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旋涡吞噬了身影,却并非粗暴的撕扯或传送。
杨小天感觉自身如同落入了一片粘稠而冰凉的星辉之海,身体被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牵引,向下沉坠。视野中尽是旋转流淌的幽蓝星光,耳畔唯有如同深海潮涌般的、低沉而古老的星力流动声。
没有危险预兆,没有空间错乱感。
仿佛只是从一个房间,步入另一个被星光浸透的房间。
下坠感持续了约莫十次呼吸的时间。
脚下骤然传来坚实触感。
幽蓝星光如潮水般褪去,视野恢复清晰。
杨小天站稳身形,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同时将感知提升到极致,体内刚刚恢复一丝的力量悄然流转,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或陷阱并未出现。
他此刻置身于一个……奇异的封闭空间。
空间不大,约莫百丈方圆,形状并不规则,仿佛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冰晶或宝石内部被掏空后的腔室。上下四方,包括脚下的“地面”,皆是由一种半透明的、内部流淌着细密星芒的深蓝色晶体构成。晶体并非完全透明,使得外界景象一片模糊扭曲,只有朦胧的、仿佛来自极遥远处的微弱光线透入,让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幽暗而静谧的深蓝辉光之中。
空气冰冷,却并不刺骨,反而带着一种纯净的、几乎没有任何杂质的冰寒星力,比之外界寂雪原,这里星力的浓度与精纯度,至少高出数十倍!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到丝丝缕缕清凉而精纯的星力渗入肺腑,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魂核。
更让杨小天心神震动的是这空间的“氛围”。
一种无法言喻的、仿佛沉淀了亿万年时光的孤寂、苍凉与……悲怆。
仿佛这里曾经承载过某个伟大存在最后的守望,或者,是某个文明最后一点不甘熄灭的余烬。
目光扫过,空间内并非空无一物。
正中央,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同样由深蓝晶体构成的平台,约莫三尺高,九尺见方。平台表面,刻印着密密麻麻、复杂到令人目眩的星辰轨迹与古老符文,那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流动、变幻,散发出微弱却稳定的星力波动,似乎是维持这个空间存在与能量循环的核心阵法。
而在平台的一角,靠近边缘的位置——
杨小天的目光骤然凝固。
那里,静静地“坐”着一具……遗骸。
并非人类或任何已知生灵的骨骼,而是一具由某种暗银色金属与半透明晶石交织构成的“躯壳”。躯壳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态,头颅低垂,双臂自然垂落于膝上,姿态沉静,仿佛只是陷入了最深沉的冥想。
躯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仿佛与晶体地面生长在一起的冰霜,但其核心部分,胸口位置,却有一个拳头大小、贯穿前后的、边缘呈现不规则熔融状的孔洞。孔洞内部空空如也,只有残留的、极其微弱的一丝……某种更高层次能量湮灭后的余韵。
而最让杨小天呼吸一滞的是,这具躯壳的头颅眉心处,镶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呈现六芒星形状、颜色暗沉如古铜的金属片。那金属片虽然黯淡无光,甚至边缘有些许锈蚀痕迹,但其上隐隐流转的、与周围空间同源的古老星力波动,以及那独特的六芒星形态……
“星灵……印记?”杨小天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玉衡是七星镇守之一,其本体乃是星辰光辉凝聚的灵体,并无固定物质形态。但这具躯壳……似乎更像是某种“载体”或“化身”?而其眉心那枚六芒星印记,虽然气息微弱至极,但那种源于星辰本源的“权柄”感,与玉衡、开阳、摇光给他的感觉,隐隐有相似之处,却又更加古老、更加……“物质化”?
难道,这是另一位星灵的遗骸?一位陨落于此,连星灵本源都已消散,只留下这具残破躯壳与印记的……古老镇守?
就在这时——
嗡!
胸口的定序星核碎片,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不再是温和的指引,而是一种充满了悲伤、共鸣与急切的颤动!
与此同时,冰鉴令牌上的九点星芒也同时亮起,尤其是最后一点属于玉衡的星芒,璀璨夺目,竟自行脱离了令牌的束缚,化为一道凝练的湛蓝光束,投射向平台一角那具遗骸眉心处的六芒星印记!
