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安却摇了摇头,神色轻松:“你们去吧,好好玩,见机行事。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她晃了晃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个草编蚱蜢,笑道,“我答应了小珍珠,今天带她去城外河边捉小鱼,放纸鸢。难得清闲。”
馨悦看着姐姐眼中那抹真切的笑意,知道她是真的想陪那个孩子,也乐于享受这片刻远离纷争的宁静,便不再多劝,只道:“那姐姐玩得开心。”
目送馨悦与精心装扮过的意映乘车离去,穗安收起笑容,眼中闪过一丝思量。
宴会是非之地,她此刻身份敏感,不宜露面,且涂山璟追踪术一流,难免不会发现什么。
她转身,对着内院方向提高声音唤道:“小珍珠?准备好了吗?我们出发啦!”
“来啦来啦!娘亲等我!”
小女孩雀跃的回应立刻响起,伴随着咚咚的脚步声。
片刻后,一个穿着粉色衫子、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揪的粉嫩团子,像个小炮弹似的冲了出来,扑进穗安怀里。
穗安笑着接住她,牵起她的小手:“走,今天娘亲带你去看大鱼,放一个大大的、能飞到云彩里的纸鸢!”
“好耶!” 小珍珠欢呼着,紧紧握住穗安的手指,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悠闲地朝着府外走去。
海风轻拂,细浪拍岸。
穗安带着小珍珠在浅滩处追逐浪花,捡拾贝壳,玩得不亦乐乎。
小珍珠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
不知何时,一道身影静立在了不远处的礁石上,默默望着这边嬉闹的两人,正是防风邶。
穗安直起身,远远地朝他招了招手。
防风邶顿了顿,终究还是跃下礁石,踏入海中,朝着她们游了过来。
海水浸湿了他的衣摆,他却毫不在意,很快便到了近前。
穗安将小珍珠的另一只小手塞进他手里,对兴奋的小家伙说:“看,爹爹也来了。走,我们一起去追前面那条银色的大鱼!”
她指了指不远处海面下一条倏忽闪过的亮影。
防风邶看了穗安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握紧了小珍珠软乎乎的小手,低低“嗯”了一声。
“追大鱼喽!”
小珍珠左手牵着穗安,右手牵着防风邶,被两人带着,欢快地朝着更深的海域游去。
三人都不惧水,甚至如鱼得水。
越往深处,光线越暗,海水从湛蓝变为幽蓝,最终没入一片静谧的深色。
奇异的海草摇曳,发光的鱼儿成群游过,珊瑚丛色彩斑斓。
小珍珠睁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这从未深入领略过的海底世界,时不时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在寂静的海水中格外清晰。
防风邶紧紧护在她身侧,穗安则从容引路,偶尔指点着某些奇特的海洋生灵。
直到日影西斜,三人才尽兴而归。回到沙滩时,天际已染上瑰丽的晚霞。
防风邶默默拾来干柴,生起一堆篝火。火焰跳跃,驱散了海边的微凉和渐浓的暮色。
他动作熟练地处理着几条刚才顺手抓来的海鱼,架在火上慢慢炙烤,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弥漫开来。
穗安抱着玩累了、依偎在她怀里的小珍珠,坐在温暖的篝火旁。望着跳跃的火光,她声音轻柔地开始讲述:
“很久很久以前,天地间没有轮回。生灵死后,魂魄无所归依,只能在世间飘荡,渐渐消散,或者积郁成痛苦的怨念……”
她将轮回的道理,融入一个古老而充满慈悲意味的故事里,讲述生死有序,讲述因果承负,讲述魂魄可能会以不同的形态开启新的旅程。
“……所以啊,无论是神、是人、还是妖,在灵魂的本质上,在轮回的面前,都站在相近的起点。
重要的是这一生做了什么,而不是生来是什么。”
小珍珠听得似懂非懂,仰着小脸问:“真的吗,娘亲?那……那以后别人再说我是‘小妖怪’,我就不生气啦!
因为可能他上辈子也是小妖怪,或者下辈子会变成小妖怪呢!”
