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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你还有什么遗愿吗(答谢盟主章,加更求月票)

    沉寂,死一般沉寂,严守贞的表情很快从之前的震惊变的平静,然后,变得释然。

    “刘夫人,剩下的时间就留给您跟您的丈夫吧。”

    “你肯定有很多话要跟他说,我保证在明天早上之前,没人会进来打扰。”...

    我站在审讯室门口,手指搭在门把手上,却没有立刻推开。门外的灯光昏黄,映照出一道细长的阴影,像一把刀,横切在我脚前的地面上。空气里飘着铁锈与消毒水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从门缝里渗出来,钻进鼻腔,令人作呕却又熟悉得如同老友。

    我知道里面是谁。

    我也知道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但我不能进去得太快,也不能太慢。太快,显得我心急;太慢,又像是逃避。我必须像往常一样,步履沉稳,神情冷峻,仿佛只是来查看一份普通案卷的官员,而不是一个即将亲手送走旧日同窗的人。

    咔哒。

    门开了。

    屋内的光线比外面亮得多,刺得我眯了一下眼。严守贞仍被锁在那张特制的铁椅上,头低垂着,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和脸颊,像海藻缠绕着礁石。她的嘴唇干裂,嘴角残留着血迹,下巴上有几滴凝固的唾液。两只手腕被反铐在椅背后的铁环中,皮肉早已磨破,渗出的血与汗混成暗红的液体,顺着金属滑落,在地面汇成一小滩。

    森上彻站在一旁,手里拿着记录本,眉头紧锁。他看见我进来,微微鞠躬:“陈部长。”

    我没有回应,径直走到严守贞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

    她缓缓抬起头,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睁开。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哪怕被药物、疼痛和折磨侵蚀到极限,也未曾浑浊。她看着我,没有惊愕,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你来了。”她声音沙哑,几乎听不见。

    我点点头,从风衣内袋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替她擦去嘴角的血沫。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

    “你怎么会来?”她问,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来看我死?”

    “我是来送你一程的。”我说,语气平静,“也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她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声微弱却真实。“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金陵女子师范,你穿一身灰布学生装,站在讲台上念《少年中国说》,我说你像个书呆子,你说我不懂家国大义。”

    我低头,避开她的目光。“都过去了。”

    “可我一直记得。”她喘了口气,艰难地吸进一口气,“你说过一句话??‘一个人活着,要么为信仰而活,要么就别活。’那时候我以为你在装腔作势,现在我才明白,你是认真的。”

    我没有说话。

    她继续道:“你也一样,对不对?你早就不是那个只会背书的马啸天了,你现在是陈桑,是日本人的走狗,是他们最信任的汉奸头子。可你的眼睛……还是没变。”

    我猛地抬头。

    她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还在等机会,是不是?你在忍,在熬,在等一个能翻盘的时机。所以你才愿意来见我最后一面,因为你心里清楚??我不是叛徒,而你知道谁才是。”

    我呼吸一滞。

    这句话,不该由她说出口。

    这是禁忌。

    是红线。

    可她说得如此笃定,如此坦然,仿佛早已看穿我所有伪装。

    森上彻察觉气氛有异,上前一步:“陈部长,是否继续用药?下一针可以让她彻底崩溃,或许还能撬开一点口风。”

    我缓缓起身,淡淡道:“不用了。”

    “可是……”

    “我说,不用了。”我转头看他,眼神冷如冰霜,“她的意志已经垮了,再打下去也只是尸体在抽搐。我要的是情报,不是疯话。”

    森上欲言又止,终究低下头:“哈衣。”

    我重新看向严守贞,低声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把胶卷交给组织?”

    她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明明知道答案的,对吧?”她轻声道,“那天晚上,八楼跳下去的不是白石,是你安排的人顶替的。真正的白石,早在三天前就被你秘密转移到虹口码头,准备送往香港。你用他的死做局,引出兰机关潜伏在特工总部的最后一颗钉子。而我……我只是恰好撞破了这件事。”

    我瞳孔微缩。

    她说出来了。

    全都说了出来。

    但她没说的是??她之所以能撞破,是因为我故意留下的线索。是我让她发现的。因为我需要一个人,在关键时刻替我背锅,挡住土肥原的怒火,同时又能以“烈士”之名,将真正的情报安全送出。

    她是知情者,更是共谋者。

    但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牺牲自己,成全整个计划。

    “所以……”她喘息着,声音越来越弱,“你根本不需要审问我,也不需要杀我。因为你早就赢了。只是……你要演这场戏,给日本人看。”

    我闭上眼。

    良久,睁开。

    “是。”我承认了,“我需要一个‘英雄’死去,也需要一个‘叛徒’被处决。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你……会记得我吗?”她问,声音已近乎呢喃。