而左手食指的青铜指环,更是发出低沉的嗡鸣,表面的星纹疯狂流转,幽暗的光芒明灭不定,仿佛在竭力“识别”或“呼唤”着什么。
三件物品,同时产生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
杨小天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震动与疑惑,缓步走向那平台。
脚步落在深蓝晶体构成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悠远的回响,在这寂静空间中格外清晰。
随着靠近,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具遗骸散发的、浸透了漫长岁月的悲凉与不甘。那胸口的贯穿孔洞中残留的能量湮灭余韵,带着一种……让他灵魂深处“逆星核”都为之悸动的熟悉感——那是极高层次的、带有“观测者”文明特征的法则攻击痕迹!与归墟之地“观测者号”残骸上的一些伤痕,隐隐相似!
当他终于踏上平台,站在那具遗骸面前时——
异变再生!
遗骸眉心那枚黯淡的六芒星印记,在被玉衡星芒光束照射的刹那,如同被注入了最后一丝活力,骤然亮起一抹微弱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暗金色光辉!
一段极其破碎、模糊、充满了杂音与断层的意念信息,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火星,艰难地“燃起”,断断续续地,直接传入杨小天识海:
“……后……来者……持……‘启明’之‘信标’……与……玉衡……之‘钥’……至此……”
“吾……名……暂隐……曾司掌……‘天权’……星域……观测与……记录……”
“陨落于……‘天枢’背叛……突袭……与‘归寂’使徒……合谋……”
“此室……乃吾……最后观测站……亦是……‘星陨纪年’……部分真实记录……封存之地……”
“核心……记录已毁……唯余……残片……”
“玉衡……沉眠前……曾将……部分‘定序’本源……分流封存于此……作为……备用‘钥点’……以待……‘逆星’……”
“后来者……若见玉衡……告之……‘天枢’之谋……非止‘秩序之笼’……其更深层目的……乃是……以罗天界为‘炉’,以七星星灵与‘逆星之子’为‘柴’……行……‘窃天之祭’……意图……篡夺‘启明’遗留之‘最终黎明’……化为己用……实现……其‘绝对超脱’……”
“‘归寂’使徒……或已知晓……或……亦被利用……”
“警告……星盟‘辰衍’……极可能……即是‘天枢’化身……”
“……速离……此地……坐标已随吾印记激活……而轻微泄露……”
“……往……‘隐星山脉’……或……‘流云墟’……”
“切记……‘观测者’真正的遗产……不止‘逆星核’……”
“……还有……埋藏于诸界废墟的……‘信标’……与……‘火种’……”
“汝手中‘指环’……即是‘信标’之一……”
“……愿汝……能点燃……新的……黎明……”
意念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那枚六芒星印记的暗金色光辉彻底熄灭,如同燃尽的灰烬,连最后一点灵性都消散了。整个躯壳,似乎也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冰冷的、毫无生机的死物,与周围晶体空间融为一体。
唯有玉衡星芒凝聚的光束,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似乎也在默哀,然后缓缓收回,重新融入冰鉴令牌第九星芒之中。令牌的光芒,似乎因此变得更加温润、厚重了一分,仿佛承载了更多属于玉衡、乃至这位“天权”星灵的悲愿。
杨小天僵立原地,心潮翻涌,久久难以平静。
天权星灵!又一位七星镇守!而且,是司掌“观测与记录”的星灵!祂竟然早已陨落于此,死于“天枢”与“归寂使徒”的合谋突袭!
而玉衡,竟然在沉眠前,还将部分本源分流封存于此,作为备用的“钥点”?这一切,似乎都在玉衡的预料或布局之中?
更让他遍体生寒的,是天权最后警告的信息!
天枢的真正目的,并非简单的建立“秩序之笼”!而是要以整个罗天界为熔炉,以七星星灵和所有“逆星之子”为燃料,进行一场“窃天之祭”,篡夺“启明”留下的“最终黎明”装置,实现其“绝对超脱”!
这比单纯的背叛或堕落,更加疯狂,更加可怕!
