何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阵陌生的悸动,抬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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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镇,依旧是一副边陲小镇的喧嚣模样,混杂着人、神、妖的气息,自有一股独特的生命力。
穗安带着小珍珠,相柳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一行人踏入镇中。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那间挂着“回春堂”简陋招牌的小医馆。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头发用木簪随意绾起、身形瘦削、面容只能算清秀的年轻人,正蹲在门口,拿着一把破扇子对着药炉扇风,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神态惫懒,正是玟小六。
感受到有人停驻在医馆前,玟小六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眼睛倒是灵活。
他上下打量了穗安一行人,气度不凡,一看就不好惹。
他脸上立刻堆起市井郎中常见的、带点讨好又不过分热络的笑:
“哟,几位客官,新来的?面生啊。是瞧病还是抓药?咱这回春堂别看小,祖传的手艺,童叟无欺!” 他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吊儿郎当。
穗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静静地看了他许久,驻颜花……果然神奇。
这就是小夭啊。那个命运多舛、流落民间多年的王姬。
她曾想过寻找她,却总是阴差阳错,无缘得见。
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相遇,想来也只能在这里见到她,大荒流浪百年那是她的劫与缘。
玟小六被穗安看得心里发毛。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笑容收敛,带上了戒备:“这位……夫人?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看病抓药的大夫。”
穗安收回目光,神色恢复自然,语气平和:“找你。”
玟小六神情骤然绷紧,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强笑道:“找我?夫人说笑了,我有什么好找的?若是瞧病……”
“你爹于我家有恩。” 穗安打断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他耳中,“今日既然遇见了,便想当面谢你一声。”
玟小六瞳孔猛地收缩,强撑镇定:“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的反应在穗安预料之中。流亡多年,伪装求生,警惕早已刻入骨髓。
穗安向前一步,距离更近些,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缓缓道:“皓翎玖瑶。”
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得玟小六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穗安顿了顿,又补充了另一个可能触动她的身份:“或者,你爹是……七代辰荣王的义子。你也可以叫——辰荣玖瑶。”
最后四个字落下,玟小六脸上的惊恐达到了顶点,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穗安,眼中充满了骇然。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下意识地摇头,身体微微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夺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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