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别闹了,再装我可真扯你王冠了啊!”分身跪在王座边上,膝盖硌得生疼,像跪在了碎石头上。他伸手想去够那顶镶满宝石的尖帽子,手指刚碰到冰凉的金属边儿,又跟摸电门似的缩了回来,“我真扯了!小时候不就这么玩的嘛,你忘啦?每次我一扯你就蹦起来追我!”
他以为这招管用。小时候每次安斯里德闷头看书不理他,他就扯那顶破王冠,一扯一个准,哥哥准气得跳起来,满宫殿追着他跑,骂骂咧咧的。这回他也想试试,说不定能把哥哥气得活过来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试试。
他踮起脚,够到王冠,冰凉的金属硌得他手心疼,像攥着一把冰锥子。小时候就觉得这玩意儿好看,亮闪闪的,哥哥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碰都不让碰。那时候他哪懂什么叫,就知道会扎手,只知道哥哥紧张的样子很好玩。现在他懂了,这尖角能划破头皮,能刺穿手指,能要人命,能让他永远失去最亲的人。
他把王冠小心翼翼地取下来,又放回去,动作轻得像在拆炸弹。然后爬上王座,跪在安斯里德身边,伸手去探他鼻息。没有。温热的气息消失了,只剩下一股子死寂,像对着一个黑洞洞的窟窿。他又把手按在哥哥心口,使劲按了按,没回弹,没起伏,像按在一块死肉上,按在石头上,按在冰冷的大理石像上。
为啥要跪着?一是他腿软,站不住,像面条似的发软,情感太深厚,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感觉天都塌了;二是这样好查看,能看清哥哥脸上的每一丝细节,怕错过任何一点可能存在的生机,怕错过哥哥突然眨一下眼的可能。
他又喊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调,像风中摇曳的破布,你别玩了,这不好玩……真的不好玩……
还是没有回应。他实在不可置信,明明自己已经一下跪下了,膝盖磕得生疼,估计都青了,为什么还是听不见哥哥的心跳?这时候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把他淹没。他突然想起来精神世界里哥哥说的话——表面上是解脱,实际上是告别。他当时没听懂,现在懂了,全都懂了。原来那段话不是解脱,是永别,是早有预谋的告别。
他本以为那段话就是一种解脱,虽然安斯里德说自己会用自己的心去补他那颗已经碎掉的心,但他不信,他觉得哥哥在骗他,在安慰他,在哄他。可现在,他信了,不得不信,因为现实就摆在他眼前,血淋淋的,冰冷冷的。
哥,你骗我……他趴在安斯里德胸口,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像被丢掉的小狗,你又说谎了……你说要补我的心,你说要训我一辈子,你说要一直管着我……你说过的……你都说过……
眼泪糊了一脸,鼻涕也流下来,全蹭在哥哥的衣服上,蹭在那件已经被血浸透的白袍子上。他也不管不顾了,就是哭,就是嚎,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哭得整个宫殿都在回荡他的哭声,哭得连烛火都跟着颤抖。他想起小时候,想起哥哥教他锁门,想起哥哥不让他碰王冠,想起哥哥说这颗心给你就是你的了,别惦记我——原来那都是告别,都是早有预谋的告别,都是哥哥在提前跟他告别。
你怎么能这样……他捶打着安斯里德的胸口,像捶打一面不会回应的鼓,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扔下……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你怎么能……
王冠从王座上滚落下来,一声砸在地上,尖角磕掉了一块宝石,像磕掉了一颗牙齿。分身看着那颗滚远的宝石,在地上转着圈,最后停在墙角,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第一次碰这顶王冠,哥哥也是这样紧张地喊着:别拿!很尖锐!会扎到!那时候他不理解什么叫尖锐,只知道哥哥紧张的样子很好玩,很好笑。现在他理解了,尖锐的东西会扎人,会流血,会让人痛得死去活来,会让人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他爬下王座,膝盖发软,几乎要摔倒。他捡起那颗宝石,攥在手心里,攥得手掌被硌出血了也不松手,血顺着指缝流出来,和宝石的棱角混在一起。这是他唯一还能抓住的,属于哥哥的东西了,是唯一还能证明哥哥存在过的东西了。
哥……他趴在尸体上,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像随时会断的线,你回来……我再也不扯你王冠了……我再也不闹了……我再也不闯祸了……你回来……求你回来……
宫殿里静得可怕,只有他的哭声在回荡,一声接着一声,像永远不会停的钟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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