星盟盟主“辰衍”,极可能就是天枢的化身!而“归寂使徒”在这盘大棋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是被利用的棋子,还是另有图谋的合作者?
还有那句——“观测者真正的遗产,不止逆星核……还有埋藏于诸界废墟的‘信标’与‘火种’……”
信标?他低头看向左手食指的青铜指环。这果然是“信标”之一!
那么“火种”又是什么?
信息量太大,冲击太强。杨小天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但天权最后的警告“速离……坐标已随吾印记激活而轻微泄露”,如同冰冷的警钟,将他从震撼中猛然拉回现实!
危险!此地不宜久留!
他立刻收敛心神,目光扫过这间“天权最后观测站”。
平台中央那复杂的阵法仍在缓缓运转,维持着这片空间与外界星力的循环。除了天权的遗骸,平台上再无他物。那些所谓的“星陨纪年真实记录残片”,或许早已随着天权核心的毁灭而消散,或许就封存在这阵法与空间晶体之中,以他目前的能力,根本无法提取。
当务之急,是恢复力量,寻找离开的方法,并决定下一步去向——隐星山脉寻开阳?还是流云墟寻青璃?
杨小天不再犹豫,立刻盘膝坐于平台之上,就在天权遗骸的对面。
此地星力精纯浓郁,远超外界,是绝佳的疗伤之所。他必须争分夺秒!
《噬神诀》全力运转,混沌秩序本源在融合了玉衡“定序”意韵后,似乎对吸收、炼化此地的冰寒星力效率更高。定序星核碎片、冰鉴令牌,加上这整个空间精纯星力的支持,他的伤势恢复速度,终于开始显着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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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经脉在精纯星力与“定序”之力的双重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重塑;魂核表面的裂痕逐渐消失,黯淡的本源开始重新焕发出微弱却坚韧的光芒;干涸的气海丹田,也渐渐被精纯的能量所充盈。
时间,在这片被遗忘的星辉密室中,悄然流逝。
杨小天全身心沉浸在疗伤与修炼之中,气息一点点变得强盛、稳定。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当他全力运转功法,混沌秩序本源与“磬”音真意自然流转时,身下平台那复杂的星辰阵法,其运转似乎也加快了一丝,流淌的星力轨迹,隐隐与他体内的能量波动,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同步与共鸣。
更未注意到,天权那具已然彻底沉寂的遗骸,其眉心那枚黯淡的六芒星印记深处,最后一粒几乎不可能被察觉的、承载着某段极度加密信息的“记忆晶体微粒”,似乎被杨小天身上散发的、同时具备“逆星”、“磬音”、“混沌秩序”与玉衡“定序”的气息所触动,悄然……融化了一角。
一段被天权以最后力量封印的、更加隐秘、甚至可能连玉衡都未曾知晓的“真实坐标片段”,化为无形无质的信息流,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平台阵法流转的星力之中,并顺着阵法与杨小天此刻的微弱共鸣,如同最隐秘的种子,悄然烙印进了他魂核深处、那枚“逆星核”最内层的结构缝隙里。
这不是传承,也不是信息传递。
更像是一个……预设的、需要特定条件才能触发的“坐标锚点”或……“最终保险”。
做完这一切,那粒记忆晶体微粒彻底消散,再无痕迹。
而杨小天,对此一无所觉。
他只知道,自己的伤势正在飞速好转,力量正在回归。混沌秩序本源在吸收了此地精纯星力与玉衡定序意韵后,似乎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有序”,对法则的感知与影响力,也在缓慢提升。
化神后期的境界,在经历了九重冰狱生死磨砺、星灵回响冲击、以及此刻的沉静修复后,彻底稳固下来,甚至朝着那玄之又玄的“炼虚”门槛,隐隐迈进了一小步。
当胸口最后一道严重的经脉裂痕被星力彻底抚平,魂核重新绽放出稳定而充满生机的光芒时,杨小天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神光内敛,却又深邃如渊,仿佛有星辰生灭、混沌初开的景象一闪而逝。
伤势恢复了七成!本源稳固,甚至略有精进!
