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地中海的海风裹着咸腥气息拂过克鲁瓦塞特滨海大道，戛纳的灯火如星河倒悬，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酒会尚未结束，“中国电影之夜”的喧嚣仍在持续，而张辰却已悄然退场，独自一人踱步至酒店顶层露台。
月光洒落在他肩头，西装剪裁利落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静。他手中端着一杯未饮尽的红酒，目光越过连绵的屋顶与霓虹，望向远处黑沉沉的大海。今晚的一切都太过热闹??闪光灯、寒暄、恭维、试探，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而他始终是那个冷静的旁观者。
他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入行时战战兢兢的小导演。如今的星辰影业，已是华语影坛举足轻重的存在；他的名字，也从“新锐导演”变成了“资本巨擘”。可越是站得高，越能看清这圈子里的规则：表面风光无限，实则步步为营，一子错，满盘皆输。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施南生发来的消息：“老板，《失孤》的海外买家反馈很好，德国康斯坦茨影业有意买断欧洲发行权，报价180万欧元。”
张辰轻轻勾了下嘴角。这个数字不算惊人，但对一部现实题材的华语片而言，已是罕见突破。尤其是题材涉及打拐这种沉重社会议题，在国际市场上本就难卖，能有此成绩，全靠梁佳辉的演技支撑和郭凡极具克制力的叙事风格。
他回了一句：“让古力娜跟进，别急着签，等电影节结束前再压一轮价。”
放下手机，他又抿了一口酒。冷风掠过耳际，思绪却飘回了几个小时前的酒会上。钟丽芳那句“《亲爱的》至今还有人问津”，像一根细针扎进心里。同样是寻亲题材，同样是现实主义路线，为什么命运截然不同？
答案其实很简单??资源不对等。
《亲爱的》虽由陈可辛执导，剧本扎实，情感真挚，但它没有梁佳辉这样的国际级演员坐镇，也没有星辰影业背后庞大的宣发体系支撑。更重要的是，它缺少一个“符号化”的人物形象。而《失孤》里的刘德华，不只是主角，更是一种象征：他是华语影坛最后一位真正的巨星，是跨越三代观众的情感纽带。
张辰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或许不仅仅是拍电影，而是在重塑整个华语电影的生态链。从前，中国电影走出去靠的是文艺片评委缘、靠作者导演个人魅力；而现在，他想用工业化的方式，把商业类型片推向世界。
正想着，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就知道你在这儿躲清静。”范小胖披着一件薄纱外套走来，脸上还带着酒会的余韵，唇色微淡，眼神却清明依旧。
她走到栏杆边，与他并肩而立，望着同一片海。“你说，咱们来戛纳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辰侧头看她一眼：“你说呢？”
“以前我以为是为了红毯、为了曝光、为了让全世界看到华人女星也能穿定制礼服惊艳全场。”她笑了笑，语气里多了几分自省，“但现在我觉得，不止这些。你看今晚来了多少外国制片人？他们不是冲着我这条裙子来的，是冲着《环太平洋》《失孤》这些片子来的，是冲着你这个人来的。”
张辰没说话，只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范小胖继续道：“你知道最让我震撼的是什么吗？刚才有个法国女记者问我：‘你是如何在中国这样一个审查严格的国家里，还能拍出《失孤》这样具有社会批判性的电影的？’我说，因为我们有一个不怕事的老板。”
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张辰，你现在不只是个导演，也不只是个公司老板。你在做一件 bigger 的事??你要当娱乐圈纪委啊？”
“纪委？”张辰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这话谁说的？”
“网上早就传开了。”范小胖语气笃定，“从去年你公开炮轰阴阳合同开始，到今年年初整顿旗下艺人税务问题，再到《失孤》直接触碰打拐敏感话题……你每一步都在挑战潜规则。有人骂你装清高，但也有人把你当救世主。”