    我伸手,轻轻合上她的眼皮。

    “我会记得每一个为信仰死去的人。”我说,“包括你,也包括我自己??那个早已死在金陵城外炮火中的马啸天。”

    她嘴角最后扬起一抹笑意,气息渐弱,终至无声。

    森上上前探脉,片刻后摇头:“死了。”

    我站起身,整了整衣领,恢复一贯的冷漠神情。“上报吧,就说犯人拒不招供,经多次审讯无效,已于今日凌晨三点十七分因身体衰竭死亡。遗体交家属认领,骨灰坛标注‘刘夫人’。”

    “是。”森上低头记录。

    我转身欲走,忽又停下,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铜质徽章??那是中央特科地下联络员的身份信物,背面刻着编号047。我将它轻轻放进她冰冷的手心,然后合拢她的五指。

    “安息吧,同志。”我在心中默念。

    走出审讯室,雨还在下。

    极司菲尔路的街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晕,像腐烂的橘子。我撑开伞,缓步前行。身后那栋灰黑色的大楼静静矗立,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吞噬着无数灵魂。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掏出一看,是一条加密电文,来自太行山方向:

    > “鹰回坳伏击成功,益子挺进队全歼。胶卷已送达129师指挥部。‘烛龙’计划启动,静待指令。”

    我盯着屏幕许久,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弧度。

    烛龙,是我三年前埋下的终极代号。

    意思是:当黑暗笼罩大地之时,唯有潜伏最深者,方能点燃烈焰。

    而此刻,火种已燃。

    我收起手机,迈步走入雨夜。

    前方,一辆黑色轿车静静等候。车窗摇下,露出邹妹的脸。

    “上车吗,陈部长?”她问。

    我没答话,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温暖干燥,弥漫着淡淡的茉莉香。那是严守贞生前最爱的味道。

    “去哪?”司机问。

    我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轻声道:“去码头。吉野今晚要运一批军火去华北,我们要让他知道??有些账,迟早是要还的。”

    邹妹侧头看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没多问,只是轻轻点头。

    车子启动,驶入茫茫雨夜。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太行山深处,梁沟兵工厂的窑洞内,炉火正旺。

    周桐放下电话,转身对身旁的老赵说:“通知各组,按‘烛龙’预案行动。炸药埋设点全部确认,等待总攻信号。”

    老赵咧嘴一笑:“总算轮到咱们出手了。”

    而在另一间密室中,一台老旧的发报机正发出轻微的“嘀嗒”声。

    电波穿越风雨,穿越封锁线,传向远方:

    > “烛龙睁眼,猎狐开始。重复,猎狐开始。所有潜伏单位,准备接应‘黑鸦’归巢。”

    这封电报,最终落在重庆一处隐秘据点的桌上。

    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接过译文,看完后久久不语,最后提笔写下批注:

    > “确认‘黑鸦’身份。此人即为三年前失踪的中共特科王牌‘影狼’,现确认其已成功渗透敌方高层,代号升级为‘烛龙’。全系统配合,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其安全撤离。”

    他放下钢笔,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低声自语:“马啸天……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同一时刻,沪市郊外某处废弃仓库。

    一名身穿日军宪兵制服的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他迅速脱下军服,换上便装,将一套伪造的身份文件塞进内衣口袋。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声道:“陈阳,这次换我来掩护你了。”

    他是李群,也是红党安插在梅机关内部最深的一枚棋子。

    而现在,棋局已动。

    风暴将至。

    我坐在车里,听着电台里播放的日本新闻,内容是关于“皇军在华北取得重大突破,捣毁共匪兵工厂”的虚假战报。我冷笑一声,关掉收音机。

    手机再次震动。

    新消息:

    > “南田洋子已登船,目的地神户。她携带的文件包中,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眯起眼。

    南田洋子,当年我亲手救出的女谍,如今已成为东京军部情报次长的秘书。她不知道,自己每次传递的“绝密文件”,都会被我提前复制一份。

    而这一次,她带上的,是日本陆军在华全部特务网络的人员名单与联络方式。

    这是终结一切的关键。

    我拨通一个号码,只说了一句:“启动‘归鸦’行动。七十二小时内,我要看到那份名单。”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回道:“明白。但风险极大,一旦暴露,您将再无退路。”

    “我知道。”我望着前方幽深的隧道,“有些路,踏上就不能回头。可正因为如此,才值得走。”

    车穿过隧道,驶向黎明前最黑暗的地带。

    而在我的公文包底层,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四个年轻人站在金陵城墙下,笑容灿烂。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 “愿此生不负山河,不负卿。”

    落款:马啸天、严守贞、邹妹、李群。民国二十五年春。

    我轻轻抚过那行字,闭上眼。

    这一局,我赌上了性命。

    但只要还能再往前一步,我就不会停。

    因为我知道??

    太君没猜错,我真是卧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