他长身而起,感受着体内重新流淌的、比之前更加凝练厚重的力量,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是时候离开了。
目光再次落向对面天权的遗骸,他神色肃穆,躬身行了一礼。
“前辈之志,晚辈铭记。必不负所托。”
礼毕,他转身,看向四周封闭的深蓝晶体墙壁。
离开的方法……
他的目光,落在了平台中央那缓缓运转的阵法核心处。
既然此地是玉衡预留的“钥点”,又有天权遗骸与阵法维持,那么,离开的通道,很可能也与这阵法有关。
杨小天走近阵法核心,尝试以神念沟通,同时将冰鉴令牌的星力缓缓注入。
果然,阵法核心处的星芒一阵流转,在平台上空,投射出了一幅微缩的、不断变幻的立体星图虚影!星图之中,标注着数个明亮的光点,其中一个,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天权观测站(废弃)”,而另外几个,分别指向“隐星山脉·开阳镇守域”、“流云墟·外围哨站(三十七号)”,以及……一个标记为“未知扰动·疑似空间薄弱点”的位置。
显然,这阵法具备定向的空间传送功能!但需要消耗不菲的星力,且目标坐标只能是这几个预设点。
“隐星山脉,开阳前辈所在,相对安全,且可能有更多关于七星与罗天界的秘辛。”
“流云墟,青璃所在,能获得故人信息与可能的援助,但属于星盟外围哨站,风险更高。”
“未知扰动点……不确定因素太大。”
杨小天迅速权衡。
然而,就在他准备做出选择,启动前往“隐星山脉”的传送时——
嗡!!!
整个深蓝晶体空间,猛然剧烈一震!
头顶、四周的晶体墙壁上,骤然亮起了无数道银灰色的、充满了冰冷“秩序”气息的符文锁链虚影!这些锁链虚影疯狂蔓延、交织,如同一个巨大的囚笼,从外部,开始侵蚀、挤压这个独立的空间!
外界,传来了模糊却充满杀意的冰冷喝声,穿透晶体墙壁,变得扭曲失真:
“……发现异常空间波动……锁定坐标……果然是玉衡残留的‘暗钥’……”
“……逆星之子……必在其中……”
“……布‘秩序封绝阵’!彻底封死此地!逼他出来!”
追兵,终究还是凭借着天权印记激活时那“轻微泄露”的坐标波动,找到了这里!
而且,来的恐怕不止之前那三个巡天卫!能够如此快速布下这种大范围封锁阵法,来者之中,必有精通阵法与空间封锁的星盟高阶修士!
退路,正在被迅速切断!
杨小天眼神一凛,再无犹豫,目光瞬间锁定星图虚影上,那个标记为“未知扰动·疑似空间薄弱点”的光点!
去隐星山脉或流云墟的传送,需要更稳定的空间环境和启动时间,此刻外界阵法干扰,风险激增!
而这个“未知扰动点”,虽然不确定,但既然是“空间薄弱点”,或许能以更小的力量、更快的速度强行突破封锁,打开通道!
赌一把!
他毫不犹豫,将恢复的七成力量,连同冰鉴令牌中储存的星力,疯狂灌入阵法核心,同时魂核“磬”音震响,混沌秩序本源全力爆发,加持于传送定位之上,目标直指——未知扰动点!
“给我——开!”
轰!!!
平台阵法光芒大盛,星图虚影剧烈闪烁,一道扭曲的、极不稳定的幽蓝旋涡通道,在杨小天身前强行撕开!
外界,银灰色的秩序锁链已然穿透部分晶体墙壁,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
杨小天一步踏出,身影没入那剧烈震荡的幽蓝旋涡之中!
在他身影消失的最后一瞬,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依旧盘坐于平台一角、沉寂在永恒冰蓝中的天权遗骸。
下一刻,旋涡闭合,阵法核心因超负荷而黯淡、崩裂出数道细痕。
银灰色的秩序锁链彻底淹没这片空间,却只扑了个空。
唯有那具承载着往昔悲愿与警告的星灵遗骸,依旧静坐,如同这座沉星秘室本身,沉默地见证着又一段抗争与逃亡的开启。
新的未知,在空间乱流的另一端,等待着伤愈七成、却依旧强敌环伺的逆星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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