张辰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不是要当什么纪委。我只是觉得，如果没人站出来打破这些东西，这个行业永远只会越来越烂。我们好不容易有了点国际影响力，不能又回到靠炒作、靠绯闻、靠刷脸吃饭的老路上去。”
“所以你才坚持让《失孤》原样上映？哪怕删减三分钟也要保留核心冲突？”
“对。”他点头，“有些真相，必须被看见。否则我们拍电影的意义是什么？只是为了赚钱？为了让明星更红？那和妓院挂牌有什么区别？”
范小胖怔住，随即轻笑：“你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在这个位置上，留情面就是害人。”张辰望着远方，“我见过太多人毁于贪婪。你以为拿了天价片酬就很风光？等风向一变，第一个被清算的就是你。现在那些还在偷税漏税的艺人，等哪天政策收紧，哭都来不及。”
他顿了顿，声音缓了些：“所以我宁愿现在狠一点，逼他们合规。宁可少赚点钱，也不能把路走死。”
范小胖静静听着，忽然感慨：“你知道吗？很多同行背地里都说你变了。说你以前是个纯粹的创作者，现在却像个商人，甚至像个政客。”
“我本来就没打算一辈子只做导演。”张辰淡淡道，“时代变了，我们必须适应。以前一个人可以凭一部作品封神，现在不行。你要有资本、有团队、有战略，还要懂政治。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是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夜风吹动裙摆，范小胖仰头看向星空，轻声道：“其实我挺佩服你的。明知道这条路很难走，还非要去撞南墙。就像去年你说要拍《环太平洋》，所有人都说中国人拍不好科幻片，结果你不仅拍了，还赚了八亿美金回来。”
“那是集体努力的结果。”张辰纠正她，“我不是天才，我只是敢赌。”
“那你接下来准备赌什么？”她转头看他。
张辰收回视线，重新点亮手机屏幕，翻出一份加密文件??《Project Phoenix》，代号“凤凰计划”。
“三年内，我要建成亚洲最大的虚拟制片基地，配备全息摄影棚、AI剧本评估系统、全球同步渲染云平台。第一期投资三十亿，选址横店与青岛双中心联动。目标是五年内实现国产特效自主化率90%以上，彻底摆脱对好莱坞技术的依赖。”
范小胖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吗？三十亿？这比《环太平洋》成本还高！”
“如果不做，十年后我们依然要跪着求工业光魔给我们修特效。”张辰语气平静，“我已经联系了中科院自动化所、华为云、阿里达摩院，组建联合研发团队。第一批技术人员下周就开始培训。”
他合上手机，看着她：“这件事不能对外公布，否则会引起资本反扑。你能帮我守住这个秘密吗？”
范小胖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笑了：“你果然还是那个疯子。不过……我喜欢。”
她举起手中的香槟杯，轻轻碰在他空了的酒杯上：“敬凤凰，浴火重生。”
第二天清晨，阳光穿透薄雾洒在卡尔顿洲际酒店的露台上。张辰早早起床，在助理安排下召集团队召开闭门会议。
参会者仅有五人：郭凡、钟丽芳、范小胖、施南生、古力娜。
“今天说的事，不准录音，不准外传。”张辰开门见山，“我要启动‘凤凰计划’，第一步，是从内部整顿开始。”
他拿出一份名单，递给了施南生：“这是我整理的首批清理对象。共十二人，全部是我司签约艺人或合作导演，涉嫌逃税、性丑闻、数据造假、恶意违约等问题。名单上的每一个人，未来三个月内必须解约或终止合作。”
房间瞬间安静。
钟丽芳皱眉：“这些人里有几个是票房保证，突然切割会不会影响项目进度？”
“短期阵痛不可避免。”张辰语气坚决，“但我们不能再养蛀虫了。星辰影业要想走得远，就必须干净。我可以赔钱解约，但底线不能破。”
范小胖低声问：“那媒体怎么办？一次性开这么多，肯定会被解读为内部清洗。”
“那就让他们说。”张辰冷笑，“说我张辰无情也好，冷血也罢，总比将来被人指着鼻子骂‘你们公司全是劣迹艺人’强。”
他扫视众人：“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无非是怕动摇军心，怕资本市场看衰。但我要告诉你们??真正的信任，不是来自股价，而是来自口碑。如果我们连自己人都管不好，凭什么要求别人尊重中国电影？”
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最终达成共识：以“合约到期不再续约”为统一口径，分批处理问题人员，同时启动新人培养计划，引入表演学院优秀毕业生进行封闭训练。