童言稚语,让穗安忍不住笑了起来,亲了亲她的额头:“嗯,我们小珍珠真聪明,悟性高。”
她知道孩子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但能在她心里种下一颗平等与包容的种子,便足够了。
“而且呀,” 穗安促狭地眨眨眼,指尖灵光微闪,冒出一片翠绿鲜嫩的七情树叶,“你看,娘亲也能变成小树妖。我们三个,”
她看向正在翻动烤鱼的防风邶,笑意更深,“说不定都是小妖怪呢。”
小珍珠好奇地摸摸那片叶子,又期待地看向防风邶。
防风邶翻鱼的动作停住了,感受到两道灼灼的目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耳根微红。
在穗安看热闹和小珍珠渴盼的眼神下,他无奈地让一截覆盖着冰蓝鳞片的白色蛇尾,在火光下一闪而过。
“哇!” 小珍珠惊呼,伸手就想摸。
那截蛇尾却“唰”地一下,比出现时更迅速地收了回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防风邶面无表情地继续翻烤着鱼,只是微微侧过身,避开了小珍珠锲而不舍伸过来的小手和亮晶晶的眼神。
穗安看着这一幕,搂着咯咯直笑的小珍珠,内心一片难得的、充盈而平静的暖意。
时光倏忽而逝,中原的局势在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涌动。
涂山璟与防风意映的婚约,在各方瞩目中,正式订下。
消息传来时,穗安正在翻阅百巧居送来的最新账目。
她提笔修书一封,连同一个小巧的锦盒,交给心腹:“送去涂山氏,给璟少主,贺他订婚之喜。就说故人一点心意,望他珍重。”
锦盒里,是一枚她亲手炼制的玉佩,蕴含精妙的空间传送阵法,关键时刻或可保命,也算是偿还昔日合作未尽之谊,以及对未来可能变数的一点未雨绸缪。
婚约既定,防风意映往辰荣府跑得更勤了。
这日,她一来便摒退左右,对着馨悦和穗安,脸上带着三分真切懊恼、七分刻意夸张的抱怨:
“你们是不知道!那涂山璟,简直是块捂不热的玉石!
见了面,礼数是周全的,话是温和的,可那眼神……疏离得就像隔了十万八千里!
我想着未婚夫妻,总该多相处了解吧?
他可好,不是‘族务繁忙’,就是‘修炼到了紧要关头’,变着法儿躲我!
我防风意映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馨悦刚想开口安慰,却见意映抱怨完,自己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那点懊恼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狡黠和得意。
“不过嘛……”
她慢悠悠地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他越是这样躲着不见,我越是方便行事。
每次他‘恰好’不在,或是‘不便相见’,我就去老夫人跟前,也不用多说,只需带着恰到好处的失落和强撑的懂事,陪老夫人说说话,理理琐事。
老夫人心疼我‘受委屈’,又见我确实乖巧能干,手里的东西啊,便一点一点放给我了。”
她眼中精光闪烁,压低了声音:“嫁妆单子,我过了目,添减了几分;聘礼中的部分产业,老夫人已经允我‘先学着看顾’;
族里几处不太起眼、但位置关键的商铺、田庄,我也借着‘未来主母需熟悉’的名头,慢慢接了过来。
虽然都是边角,但聚沙成塔嘛。”
她抿了口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与锐利:“嫁不嫁,何时嫁,眼下倒不那么要紧了。
要紧的是,我得趁着老夫人还在,名分已定,把能抓到手里的实实在在的东西,牢牢握住。
等我真的进了涂山氏的门,才不会只是个空有头衔、任人拿捏的新妇。”
穗安静静听着,眼底掠过一丝赞赏。
意映比她预想的更清醒,也更懂得利用规则为自己谋利。
这条路固然算计,却也是她在这世道中,为自己搏杀出的生机与台阶。
“你做得很好。” 穗安颔首,语气平和,“名分是柄双刃剑,你能用它来武装自己,而非被它所困,这便对了。
涂山璟的态度……不必强求,也无需沮丧。他或许心有桎梏,或许另有顾虑,但这不影响你走自己的路。
只要婚约在,大义名分在,老夫人支持在,你就有辗转腾挪的空间。”
她顿了顿,提醒道:“不过,动作需谨慎,吃相要好看。尤其是账目、人事,务必清晰干净,让人挑不出错处。你现在每一步,都有人在看着。”
意映郑重点头:“我明白。放心,账目经手,我都让可靠的老账房复核,自己也在学。绝不会授人以柄。”
她如今干劲十足,仿佛找到了比单纯嫁入豪门更有挑战和成就感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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