会后，张辰单独留下郭凡。
“《失孤》国内定档十一国庆，宣传节奏按A+级配置走。国际发行交给你，重点攻欧洲三大电影节+北美颁奖季。记住一句话??我们要的不是票房，是话语权。”
郭凡重重点头：“明白。我已经联系了多伦多电影节选片人，争取提前入围。”
“好。”张辰递给他另一份资料，“顺便看看这个剧本，叫《 Silence 》，讲的是九十年代内地歌手赴港发展的故事，原型参考了王菲、林忆莲那段时期的经历。我想把它打造成我们的第一部跨国合拍文艺片，冲击明年戛纳主竞赛单元。”
郭凡翻了几页，眼睛亮了起来：“这个本子……很有潜力。人物复杂，情绪浓烈，音乐元素也很突出。”
“那就交给你了。”张辰说，“导演人选你自己定，预算两亿以内，必须启用真正有实力的新导演，别搞什么流量挂名。”
“有目标了吗？”
“田浩。”张辰说出一个名字，“北电毕业，做过我的副导，后来去纽约念电影硕士，回国后一直默默拍短片。他的《冬眠》拿过洛迦诺最佳处女作奖，但业内几乎没人知道他。这次，我要让他一鸣惊人。”
郭凡笑了：“你还真是擅长挖宝。”
“不是我会挖，是这个时代埋了太多被埋没的人才。”张辰站起身，推开窗户，阳光涌入，“只要我们愿意给机会，总会有人站起来。”
午后，张辰受邀参加一场由法国文化部主办的“中法电影合作论坛”。现场聚集了数十位来自两国的制片人、导演与政府代表。
主持人介绍他时用了这样一句话：“他是近年来唯一一位能让法国观众走进影院观看华语商业片的中国导演。”
掌声雷动。
张辰登台演讲，全程用流利的法语完成。
“很多人问我，中国的审查制度是否限制了创作自由。我的回答是：真正的限制从来不在外部，而在内心。如果你只想赚钱，那么任何制度下都能找到漏洞；但如果你想表达，即使戴着镣铐，也能跳舞。”
台下鸦雀无声。
“星辰影业今年将推出三项举措：第一，设立‘青年导演扶持基金’，每年资助十位新人拍摄长片，不限题材，不干预创作；第二，建立‘中外合拍绿色通道’，简化审批流程，提供一站式服务；第三，开放部分海外收益分成机制，鼓励更多国际人才参与中国项目。”
话音落下，全场起立鼓掌。
当晚，法媒 headline 报道标题为：《CHINESE TITAN REdEFINES FILm INdUSTRY ETHICS》（中国巨擘重塑电影产业伦理）。
而与此同时，国内某知名娱乐公众号发布文章《张辰是不是太过了？》，引发热议。文中列举其近期行为：强制艺人补税、取消多位顶流参演资格、拒绝某品牌五千万冠名费因该企业涉税务丑闻……
评论区两极分化。
支持者称他为“清流”、“行业希望”；反对者则嘲讽他是“道德绑架狂”、“借正义之名行垄断之实”。
张辰看了热搜，只是一笑置之。
他在微博写下一句话：“我不在乎你们怎么定义我。我只知道，如果今天我不做这些事，明天就会有更多好演员无戏可拍，更多好故事无人讲述。”
这句话，一夜之间转发超百万。
第五日，戛纳电影节进入高潮。《武侠》举行全球首映，全场爆满。
放映结束后，掌声稀疏。外媒评价普遍平庸，称其“形式大于内容”、“东西方元素融合生硬”。
陈可辛面色凝重地走出影厅，迎面遇上张辰。
两人对视良久，陈可辛苦笑：“你说得对，这次我没把握好尺度。”
张辰拍拍他肩膀：“下次再来。电影这条路，本来就没有捷径。”
当晚，徐克携《龙门飞甲》片花亮相“亚洲之夜”，引爆全场。3d效果震撼四座，多家欧洲发行商当场签下预售协议。
张辰站在角落微笑观看，心中已有计较：贺岁档之争，终究还是要靠作品说话。
第六日，李冰冰凭借《雪花秘扇》获得“女性力量大奖”，登台致辞时泪洒现场。
她说：“在这个男权主导的行业里，我们女人太难了。但我相信，只要坚持，总会有人听见我们的声音。”
台下的范小胖眼眶微红，悄悄握紧了张辰的手。
他知道，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
第七日，电影节落幕。金棕榈奖归属肯?洛奇的《天使的份额》。
张辰并未失望。他知道，属于华语电影的时刻，不会太远。
临行前，杜琪峰找到他：“听说你要建虚拟制片基地？算我一个。银河映像所有后期项目，优先接入你的系统。”
张辰伸出手：“合作愉快。”
飞机起飞时，他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蔚蓝海岸，轻声说道：“这才刚开始。”
范小胖靠在他肩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条仙鹤裙的草图。
张辰低头看了看，嘴角微扬。
他知道，下一程，将更加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